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兔死狐悲

為了安撫一衆兒子, 果然沒過幾天,李嗣源就下旨, 加封李從榮為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太保、同平章事、天雄軍節度使, 李從厚為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司徒,李從林為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司空。同時追封李從審為太保。

聖旨下達後,各方反應不一,李從榮據說當場就出宮去了, 八成是找安重誨了, 李從厚不清楚, 聽說還在皇子府, 林從和王氏卻是挺高興的。

金紫光祿大夫不是官名,是官階,唐朝官員許多都是世家子,經過有繼承的爵位或者花錢買的散官, 所以一個官員往往有爵位、實官、散官等許多官職, 而複雜的官職就給發俸祿帶來很大的麻煩, 所以幹脆有專門的官階,不涉及到官職大人, 只是發俸,例如唐朝将官階分為十三級,金紫光祿大夫就表示正三品官階, 發正三品的俸祿。

至于檢校司空,是散官, 太師、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這是三師三公, 是正一品,而加檢校,就是只享正一品待遇, 但沒有實職,一般都是皇帝施恩加封,以示尊貴。

所以林從此次加封,其實就是多了一份正三品的工資和一個正一品的待遇。

正三品的工資可以當他零花錢,正一品的待遇可以讓他見過一品以下不用行禮,而這幾乎除了皇帝皇後外他可以橫着走。

因此林從還挺開心的,反正他還是個孩子,真給他實官他也做不了,倒不如給他個零花錢和身份,而且這次他是和李從榮李從厚一起加封了,也變相向大臣表明他後爹是拿他當自己兒子,當皇子的,這可比加封的這點東西更有實際意義。

所以林從和他娘王氏見好就收,高高興興領了聖旨。

林從這邊挺滿意的,李從榮這邊可就不滿意了。

安府

李從榮啪得摔了一個茶盞,對安重誨很是憤怒地說:“安叔,你說爹這是什麽意思,我是他親生兒子啊,在他眼中竟然比不得那個螟蛉子麽!”

安重誨也有些不滿,“陛下寵潞王确實有些過了,他雖然有些戰功,可比在你前頭封王,确實陛下有點考慮少了。”

“就是,爹也不想想,大哥去了,我就是長子,他這麽一弄,把我往哪裏擱,我封同平章事,天雄軍節度使,他封潞王,這讓外面的大臣怎麽看,還不如不封。”

安重誨也愁得不行,他年輕時就和李嗣源交好,兩家又住的近,更是看着李從榮李從厚兩個孩子長大的,平時和自己孩子一樣,如今看得李嗣源偏心李從珂,他也多次勸李嗣源,只是李嗣源都沒聽他的。

“安叔,你說爹不會真有意讓從珂當太子吧?”

“這不大可能,你爹還沒糊塗到這種程度。”

“怎麽不可能,他自己不就養子麽!”

“慎言!”安重誨忙捂住李從榮的嘴,“別的抱怨抱怨也就罷了,這話可不能随便說。”

李從榮不甘地點點頭,安重誨放開,李從榮說:“如今爹這個态度,我該怎麽辦?”

安重誨嘆了一口氣,“陛下雖然疼愛潞王,可也主要是當年潞王是陛下養的第一個孩子,再加上這些年他跟着陛下南征北戰,仿佛陛下左右手一般,這情分不是親生勝似親生,但他畢竟不是陛下親生的,陛下還不至于傳位給他,從榮,你該多侍奉在陛下身邊,好好孝順,太子之位終究是你的。”

李從榮焦慮地撓撓頭,“安叔,這些道理我都懂,可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爹今年都六十一了,我才十六,潞王卻是又封王又掌兵權,萬一爹有個三長兩短,我若不能成為太子,您說滿朝文武到時會擁立潞王,還是會擁立我。”

安重誨一頓,這确實是個很現實的問題。

李從榮過來抱住安重誨的胳膊,“安叔,我可是您自小看着長大的,如今只有您能幫我,您在樞密院,潞王在藩鎮掌着兵權,您看給他……”

安重誨看着李從榮懇切的目光,咬咬牙,“我明白了。”

半個月後,河中節度使麾下牙将楊彥溫突然上奏,舉報潞王無诏私自回京,結交大臣。

緊接着,鎮守河中的潞王也上奏,他出城巡查軍營時,城中楊彥溫突然關閉城門,不讓他回城,意圖迫他回京。

兩條消息一傳到京城,朝堂之上頓時炸鍋了。

書房中

林從坐在馮道對面,聽着馮道百家講壇似的講課,不由又開始走神。

突然,馮道停下,用手扣扣桌子。

林從一個激靈,忙回過神,“先生。”

“我剛才講到哪了?”

林從:“……”

看着馮道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林從忙老實說:“先生恕罪,學生一時走神,沒聽清。”

馮道倒也沒生氣,反而問:“剛才想什麽呢,想的那麽入神?”

林從看看周圍沒人,就湊到馮道跟前,“先生,大哥的事你聽說了麽?”

馮道眼皮都沒擡一下,“潞王私離封地的事,第一時間就上報政事堂,我親自接的劄子,用得着聽說麽?”

林從吐吐舌頭,頓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忙問道:“那先生可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現在宮裏宮外議論紛紛,都快十幾個版本了,離譜的,都有說大哥造反了。”

馮道悠然地說:“也沒多離譜,潞王擅離封地,和造反也沒差。”

“啊?這怎麽能一樣!”

“無旨擅離封地是死罪,造反也是死罪,有差別麽?”

林從無奈,“先生,我不是說這個,不是外面有說大哥是被姓楊的陷害,才被關在城外麽?”

馮道放下書,雙手十指相扣,“你大哥潞王封地在哪?”

“在河中啊!”

“他現在在哪?”

“在河中旁邊。”

“身為藩王,他現在在封地嗎?”

“沒”

“藩王無旨擅離封地,我之前教你的大唐律法上怎麽說?”

“藩王無旨擅離封地,視同謀反……可不是說……”

“潞王是被楊副将關在城外,才無法回去的,你是想說這個吧!”

林從忙點點頭。

“證據呢?”

林從頓時啞然,是啊,這事是李從珂上奏說的,他自己身為當事人,只能算是辯解,不能算是證據。

“這麽大的事,朝廷肯定會查吧?”林從猶豫地問。

馮道點點頭,“陛下得知此事事涉潞王,已經第一時間派人去河中,讓帶楊彥溫和潞王回來對峙。”

林從聽了頓時松了一口氣,有他爹看着,這下可以放心了。

馮道看着林從樣子,突然說:“你覺得這事就可以放心了?”

林從看着馮道,“大哥是爹的兒子,爹難道還會看着讓別人誣陷他嗎?”

林從這句話可不是随便說說,他後爹絕對不是電視劇中那些對兒子陰謀算計的那種,他是真疼兒子,甚至有點溺愛的那種。

之前李從榮跳着腳鬧着要封王,他後爹雖然沒破壞規矩給李從榮封王,卻補償封了一大堆,尤其同平章事和節度使,一個相當于宰相,一個是封地,雖然李從榮目前看既沒有打算進政事堂學習,也絲毫沒有去封地的意思,但他後爹是真給了。

馮道聽了卻嗤笑一聲,“陛下确實有愛子之心,只是有些事,也未必能如陛下所願。”

林從眨眨眼,“先生的意思是,這事會查不清,可爹爹已經親自派人去了……啊,難道是……”

“那就要看楊彥溫能不能活着到京城了。”

林從聽得心驚,“先生的意思是這次的事背後有人,為了害大哥會滅楊彥溫的口,可不對啊,要是楊彥溫要是死了,不正說明這事有蹊跷麽?”

“你又怎麽能證明,不是潞王怕露餡,滅的口。”

林從聽了恍然,“對哦,這姓楊的一死,大哥也就說不清了。不過我還是相信大哥,肯定是姓楊的陷害他。”

“你相信不相信沒用,其實這事,從一開始潞王就敗了。”

林從沒想到馮道來這一句,忙問:“先生這話怎麽說?”

“你剛聽到這事時是不是覺得這局做的很粗糙,就一個誣陷。”

林從點點頭。

“看局不要只看計策,還要看人,這次舉報的人是誰?”

“是楊彥溫啊!”

“他是什麽人?”

“他是我大哥節度使府的牙将。”

“牙将,私兵也,你大哥的心腹舉報他擅離封地,結交大臣,如果屬實,你大哥視同造反,百死無生,如果不屬實,是誣陷,那也證明你大哥識人不清,而且領兵的大将,居然因為疏忽被屬下關在城外進不得城,這樣的人,如何能擔當大任。

你還在糾結他是不是被誣陷,是不是有點晚了。”

林從聽得目瞪口呆,只覺得一股冷氣從頭蓋到腳,他之前還覺得這麽拙劣的誣陷,一對峙不就露餡了,可誰想到背後還有這樣的深意。

“那這樣說,大哥豈不是?”

“那就看陛下的愛子之心了……”

林從只覺得徹骨寒冷,林從只是有點直,但他不傻,馮道說得這麽清楚,他要想不出這背後是誰,目的是什麽,他就真傻了。

他怎麽也想不到,他爹還登基前,親親熱熱的一家人,轉眼之間,就鬥的你死我活,還是真要命的那種。

林從一時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先生,這種事我也要經歷麽?”林從喃喃地說,李從珂是養子,他也是養子,他是真的兔死狐悲了。

馮道垂下眼,沉默了一下,把書放到一邊。

“既然小郎君今日聽不進書上的東西,那臣就講點別的,就講講為皇子,為臣子該守的‘謹慎’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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