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先生你嫌我笨就直說嘛!

既然決定挖牆角,李嗣源行動還是很迅速的。

李嗣源熱情地扶起馮道,“聽先生一席話,真是勝讀十年書啊,先生可知,朝廷自陛下時,就已經五個月沒發俸祿和軍饷了,陛下如今一去,擔子落到嗣源身上,真是讓嗣源食不下咽,如今聽了先生的話,嗣源今晚算是能吃下飯了。”

馮道卻絲毫不攬功,垂手說:“能為監國分憂,是臣本分,只是陛下的皇陵……”

李嗣源相當大方地說:“陛下登基才三年,皇陵才剛修了個開頭,哪能随便削減,我明日就駁了政事堂。”

馮道松了一口氣,這才真心實意地說:“多謝監國。”

李嗣源看了馮道一眼,突然笑了,“可道,咱們昔日在陛下麾下,雖然一文一武,可也算老相識,你和我可沒這麽生疏,不說別的,之前契丹入侵時,可還是我帶兵去的。”

馮道雖然不知道李嗣源突然和他說這個是什麽,不過還是說:“先前契丹那次,多謝監國援手。”

李嗣源擺擺手,“客氣客氣,對了,可道,你這次急着前來,家眷還在老家吧?”

馮道心中一緊,謹慎地回道:“拙荊還在老家照看孩子。”

李嗣源狀似随意地說:“聽聞令夫人以前在老家侍奉令尊,撫育孩子,甚為賢惠,先前可道你随陛下南征北戰,不夠安定,把他們留在老家也就罷了,如今天下漸平,你也該把她們接進京才是。”

馮道猛然擡頭,看着李嗣源。

李嗣源笑着拍拍馮道肩,“天下如今民生多艱,還是需要先生這樣的大才,先生好自珍重才是。”

說完,李嗣源牽着林從走了。

馮道看着李嗣源離開的背影,僵在殿中。

出了端明殿,李嗣源牽着林從,心情很好,甚至還哼了幾句北地的胡曲。

林從看着李嗣源,有些無語,人家請個軍師三顧茅廬,他後爹請個能臣霸王強上弓直接拿人家家眷做威脅。

這樣真的好麽?

就不怕把人家整黑化了。

不過顯然,他後爹不這麽想,還很是得意,一邊帶着林從往回走一邊嘚瑟,“馮道這人什麽都好,就是有點死心眼,好在他和他夫人伉俪情深,他又心軟,我一拿一個準。”

林從有些看不下去,拉拉他後爹的袖子,“咱們這麽做是不是有點過了?”

李嗣源絲毫沒覺的,反而說:“過什麽,這事我又不是沒幹過,當年他從劉守光手下辭官回老家,就是我領軍碰到他,然後把他綁着送去晉陽,他後來才遇到還是晉王的陛下的。”

林從聽得目瞪口呆,感情這事你不是幹過一次啊!

他以前怎麽沒發現,他後爹有做土匪的潛力。

不過林從好奇,“您當初怎麽沒把馮先生留下自己用?”

“沒想到啊,當時我們都跟着陛下,也不需要啊!”李嗣源也很是懊惱。

林從懂了,以前是吃大鍋飯的,後來才包産到戶分單幹。

李嗣源帶着林從溜達溜達回了興聖宮,卻發現安重誨已經在殿外等着了。

一看到李嗣源回來,安重誨就忙過來,喜笑顏開地說:“主子,屬下幸不辱命,已經找到了一位學士。”

李嗣源心道好巧,他自己剛剛也找了一位,就笑着問:“誰啊?”

“是原翰林院的學士趙鳳,曾在陛下身邊伺候,只是後來因為嘲諷劉皇後,才被冷落了,聽說才學十分不錯。”

李嗣源聽了點點頭,“說起陛下身邊的學士,最出名的還是馮學士,如今馮學士在哪?”

安重誨聽了有些懵,馮道不就是被關在隔壁端明殿麽,他家主子不是早就知道麽,怎麽還故意問,就含糊說:“大概也在翰林院吧!”

李嗣源就說道:“此人我素來熟悉,是個做宰相的好料子。”

安重誨拿不準李嗣源這句話說的是真話,還是只是為了做個樣子安撫一下李存勖的那些舊臣,不過也明白李嗣源的意思,忙說:“那就請馮學士和趙學士一起給主子做學士吧!不過這兩位都原來就是翰林學士了,主子可要給他們些封賞?”

新君任命一般升一級,這是慣例,只是翰林學士這個本來就沒有品階,翰林學士是天子近臣,本來權力多大就是靠天子寵信,天子寵信的,可以和宰相分庭抗禮,被人稱為“內相”,要是不受寵的,那也只是位學士。

李嗣源回頭看着端明殿,“既然如此,兩人加封端明殿學士吧!”

李嗣源說完,就帶着林從回去了。

留下安重誨在風中淩亂,大唐三百年官制,有這個學士麽?

由于李嗣源确實急需人幫着念奏章,安重誨很快辦妥此事,第二日,馮道和趙鳳就來興聖宮謝恩。

林從在旁邊偷摸瞅了瞅,趙鳳顯得很是興奮,對成為他後爹學士很是積極,馮道一臉平靜,看不出喜怒,兩人謝恩後,就開始正式上任。

因為他後爹這每天都需要當值,所以兩人約定一人一天,馮道資歷重,就由馮道先開始。

于是趙鳳就先回去,馮道開始陪他後爹處理政務。

馮道無論心裏情不情願,專業素質卻是杠杠的,馮道來之前,李嗣源桌上堆積的奏章雜亂無章,看着就讓人頭疼,可到了馮道手裏,沒用一柱香的時間,就被整理得整整齊齊,并且還按照奏章事情的輕急緩重排好。

然後馮道就開始拿起比較急軍政奏章念給李嗣源聽。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安重誨讀個奏章磕磕巴巴,連個完整句子都讀不通,馮道讀起奏章,卻平穩有力,仿佛只是個随手小事。

不僅如此,他後爹李嗣源有時遇到不解或者猶豫不定時,詢問馮道一兩句,馮道還能适時給出恰當而适用的建議。

看得林從在旁邊咂舌,果然專業的機要秘書非他們這些常人能比。

果然,不止林從如此感覺,身為被輔助的李嗣源也是如此,本來這幾日的奏章讓他頭疼不已,又複雜又看不懂,簡直無從下手,可經馮道這麽從旁一輔助,李嗣源頓時覺得,處理這些奏章也沒什麽難。

于是,一個下午,都在馮道陪李嗣源處理奏章中度過了。

到了晚了,李嗣源打了個哈欠,對馮道說:“先生就處理到這。”

馮道應了一聲是,就開始整理起處理過的奏章。

李嗣源年紀大,已經有些困了,就先去歇息了。

等馮道整理完,就起身準備離開,卻看到有個孩子在旁邊一直等着他。

林從看到馮道幹完活,就跑過來,仰着頭,“先生。”

馮道頓時有些頭疼,不過還是回道:“小郎君。”

林從看着馮道,笑着說:“先生之前拒絕我,是因為生無所戀,現在既然決定活下去,不知可否收林兒為徒。”

馮道看着林從眼中的執着,有些傷腦筋,就坐下,然後示意林從坐下。

林從在旁邊蒲團坐下。

“小郎君的心意是好的,想擁有能力保護疼愛自己的人,只是馮某還是原來的話,如今為亂世,要想真正保護親近的人,學文是不行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小郎君的親生父親是劉将軍,如今又跟着監國,是将門出身,何不從小習武,等到稍大時,央求監國,自領一軍,無論何時,手中有兵權,才是這世道最好的保障。”

林從聽了,居然覺得馮道說的有些道理。

他只是想在亂世中保護他娘,畢竟他娘在歷史上結局可是不怎麽好,這才讓林從這麽迫切想要改變歷史,改變他娘的結局。

既然如此,那怎麽改的方法就不重要,無論是他學文還是學武,只到時有足夠實力,不像現在這樣束手無策就好。

他實在受夠了什麽都無法阻止的無力感!

“那如果要習武,林兒要具體怎麽做?”林從決定一事不煩二主,先問問。

這次馮道倒是很痛快,十分周全地說:“小郎君如今已經六歲,身體正好到了可以習武的年紀了,小郎君可以央求監國為小郎君擇一武将為師,以小郎君的家傳,想必不用幾年就能出師,到時就可以到軍中歷練。”

林從聽了記下,不過想到也不能光學武啊,文化課還是不能丢的,就仰着頭問:“那林兒學武時,能同時跟着先生學文麽,先生博古通今,林兒很是佩服。”

馮道聽了一愣,“小郎君還沒有啓蒙麽?”

“已經開蒙了。”

“那小郎君肯定已有授業恩師,如何還能讓馮某啓蒙。”馮道不解。

“本來有,可很快就沒有了,”林從無奈,“給我啓蒙的是藥先生,因為先前我爹起兵時沒有及時跟随,昨天我爹派人去藩鎮接家眷,名單上沒有先生,看來先生被落下了。”

馮道是認識藥縱之的,聽了有些同情,“縱之那性子,這事也未必怪他。”

“對啊,先生有選擇強迫症,做事本來就猶豫,這事又是跟着掉腦袋的事,他猶豫個一日其實也很正常,可我向我爹求情,他爹也只是不怪罪他,卻也沒招他入京,唉——”

“你去替你先生求情了?”馮道随口問。

林從嘆氣,“要不還能怎麽辦,又不是早不知道他那猶猶豫豫的性子,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自己的先生出了錯,做學生的哪能置身事外。”

馮道看了林從一眼,難得松口,“若小郎君只是想讀書,監國允許,下官倒是也能抽出閑暇教小郎君識些字。”

“真的,你答應了!”林從驚喜地瞪大眼睛,沒想到馮道居然真願意教他讀書。

馮道笑着說:“讀書的事,馮某還是略有些心得。”

林從高興下,難免有些忘形,“先生,你既然打算教我,不如順帶教教我權謀之術呗,反正教一點也是教,教兩點也是教。”

馮道頓時一陣咳嗽,“咳咳,小郎君,小郎君天資聰慧,只是年紀還小,等大了不用馮某教……”

馮道正說着,突然發現林從定定地看着他,話頓時停下,“怎麽了?”

林從看着馮道,“先生,你知道麽,有一個地方,老師怕刺激到家長脆弱的自尊心,每當家長問起自家孩子學習怎樣時,就常常委婉地說一句話,‘你家孩子腦子挺聰明的,只是平時不認真學’,先生,你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麽?”

馮道尴尬地咳了一聲。

林從一臉控訴地看着馮道,“先生,你嫌我笨直說嘛!”

馮道突然扶着文案劇烈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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