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挂斷電話後的黎月蘊，發出一聲劫後餘生般的嘆息。

她整理了一下桌面，外面突然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一個女生：“師父！李工又跟甲方吵起來了，打電話讓你過去撐撐場呢。”

“這次又是因為什麽？”黎月蘊雖然還在問話，可手上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俨然對眼下這種情況習以為常。

“甲方要求在商場大門加個雨蓬，還要用裙擺的設計，可是選用的材料是美觀大于實用程度的。李工就跟他們吵了起來，現在那邊已經開始攻擊李工的圖紙了。”徒弟司雨彤飛快地說着，接過她的東西，轉身跟上去。

一坐上車，黎月蘊就問：“李工的圖紙有備份嗎？”

“有，她剛剛傳真到公司了，在我包裏，你拿一下吧。”司雨彤語速極快地說完，瞟了她一眼，見她拿出圖紙安靜認真地看了起來，忍不住問了一句，“怎麽樣？”

黎月蘊看了半晌，勾了勾嘴角：“有進步。”

“我是問師父你打算怎麽辦啊？”

“圖紙沒問題。”

那就是甲方的問題了，司雨彤心想，每次到這種時候，她就特別佩服自己的師傅。

她從建築系畢業後就一直從事這個行業，憑借着高學歷，實習就來到了目前國內知名的十大設計院之一，無界設計院。

年輕氣盛的她被安排給了一個年長她幾歲的設計師，一開始聽公司的讒言，說這位是院長的大女兒，空降到公司做總經理，再加上這位長公主長得又漂亮，她心裏多少是有點不信服的。

可是很快她就遭受了長公主的毒打，做起事來雷厲風行，一天24小時恨不得擠出48個小時來，還能抽出空來把她的圖紙辱罵成狗屎。

她憤憤不平地在公司內網上查了下長公主的履歷，當場就跪了。

黎月蘊，女，31歲，美國麻城理工建築系博士生，在校期間曾有不少實踐經驗。包括前幾年在網上爆火的某國CBD區的标志性建築物，無數人去參觀打卡。

28歲時，黎月蘊畢業，婉拒了導師的邀請，選擇回國投身于祖國的建築事業。一回來便不顧争議，直接坐上了總經理的位子，漸漸用實力讓老員工們服氣。

司雨彤也逐漸放下傲慢，甘心聽從師父的教導了。

車子在某辦公樓停下，黎月蘊大步流星地走到會議室，裏面正吵的不可開交，桌面上的煙灰缸裏扔了不少煙頭。

黎月蘊走到李工旁邊，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正在氣頭上的李工見她來了，這才平息一點怒火，給她讓了個位子。

“你可算來了。”甲方的王總臉色也稍微好看了一點，“為什麽不是你來負責這個項目，你安排的這個人完全就不知道我的訴求，有她這麽跟客戶說話的嗎？”

黎月蘊坐下，笑了笑：“王總，咱們之前也合作過，我肯定不會給你胡亂安排人啊。咱李工在院裏那可是有口皆碑的好設計師，雖然脾氣火爆了一點，可她都是為了什麽，不都是為了您商場的安全考慮嘛。”

王總點了根煙：“我一個表弟就在宣陽建築系上學，我問過他了，他覺得沒問題，我才提這麽個建議的。就提個建議而已，李工就給劈頭蓋臉給我一通罵啊。”

李工張嘴就要反駁，卻被黎月蘊一個眼神給攔下來了。

“王總提建議不是不可以，可您這三五天就提了十幾個建議，我們也很難辦啊。既然您覺得宣陽建築系的學生更讓您信服的話，那我也可以給您推薦個人選。”黎月蘊指了指司雨彤，“這是我徒弟，和你表弟一個學校，剛畢業沒幾年，不妨讓她來給你計算一下雨蓬的安全系數。”

王總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司雨彤：“你真是宣陽的？”

“是的。”司雨彤點頭。

“你給王總計算一下。”黎月蘊将圖紙和電腦推給她，雖然司雨彤本人的設計圖紙經常遭她批評，但在計算這塊，确實是十分專業的。

“好。”司雨彤在電腦飛快地計算着。

黎月蘊又拉着李工坐下，當着王總的面簡單批評了兩句，既沒傷到李工的自尊，又給足了王總面子。

這事吵完還得繼續合作下去，黎月蘊笑道：“李工也不是第一次跟客戶吵架了，上一次還是和地王于總吵呢，不過于總大人有大量，原諒了她的莽撞。最後我們也交出了完美的答卷，就于氏剛交付的別墅區整體設計，就是李工設計的。”

“是嗎？”王總一聽還有行業大佬的事，嚣張的态度立即有所收斂。而且也不能落人一步，顯得自己在人品上就輸了一截，起碼表面還得過得去，他掐滅了煙，“确實，李工的專業程度是可以的，我跟你道個歉，希望你也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卷。”

李工也不是什麽胡攪蠻纏的人，接受他的道歉。

這邊司雨彤也計算完畢，給王總分析道：“您要在商場入口加入裙擺設計的雨蓬，扭矩太大，如果加上斜拉杆的話，長度各不同，是個大工程。而照您要選用的材料，沒有辦法做伸縮縫，實用性不強，風險性偏高，不建議投入使用。”

黎月蘊道：“您是做生意的，賺錢固然重要，可要在您大門口出了事故，這輩子不就白幹了嘛，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王總聽得冷汗涔涔，連連點頭：“是是，那這事我就不插手了，你們只管按時給我彙報進度就好了。”

“放心吧，我也會幫你盯着李工的進度的。”

走出辦公室後，三人坐進了車，李工松了口氣：“謝啦，又是你來出面。”

“沒事。”黎月蘊沒有怪罪她，像李工這種專業強敢直接叫板的設計師也挺難得，她願意在後面收拾爛攤子，順便也讓外界知道無界設計院裏的設計師可不敢随便指責。

“對了，你的圖紙再給我看一下。”黎月蘊拿過她的圖紙，沉思片刻，指了指後門出口，“你看這個地方是不是可以再加點設計，對面不遠處就是個公園，可以吸引那些散步的居民前來。”

李工眼前一亮：“忘了這茬，我試試。”

“還有安全通道，要檢查好。”

“放心吧。”

把李工送回公司後，司雨彤又跟着師傅去了工地。

“師父，我懷疑這些工人又在偷工減料了。”司雨彤給她遞了個安全帽，兩人往工地上走去。

“要說一幹二淨的工地，幾乎不可能有。”黎月蘊深知這個道理，所以她建議施工部給工人漲點工資，順便安裝攝像頭起個警示作用。

她也不會特地來看這些工人有沒有偷偷往包裏塞東西，只是這個項目太大，她得時刻關注着。

“師父，這什麽時候能修建好啊？”司雨彤看着還在施工階段的空地問。

“快了。”黎月蘊彎了彎嘴角，萬丈高樓平地起，國內的建築速度還是很令她滿意的。

司雨彤從她臉上看到了自信，不由心中升起一股自豪感。

這是一年前中标的一個政府項目，由董事長黎原野負責，黎月蘊主設計，帶着院裏的設計師們熬了很久才趕制出來的圖紙。

等竣工後，政府就會大力發展這塊地方，這裏就是宣陽市新的招牌！

作為參與者之一，司雨彤覺得老光榮了。

“去看看吧。”黎月蘊戴好安全帽，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卷尺，在各種磚頭和材料之間徘徊丈量。

按理來說，設計的工作完成後，這就是施工部的事了，大可以放手不管。但師父說她習慣了時不時去測量一下實際的距離，做設計時才能做到心中有數，什麽樣的材料更适合什麽樣的設計。

司雨彤看着師父認真測量的樣子，剛想上前拍馬屁，就看見她口袋裏摸出手機，也不知接了誰的電話，笑得比陽光還燦爛。

沒幾分鐘，電話就挂斷了。

黎月蘊解下安全帽，潇灑恣意地走向工人休息的地方，和大叔大媽們交流了一陣，拿回幾個礦泉水瓶子。

“我要回家了。”黎月蘊笑着将安全帽扔她身上。

司雨彤一看這笑容，就知道剛剛是誰的電話了，是師母的！

半年前，師父突然開始了僞裝者計劃，上班體面精致，下班灰頭土臉。

她百思不得其解，便追問了一番，才知道原來是談戀愛了，可惜對方是個一窮二白的學生，師父不想給對象壓力，就幹脆也僞裝成窮人。

誰知道還有點上瘾，現在車子裏都是些常備的衣服，用來換裝了。

好好的戀愛游戲，硬是被黎月蘊玩成了奇跡暖暖。

“你把我送到人民廣場就行了，我的自行車停在了那邊。”黎月蘊一坐上後排，就開始換衣服，白襯衫換成牛仔襯衫，紮起頭發，擦掉口紅，又往臉上抹點修容粉。

精致的搬磚工人又回來了。

司雨彤嘆為觀止：“師父，你這戀愛談得可真有意思，我可真感謝師母。”

“怎麽？”

司雨彤擡眸，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樂道：“原來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是個母老虎、工作精，現在終于有點人樣了，還會跟我們開個玩笑什麽的。”

黎月蘊莞爾一笑。

二十分鐘後，車子在人民廣場停下。

司雨彤看着她捏扁幾個瓶子，塞進塑料袋裏，提着下車。走到自行車道旁，在一群共享單車裏推出自己的女士單車。

司雨彤：“......”大概這就是有錢人的情趣吧。

黎月蘊剛騎出去幾米，突然又倒了回去，敲了敲司雨彤的車窗：“你等會先去把我那輛保時捷開到4S店。”

司雨彤：“保養美容？”

“賣掉。”

“哈？”

“問問服務員能不能盡快賣掉。”

“為什麽要突然賣車啊！”司雨彤難以置信道，“你打算賣個什麽價格？”

“市價就可，我女朋友不喜歡。”黎月蘊擡頭看了看天色，說完就匆匆騎車回家了。

徒留司雨彤在原地罵娘。

黎月蘊回到家時已經是傍晚了，于斯靈在電話裏說要給她親自做飯，心裏忍不住有點小期待。

都說窮人孩子早當家，靈靈肯定也是個特別會做飯的人呢。

一想到以後下班回到家，就有熱飯吃，黎月蘊臉上就笑開了花，上樓的步伐也輕快了不少。

“靈靈，我回來啦。”她推開門，就看見滿屋的油煙，而自己的女朋友仿佛在騰雲駕霧一般，瘋狂咳嗽。

她吓了一跳，連忙跑進去将火關掉，開窗散氣。

“咳咳咳！”于斯靈捂着嘴，眼睛都嗆紅了，“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我飯還沒做好呢。”

黎月蘊看了眼遭受屠殺的廚房，道：“沒事，我來幫你做。”

“你會嗎？”

“我會啊，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嘛。”其實是在留學期間學的。

黎月蘊拿過她手裏的鍋鏟，等煙霧散去後，才開始整理廚房，然後重新開始做飯。

于斯靈站在旁邊，一邊哭一邊看：“媽耶，這辣椒太辣眼睛了，我剛剛切了幾個，不小心揉到眼睛了。”

“沒事吧？”黎月蘊空下手，偏頭去看她的眼睛，從小冰箱裏取出個冰袋，“你先回房間休息一下，拿這個敷敷。”

“嗯。”于斯靈坐回床上，扭頭看着在廚房忙碌的身影，淚從中來。

嗚嗚嗚，老婆好辛苦，上班回來還要投喂她這個廢物。

不行，她得去新東方進修一下了。

兩菜一湯很快就做好了，材料工具和菜都不夠齊全，只能将就将就。

“天哪，巨好吃！阿黎你怎麽什麽都會！”于斯靈嘗了一口，跟八百年沒吃過飯似的，瘋狂輸入。

黎月蘊見她這樣子，也食欲大開，夾起一筷子嘗了一下。

鹹了。

好久沒做飯，生疏了。

“不好吃。”

“瞎說。”于斯靈瞪了她一眼，飛快地夾着菜，“我就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菜！”

黎月蘊看着她，一邊覺得開心滿足，一邊又十分心疼。可憐的孩子，以前吃的飯菜得多難吃啊。

于斯靈見她眼神裏充滿了感動，吃飯的速度又快了不少。雖然這個飯菜口味和家裏請的米其林主廚相比，實在是有天壤之別。

但有什麽關系呢，這是阿黎親手給她做的！

裏面的飯不是飯，是阿黎的陪伴。菜不是菜，是對她濃厚的愛！

于斯靈：狂吃狂吃狂吃，喝湯噸噸噸！

溫馨地吃完晚飯，兩人輪流洗完澡，又到了探讨生命大和諧的時機了。

于斯靈略顯緊張地坐在床邊，反複折疊面前的衣服，糾結着該怎麽開口。

痘痘消得差不多了，顏值又回到巅峰了，就是這腰......晚上好像有點吃撐了。

“阿黎，你看我腰粗嗎？”她站起來轉了一圈。

黎月蘊：“粗個什麽，你得長胖點才好。”

得到滿意答案後，于斯靈對了對手指：“那我待會可以那什麽你不？”

“？？？”話題轉的這麽突然？

黎月蘊反應了幾秒，立即躺上床，呈一個大字型：“來吧，我躺平了。”

于斯靈耳朵一紅，局促緊張地挪到床邊，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坐在床上看着她：“要不要關燈？”

“不關，我想看着你。”

“那還怪不好意思的。”于斯靈羞得雙手捂住了臉。

等她調解好緊張情緒，松開雙手，睜開眼睛一看，黎月蘊已經把自己扒光了。

于斯靈：“......”

于斯靈：“！！！”

于斯靈（流鼻血）：我老婆真好看，世界第一好看！

盛情難卻，于斯靈緩緩趴下去，雙手撐在她腦袋兩側，四目相對，姬情四射，下一刻兩人就親的難舍難分。

場面那叫一個香豔刺激，是晉江審核一看就會鎖掉的那種。

于斯靈往下滑一點，吃到了一顆香甜軟糯的葡萄，自己先倒是止不住地顫抖了一下，臉紅的徹底。

她張了張嘴，想發表一下感言：“阿黎我——嗝！”

于斯靈：“？”

于斯靈：剛剛是哪頭豬在叫！

黎月蘊擡起腦袋看了她片刻，突然笑出了聲：“怎麽，吃奶吃飽了？”

“嗚嗚嗚嗝！嗝！”于斯靈一連抽了好幾個嗝，哭喪着臉，剛準備繼續，又是一個響亮的嗝。

黎月蘊坐起來，穿好衣服，笑說：“飯吃撐了吧，我下樓去給你買點消食片。”

“這就走了啊？”于斯靈趴在床上，伸出爾康手，“不要嘛，我們繼續嗝，嗝嗝。”

“算了，你也起來一起去吧。”黎月蘊笑得前俯後仰，把她從床上拉下來，“正好去散散步消食。”

于斯靈：我無比美妙的夜晚......哇的一聲哭出來，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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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蓬：設置在建築物進出口上部的遮雨、遮陽篷

非建築專業er，資料都是查的，如有錯誤，還望海涵。

兩人裝窮的緣由，會在後面的回憶部分出現，應該快了（我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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