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救李從珂(一更)
林從順着宮牆往回走, 腦中想着馮道那句“小郎君覺得潞王很冤,他确實冤,可他又未必冤, 他若平日能謹慎行事, 出城前留一心腹在城裏,何至于此!為将者, 居然在自己地盤都被人偷了家, 望城門而不得入,這本身就是個大問題。”
“唉——”林從嘆了一口氣,他本來不大喜歡這種受害者有罪論, 可想到歷史上李從珂當了年皇帝就玩完, 或者真如他家先生說, 李從珂本身性格就有些缺陷。
又想到歷史上李從珂以後還會當皇帝,這次肯定沒事, 林從也就不打算管這事了,算給李從珂留個教訓。
可等到回宮後, 林從卻改主意了。
“娘娘, 您要救救王爺啊, 那些個小人都是黑心肝的, 居然這樣陷害他,明明是我家王爺去兵營巡查, 他們關了門, 不許王爺進,想逼王爺回京, 給我家王爺安錯處,如今竟然還反而咬着我家王爺,娘娘, 您一定要求陛下救救王爺,王爺都快被他們欺負死了。”
林從剛回到宮中,還沒進去,就聽到劉氏哭得那叫一個嚎聲震天。
林從掀開簾子進去,就看到他娘王氏正安慰劉氏,“從珂是陛下的兒子,陛下不會看着從珂被別人欺負的,你且寬寬心,陛下已經派人去河中提兩人回來,到時禦前對峙,陛下還能偏着外人不成。”
劉氏擦着眼淚,“他們那麽大膽,竟然敢誣陷皇子,陛下可一定得給王爺做主,不能輕饒了他們!”
王氏在旁邊安撫道:“這事不用你說,陛下也饒不了他們,居然敢誣陷皇子,他們反了天了。”
王氏看着林從進來,忙對林從說:“快帶你大侄女玩去,娘在這陪你嫂子。”
林從這才注意到劉氏旁邊沉默的惠明,有些訝然惠明怎麽這麽安靜,不過還是跑過去,拉着惠明去了自己屋子。
到了自己屋子,林從拉着惠明上榻上坐下,讓宮女拿來點心茶水,招待自己的小夥伴。
惠明一直看着林從忙碌,卻仍舊很沉默。
林從這才意思到有些不對,湊過去看着惠明,“你怎麽了?”
惠明擡起頭,“小叔,我爹這次的事是不是很嚴重?”
林從一驚,這事也只是馮道和他分析時說後面只怕會很棘手,可這還是預判,現在可還沒嚴重啊,他後爹派的人還在去的路上,那姓楊的還沒死呢,惠明怎麽就這麽問了。
難道惠明知道什麽,可不對啊,剛才劉氏還在中氣十足地罵人呢!
就聽惠明就自顧自說道:“我娘還壓根就沒覺得這次的事有多嚴重,還在家裏一直罵人,小叔,你別瞞我,我爹這事是不是挺嚴重的?”
“你怎麽會這麽想?”林從好奇地問。
惠明直接氣呼呼地說:“我怎麽會這麽想,我都被人退婚了,要不是我爹不行了,對方怎麽敢退我婚!”
“什麽,誰敢退我大侄女的婚,等等,你啥時候定的親啊!”林從一臉懵逼地看着惠明。
惠明這才想起林從還不知道這事,就很不耐煩的說:“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我爹封潞王後,有一段時間和鄭家關系不錯,他家家主就說家裏有個幼子,正好和我年紀相仿,就說想結個親,我爹覺得不錯,就答應了,結果昨天,他家突然來人說算了我們八字不合,說這事反正只是口頭說說,算了吧!哼,原本就是他們上趕着求,如今又上趕着退,我尋思不會是我爹真出事了,讓他們這麽避之不及。”
林從聽得目瞪口呆,他才多久沒見惠明,想不到惠明居然訂婚退婚都辦完了,而且,惠明才多大啊,居然就被訂婚了,甚至現在都退婚了。
還有什麽鄭家,聽到這個姓,就是世家裏頭的,他大哥好好的,跑去和世家結什麽親,不知道這些世家都是牆頭草麽!
不過想到當年他娘那一出,世家雖然是牆頭草,但是真有錢,難道李從珂是為了錢?
林從頓時有些怒了,他大哥李從珂怎麽能這樣呢,為了點利益就把閨女小小年紀弄去聯姻。
“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告訴,大哥也做的過了,你才多大,他就這麽随便給你定親,萬一長大了不喜歡怎麽辦……”林從很生氣地說。
沒想到惠明卻絲毫不在意,“不喜歡就和離,反正我有郡主府,是他上門又不是我出嫁。”
林從正說着話突然卡殼了,對哦,差點忘了,他大侄女現在是郡主了,男方是郡馬,男方才是上門的那個,好吧,那這就沒事了。
林從突然發現他好像遺傳了他後爹一個毛病,屁股歪。
難怪他後爹天天喜歡拉偏架,一個是自己從小玩到大的大侄女,一個是不認識的路人甲,這怎麽可能一碗水端平。
本來林從還想再問問對方怎麽退婚的,現在覺得也沒必要問了,退吧退吧,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等李從珂登基,他大侄女再找個更好了,到時公主比郡主挑的級別還高。
不過顯然李惠明不知道這事,李惠明拉着林從問:“你在宮裏,消息定然更靈通些,有沒有聽到關于我爹的消息?我爹的事到底嚴不嚴重?鄭家突然退婚,是不是看我爹不行了?”
林從忙安撫道:“朝廷已經派人去河中提姓楊的和你爹回來了,到時肯定在禦前對峙,現在龍椅上坐的可是你爺爺,你怕什麽。”
李惠明想了想,覺得也是,“你說的對,爺爺肯定不會看着我爹出事的。”
李惠明在林從這待了一會,劉氏就過來,領着女兒回去了。
結果第一天,河東就傳來消息,李嗣源派去提人的将領發現,楊彥溫暴斃在房中,消息傳到京城,整個事情瞬間變得對李從珂十分不利。
聽說他後爹李嗣源得知消息當場氣得摔了杯子。
劉氏也沒了之前勁頭,跑到宮裏對着曹皇後王淑妃就是一通哭,求兩人快救救李從珂。
李惠明跟着劉氏進宮,也跑到林從這,抱着林從哇哇大哭,一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說:“小叔,我爹是不是真的要完了,我是不是做不成郡主了,我是不是以後不能招郡馬了,嗚嗚,是不是也不能養面首了……”
聽得林從又心疼又想笑。
實在不忍看到惠明這麽傷心,林從只好去找他家先生,打探一下他大哥李從珂這事現在到底到什麽程度了。
“潞王的事,這次只怕難以善了。”馮道今日在宮中當值,正悠閑地看着一卷不知從哪裏弄的游記。
林從忍不住瞄了一眼,确實是游記,不是什麽儒家典籍,他家先生好像挺喜歡看亂七八糟的書,而且哪個在公正場合都看得光明正大,絲毫不遮掩,難道他家先生如此博學,是看的比較雜的緣故。
搖搖頭,林從覺得還是先問正事,“先生說大哥的事無法善了,怎麽個無法善了法,不會真要按照擅離藩鎮意同謀反定個死罪吧,他可是皇子,爹的兒子,不至于吧?”
“怎麽不至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既然犯了事,只要定罪,哪怕陛下,也不好回護。”
林從剛要說這哪行,卻突然注意到馮道話中的重點,“所以說關鍵是能不能定罪?”
馮道笑了,“孺子可教也。”
林從頓時心情大好,他跟着馮道學了這些日子,終于時不時能跟馮道腦電波同頻了。
雖然穩定性欠佳,屬于時斷時續型,但也說明他确實在進步。
林從摸這下巴,“所以這事關鍵看安重誨能不能把罪名給大哥安上了,可這次的事因為姓楊的死了,就是個糊塗賬,安重誨真能在這種情況下就給大哥定罪麽,而且我爹素來對大哥不錯,安重誨真敢逼着我爹殺自己兒子麽?那這也太嚣張了吧!”
馮道看着書,随口說:“安重誨還不嚣張麽?你知道安重誨都做過什麽麽?”
林從因為年紀小,自從他後爹登基後,就一直在宮裏,幾乎都沒出過宮,并不了解宮外的事,而平時見安重誨也覺得挺親切的,安重誨還經常帶好玩的給他,林從一直覺得他人很不錯的,直到這次安重誨對李從珂下死手,林從才悚然驚醒,覺得安重誨有些太狠了。
“你還記得任相麽?”馮道問。
“任圜麽,記得啊!”林從點點頭,“不是之前因為選相和孔循起了矛盾,後來又和安重誨不合,最後因為不憤我爹拉偏架,氣得辭官回老家了麽。”
“他死了。”
“啊?怎麽死了?”
“被安重誨矯诏賜死了。”
林從聽得目瞪口呆,短短這幾個字,信息量有些大的驚人啊,矯诏、賜死,這四個子湊到一起,他簡直不敢自己的耳朵。
“矯诏,是假傳聖旨吧?你是說他假傳聖旨自己賜死了一位致仕宰相,我的天,這麽大的事,我怎麽一點都沒聽說,我爹知道麽?”
“當時不知道,事後知道的。”
“那我爹什麽反應,不對,安重誨現在怎麽還好好的?”
“陛下沒啥反應,非但如此,陛下還偷偷讓人補了份诏書,替安重誨掩蓋過去,這事若不是平日诏書都出自我手,我可能也不知道此事。”
林從聽了是徹底傻眼了,安重誨背着他爹假傳聖旨賜死自己的看不順眼的對手,他爹知道後,不僅沒怪罪,反而偷偷把聖旨補上,把事蓋過去,這他媽的安重誨不是他爹心腹,是他爹真愛吧!
假傳聖旨這種事他後爹都能不在乎,他後爹還在乎啥!
林從想過安重誨嚣張,可也沒想到他嚣張地敢假傳聖旨,想過他後爹偏袒安重誨,可也沒想過他後爹能偏袒安重誨到替他補上造假聖旨。
林從突然對他大哥李從珂的處境十分擔憂,他之前很淡定,是覺得安重誨畢竟是外臣,李從珂是他爹兒子,大臣怎麽也沒兒子親,安重誨顧慮這他後爹,未必敢下死手,最多讓他大哥沒法奪嫡罷了,可從任圜這件事一看,安重誨不僅為人狠辣,喜歡不留後患,而且他爹對安重誨簡直是無腦寵信,如此一來,他大哥還不是分分鐘要被安重誨整死啊!
林從頓時覺得有些不好了。
林從雖然和李從珂年齡相差很大,可自從跟他娘改嫁進李家,大概是因為同樣都是被帶着改嫁的拖油瓶,同病相憐,李從珂一直對他不錯,林從心裏其實也清楚,李從榮李從厚看不上他這種不是親生的。
雖然大家嘴上都不說,但李從榮李從厚從不帶他玩,反倒是李從珂每次回家,見到他,都逗逗他,他平時和惠明一起玩,李從珂每次帶東西給閨女,有惠明的就有他的。
或許這都是小事,可人對人的态度,從來就是從小事上體現出來了。
而且今日安重誨能為了李從榮如此對李從珂下死手,他日他要是不小心礙了李從榮的事,會不會也被下手。
物傷同類,兔死狐悲,說到底,他和李從珂是一樣的,他甚至還不如李從珂,李從珂孬好還有實打實的戰功。
馮道看了一會說,就發現旁邊沒動靜了,擡起頭,就看到林從蔫蔫地在那,頓時搖搖頭,“怎麽了,被吓到了?”
“大哥真的就沒得救了麽,就由着安重誨那麽嚣張的逼迫給他定罪麽?”
“這個就要看陛下是更寵信安重誨,還是更寵信潞王了!”馮道淡淡地說。
林從忙問:“那先生看,我爹更寵愛誰?”
“不好說,一個是心腹,一個是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況且這事還牽扯到一皇子,陛下只怕現在也很糾結,這一顆心該朝哪偏。”馮道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他家陛下那個心從來就沒正過,這次可算遇到對手了。
林從聽了急了,他可不想讓李從珂出事,李從珂出事了,惠明怎麽辦,他就算可以不管李從珂,也能不管自己的小夥伴,就問馮道,“難道就沒有什麽辦法救救大哥麽,大哥這次真的是被冤枉的,而且要是這次不制止,以後安重誨越發嚣張,豈不是想誣陷誰就誣陷誰!他現在都敢陷害弄死前宰相和皇子,以後宰相和太子他是不是想陷害死就陷害死了。”
馮道扶額,“林兒,你這激将法,還真是夠直白的。”
“好用就行,我說的又沒錯。”林從眼巴巴看着馮道,“那安重誨做的太過了,他再這麽弄,大家都人人自危嘛!”
馮道嘆了一口氣,“去取紙筆來,我寫道奏章。”
林從忙屁颠屁颠跑去端來紙筆,放到馮道面前,“就這個奏章,就能救大哥麽?”
馮道沒有言語,直接拿起紙筆,開始寫,不一會,一張奏章新鮮出爐。
林從湊上去看,結果這一看,林從直接傻了。
馮道寫的很簡單,大意就是說潞王擅自離開封地,按理當斬,請求陛下不要以私廢公,盡快處置。
好家夥,這是給救他大哥,還是給他大哥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