第3章

岑江格愣了一下,倒是聽清楚莫漁說了什麽。

他第一反應就是把莫漁拽進門內,可惜低估了人魚的肌肉量,沒拽動。

莫漁被他扯得一個趔趄,像看神經病一樣看他:“你拉我幹什麽,有什麽話就這裏說。”

“不行不行,還是進去慢慢說吧。”

“有什麽好說的,就是現在不能離婚了,你說怎麽辦麽?”

羅女士雖然坐擁房産許多,但自己還住在老小區裏。圖方便,下樓左拐麻将館,右拐零售店,不出門還能聽到鄰居家的八卦。

岑江格警惕地看着對面禁閉的房門,冥冥中覺得自己已經和貓眼那邊的鄰居有了無數對視,他拽緊莫漁的胳膊:“還是進去說吧,你想怎麽樣都行。”

莫漁冷酷抱臂:“我只想離婚。”

“離婚?”羅女士不知不覺站在了樓梯的下一層,一邊眉毛在空中高吊着,“岑江格?”

岑江格感覺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偏頭看了眼雙方距離,瞬間縮回門內,妄想關門自閉。

羅女士:“你今天敢關門……”

沒等羅女士話說完,岑江格把門拉到最大,作出引頸受戮的樣子:“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

這是岑江格第二次見莫漁,上次和這次的經驗無不顯示他是個暴脾氣。

但暴脾氣遇上中老年婦女似乎容易啞火,莫漁坐在沙發上有點束手束腳,沒敢主動開口,和岑江格剛才慫慫的樣子有點像。

沙發上只有羅女士坐得最惬意,用眼神指揮着岑江格泡好茶,她垂下眼,雙手在膝上交疊放着:“說吧,怎麽回事。”

岑江格:“姨媽!小姨!你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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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你了嗎?”羅女士沖莫漁點了點下巴,“你說。”

莫漁吸了口氣,沒精打采道:“我想和他離婚,可是家裏父母不允許,所以找他想看看有沒有什麽辦法能離。”

羅女士:“你們什麽時候結的婚?”

莫漁:“就前幾天。”

羅女士:“結婚前有感情基礎嗎?”

莫漁想了想,老老實實搖頭:“沒有,但是我家裏人以為我們有。”

饒是羅女士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多年,現在聽得也有一點糊塗,她又問:“我聽你總說你家人、你家人的,那怎麽不是你家人和我們格格結婚?”

岑江格頹廢地捂住了臉。

莫漁被格格二字逗笑,“噗嗤”笑了聲,輕松了不少:“我家人是我堂哥,腦袋不太好。”

羅女士:“既然你堂哥都腦袋不好使了,你怎麽還聽他的話?”

為了防止對話最終崩壞,岑江格清了下嗓子,橫插一句:“他們家以為我們結婚可以沖喜,就……”

可惜晚了,羅女士似乎已經導出了什麽不得了的結果,她詫異地連問:“你這是被綁到深山自己逃回來的?大山的女婿?我怎麽聽着又是沖喜,又是傻子的?”

事已至此,岑江格眼一閉心一橫,沉聲道:“小姨,他就是讓我發現自己到底是誰的那個人。”

羅女士:“哈?”

也沒有說得太文藝吧?岑江格疑惑着解釋道:“就是因為他,我才知道自己是同性戀。”

羅女士從始至終都非常冷靜,聽到這兒也沒什麽反應,她聽着還點了點頭,眼神四處看了看,動作迅猛地抄起一個抱枕就拍向了岑江格的後背:“我是聽不懂你什麽意思嗎?當年我就知道你遲早領回來一個男媳婦!我不是你媽沒法好好管你,但結婚這麽大的事兒,你不給我說就罷了,你昨兒還去你媽那兒,你告訴你媽了嗎?還想瞞着家裏!”

莫漁現在是有一點驚慌了,他第一次見到戰鬥力堪比自家媽媽的女士,躲着抱枕砸起的飛塵艱難道:“阿姨,要不……我先走,離婚的事其實……也不太急的,我下次再來。”

他在心裏默默補了一句:下次趁您不在的時候再來。

羅女士在單方面毆打中暫時抽出神兒:“孩子你坐着,等我先教訓完他。”

下一個就是我嗎?莫漁的屁股差點彈起來,他連連擺手,兇狠地向岑江格甩着眼刀:還不快勸你姨媽?

岑江格抱着頭:您看我有能力勸嗎?

岑江格到底是挨完了一場完整的打,他委委屈屈縮在小沙發上控訴:“小姨,我都這麽大了,你怎麽在外人面前打我!”

羅女士:“也就我還能教訓你,偷偷結婚就算了,抛下新婚……”她看了看莫漁,不知該怎麽稱呼,又重複了一遍,“新婚……”

莫漁有眼力見兒,趕緊應道:“我叫莫漁,草頭莫,打漁的漁。”

羅女士:“要不是漁漁現在找上門,合着我要被你瞞一輩子!”

莫漁暫時脫離危險,整個人從開始的畏縮變得極舒展,聽羅女士這麽說,還頗趾高氣揚地跟着點頭。

岑江格氣不打一處來,不管怎麽想他才是這場“婚姻”裏最大的受害者!說到婚姻,他眼珠一轉,又說:“我們也不算結婚吧。”他撇了眼正得意的莫漁,“沒有結婚證,只是口頭……”

莫漁好像看他開腔就知道他說什麽,從包裏拿出兩個小紅本,眼含淚波遞給了羅女士。

羅女士低頭一看,日期正是前天,她的火氣又一步蹿到頂,擡手就沖岑江格擲了個毛線團。

岑江格身姿靈活地反手接住毛線團,一個箭步奪過結婚證,發現是真的,有兩人的紅底合照,也有鋼印戳,從任何角度來看,都真得很真。

他把結婚證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抓起茶幾上的車鑰匙,拉起莫漁,對着姨媽鞠了個躬,剛想像壯士一樣飛快溜去民政局……

羅女士開口了。

羅潤蘭女士威脅人向來只說半句話,今天也是,她看着自己新做的指甲,語氣平和道:“你可以去……”

岑江格立刻一屁股沉進了沙發,搖着頭說:“小姨你說什麽呢!我去哪兒啊,我哪兒都不去!”

留下莫漁一個人站着,懵裏懵懂地看不懂人類間複雜的親情關系。

羅女士在思考,她馬上都要50歲了,居然還要為小年輕的情情愛愛頭疼。

岑江格年少喪母,她雖然接來了監護權,但也實在沒有太多與半大孩子相處的經驗,多少年來只是在關心和假裝不太關心間游走,對岑江格的私事也是從不會過多幹涉。

眼下的情形太難辦,羅女士想逃避,就做了八菜二湯。

岑江格落座時有些遲疑:“小姨,太多了……咱們吃不完。”

莫漁幹脆利落拉開椅子就坐:“可以。”

羅女士的好手藝自然不用說,莫漁的好飯量卻是可以拿出來狠講一下的。

岑江格停筷時莫漁正盛第三碗飯,岑江格洗完其他鍋碗瓢盆時他在盛第五碗,最後他是抱着電飯煲內膽結束這餐飯的。

孩子有禮貌,也知道自己能吃,飯畢推開電飯煲內膽,文文靜靜:“謝謝小姨招待我。”

羅女士本來在緊急醞釀該如何訓話小輩,她沒這方面經驗,吃飯時總覺得時間緊迫自己組織不好語言。

沒想到莫漁這麽能吃,生生給她拖延了不少時間。

羅女士親切問:“吃飽了嗎?”

莫漁摸摸肚子:“飽了。”

羅女士點點頭:“飽了就好,有些話我得說一說。”

在廚房刷碗的岑江格和在餐桌摸肚子的莫漁都不由自主地提起了耳朵尖。

羅女士:“婚姻是你們自己的事情,我無權過問,但是對于生活我還是有一些經驗的。我們經常為自己一時的決定後悔,甚至為此輾轉難眠,想痛痛快快為自己的痛苦做一次了斷,但解決問題并不只是粗暴地爆破問題,多想想再做決定吧。”

她看了眼時間,已經到晚場麻将點了,于是決定做一個總結:“總之慎重,不要讓自己後悔。”

羅女士煲了雞湯,拎着小皮包潇潇灑灑走了。

岑江格迅速洗完剩下的碗,他認為目前家裏都已經不再安全了,領着莫漁去了離家10公裏的咖啡館。

正是夏天的午後,咖啡館裏人不少,找來找去也沒有太隐蔽的位置。

岑江格破罐子破摔,坐在了中央的長桌上,他幾乎沒有思考,開口說:“必須離婚。”

莫漁幾乎和他同時開口:“我還是想離婚。”

可憐羅女士生平沒煲過多少雞湯,幾乎都以失敗告終。

岑江格出來時沒忘了帶上結婚證,他搜索了一下流程,說:“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帶好材料去民政局換證就好,到時先給他們打電話,看需要什麽,一次準備好,免得到時候多……”

莫漁冷漠地打斷了他:“結婚證是假的。”看岑江格不信,他揮了揮手,“是我們人魚的幻術。”

眼前的紙随着莫漁的動作化成了白紙,岑江格頗茫然地攤開手:“那我們還離什麽婚,問題完全不存在啊!”

莫漁更冷漠了,提醒道:“你還記得你亂簽的那個文件吧,這麽大人了,單知道不要随便給別人擔保,不知道別亂簽字嗎?”

岑江格莫名其妙:“我又不是你們人魚,我哪知道。再說了,莫路人高馬大也是幻術?”

莫漁搖頭。

岑江格生氣了:“那麽高一位壯漢人魚威脅我,我不簽難道等死?再再說了,他說不簽你就醒不來,那你意思我別簽,你就一直睡着?”

莫漁:“我還真寧願永遠睡着!”

岑江格:“你看,一說你就生氣,你生什麽氣?我好端端被扯進來都沒生氣,咱們是解決問題,又不是比誰氣性大!”

莫漁毛都炸了,可岑江格看起來很冷靜,說這話也溫溫柔柔的,他不由自主熄了火:“那我也不知道啊,醒來就變你男人了,我也不開心啊!你也不懂人魚契約到底意味着什麽,你肯定不生氣!”

岑江格:“那你具體給我說說。”

可憐的剛成年沒滿一年的莫漁,根本沒準備好迎接伴侶就昏睡了過去,他看岑江格這麽和氣,嘴巴不由自主撅着:“那就是什麽生命、靈魂、財産都捆綁在一起了,想要解綁就得付出代價,我媽不願意讓我受傷。”

岑江格:“什麽代價?”

莫漁:“你就理解成你們人類要坐輪椅出行,還要被指指點點離婚,再想簽契約基本沒可能吧。”

岑江格詫異了,也生氣了:“你都癱瘓了!被歧視了!沒辦法第二春了!還是要和我離婚?我怎麽你了!我這麽不堪嗎?”

莫漁還沒遇到過比自己更火大的人,當仁不讓一拍桌:“我就是不願意,你這人多好可我就是不願意!必須離婚,你別想拖!”

他們正吵着,一個女聲淡淡地插了進來:“讓我聽聽,我兒想幹什麽?”

一位能看出有了年紀,但保養極好的女人憑空出現在莫漁身後,她撐着柄手杖,看莫漁從頭到腳恨不得僵作一團,微笑了一下:“沒事兒,媽媽又不會殺你,讓我再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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