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搬家 這人怕不是個芝麻餡兒的,心黑透……
第二天早上,谌年就幫倪鳶解決了住校的事。
“住我隔壁302的劉老師買新房搬出去住有一陣了,房子空着沒用,我給他打過電話了,把他那兒租下來,你今晚就能搬進去。”
倪鳶臉上鎮定,心裏翻跟鬥,我偶像真的太棒了!我粉她一輩子!
谌年又說:“我要不快點行動,你估計會瞞着你媽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你一個人在外邊,我們誰也不放心,不如住我隔壁。”
“那租金呢?”倪鳶問。
“先幫你記着,等以後工作了再還我,不收你利息。”
倪鳶雀躍地抱了谌年一下。
現在是早上上學高峰期,學校林蔭大道和狀元路上擠滿了人。兩人就站在教學樓前的花壇邊講話,谌年還得去食堂吃早餐。
倪鳶撲上來時,谌年回抱了一下,拍拍她的肩膀。
左側的空地上突然高高濺起幾簇水花,有人高空倒水。
倪鳶擡頭看,教學樓五樓的走廊上,周麟讓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腦袋上翹着幾根不聽話的呆毛,正木着臉看着她和谌年,手裏的水杯傾斜。
回了教室,倪鳶還在想剛才那幕周麟讓究竟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叢嘉背着書包火急火燎從教室門口跑進來。
每日上演着熟悉的劇情:“快快快鳶兒,英語試卷借我抄一下,待會兒就要 * 收了!”
倪鳶早已有所準備,抽出卷子給她。
後面桌的男生湊上前,“倪鳶,數學選擇題借我看看。”
“我的數學你也敢抄?”倪鳶無語。
“錯了不怪你,真的。”男生搶走練習冊,翻開頁碼,一頓ABCD鬼畫符,到了選擇題,看見倪鳶橫線上填着“q”。
九的平方?
靈機一動,寫上“81”。
然而題幹裏壓根就沒出現數字,只有字母q和b。
各科課代表已經在催,“小組組長趕緊收工作!麻煩各組組長趕緊收作業!”
餘音繞梁。
教室裏作業被扔來扔去,在空中不斷劃出抛物線,像鯉魚接二連三躍出水面。
一片混亂。
叢嘉風風火火弄完作業,掏出一袋牛奶喝上了,翻開了今早從報刊亭新買的時尚雜志。
“叢嘉,報刊亭是靠你養活的吧?”班裏一個女生打趣。
叢嘉笑,“有爸爸在,他們就不會倒閉。”
課間比往常更熱鬧,還有來串班的。
剛月考完,現下是最放松的時候。
要到了下次考試前,全班風貌又會全然不同,是另外一個樣子。胡成敲黑板說,“要拉屎了才去找坑,還來得及嗎你們!”
多麽語重心長,“同學們!都快拉□□上了!”
不就是臨時抱佛腳,非得說那麽難聽。
大家反倒不緊張,光顧着笑了。
“鳶兒,我昨天放學看見你哥了。”叢嘉突然想起這個事兒。
“秦則?”
“嗯。”叢嘉點點頭,但她不确定,“就在咱們學校對面的小飯館前面,他一個人,像在等人。不會是在找你吧?”
“不太可能。”倪鳶覺得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而且秦則找她能有什麽事?
心情不好找她拌嘴嗎?
正發愣,一張A4紙落她手上。
是胡成弄的互幫互助學習小組名單發下來了。倪鳶視線掃過,準确鎖定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名字旁邊是她的組員,紙上清清楚楚印着:倪鳶、宗廷、禮虞、易耀陽。
确實是倆成績好,搭倆成績落後的。
叢嘉一看名單,心裏把胡成罵了八百遍,您可真會分配。
王母娘娘都沒您會。
天仙配都沒這麽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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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技校。
新騰出來的音樂室之前是雜物間,裏頭還有不少廢棄桌椅堆在角落積灰。窗簾也舊,顏色俗豔,紅絨布上繡着大朵牡丹花。
秦則坐在地上翻琴譜,一個剃光頭的男生走進來叫他:“則哥,人給你找到了,雕塑班的,染了紅頭發,戴了鼻釘,準沒錯,叫鄒怡。”
“我去看看。”
“欸,你大費周章找人家幹嘛啊?看上了?”光頭在後面喊。
秦則頭也不回,“我特麽還不如看上你了。”
音樂室裏玩樂器的一群男生笑得前俯後仰,都站起來,跟上去湊熱鬧。
午休時間,雕塑室裏人不多,只有幾個趴在桌上湊一起玩紙牌。
手機明目張膽地放在格子櫃上,播放重金屬音樂。
打開門,音浪撲面而來。
一只手按下音樂暫停鍵 * ,世界徒然安靜下來。
窗外響起幾聲聒噪的蟬鳴。
玩紙牌的都像被一棍子打蒙了,摸不着頭腦,一個個詫異回頭,才發現教室裏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了幾個不屬于這裏的人。
站在格子櫃前的男生身材高大,厭世臉,吊梢眼,長相極具辨識度。
有人手裏的牌掉了。
都是同一個學校的,沒跟秦則和樂隊裏的幾個人說過話,但肯定是見過他們的。
“刺啦”一聲,秦則拉開面前布滿了刻痕的跛腳椅子,坐到了鄒怡的對面。
桌上攤着對黑桃K。
秦則漫不經心抽走了鄒怡手裏剩下的兩張牌,大小王,輕飄飄壓在黑桃K上。
“認識倪鳶嗎?”秦則問。
鄒怡不太敢看對面的人,縮在座位上像個鹌鹑,搖了搖頭。
“你把她給堵六中外的巷子裏了,你不認識她?”
鄒怡明白過來怎麽回事,立即解釋:“我要堵的不是她。”
末了,再追加一句,“我沒想要找她麻煩。”
秦則洗完了手裏的牌,等過了幾秒,終于“嗯”了聲,帶着人走了。
他來似乎就是為了專程同鄒怡說這幾句,說清楚了,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回去了。
傍晚放學,倪鳶心裏惦記着搬家,順着急促的下課鈴往外跑,比班裏急着去網吧打DOTA的還快。
“你今天就搬吶?”叢嘉話沒說話,人已經沒了影,消失在教室門外。
秦惠心意外倪鳶今天回家回得比往常早,問她:“晚飯想吃什麽?”
“随便。”
倪鳶擡眼看見茶幾上擱着四四方方一玻璃小酒杯,随後才發現秦傑也在,“舅,你就下班了?”
秦傑躺在沙發上看股票,哈欠連天,“今天調休,沒上班。”
倪鳶走去廚房,跟秦惠心說:“我申請到宿舍了,今天搬東西去學校。”
她沒講實話。
她租的是谌年隔壁的教師公寓,不敢講大實話,一來怕秦惠心嫌租金貴,二來怕秦惠心訓她又去麻煩谌年。
秦惠心覺得太突然。
“哪裏突然了,我早就跟你說了我想住校。”倪鳶騰出床底的行李箱,開始收拾衣服和生活用品。
麻煩的是被褥和涼席不好拿。
秦傑聽說倪鳶要住校,拿上車鑰匙要送她。
“你喝酒了,不能開車。”倪鳶都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兒,應該沒少喝。
秦傑撓頭,“也是。
“那我幫你叫輛的士。”
秦傑要送倪鳶出門,倪鳶看着廚房案板上堆着還沒處理的魚和青菜,沒讓秦惠心跟着:“舅送我就行了。”
秦惠心擦幹淨手,給她拿了幾百塊生活費。
“夠不夠?”
“夠了。”
倪鳶朝她揮了下手,蹲在玄關換鞋。
拎着東西出門時,倪鳶瞥見沙發墊上的煙灰和随處散落的花生屑。
秦惠心上前拿起坐墊清理,彎着腰,弓着背,藏匿于黑發中的銀絲頃刻間冒了頭。
一邊怕打着坐墊,一邊嘴裏嘀咕:“怎麽就是說不聽,邋裏邋遢的,真不講究。”
一瞬間,倪鳶 * 被難以言喻的微酸和無奈席卷。
坐上出租車,倪鳶沒讓秦傑跟着去學校。
“一來一回麻煩,你回去醒醒酒。”倪鳶對舅舅說。
秦傑掏出錢包另外要給她生活費,倪鳶拒絕了。
輕微的醉意讓秦傑看上去有種憨态,他臉上一直挂着笑,說話也帶笑,“有事給舅舅打電話,少了什麽東西就給你送來了,別怕麻煩。”
他對倪鳶是真心實意的好。
因為這份真心實意,倪鳶對他發不出脾氣,常常只能生悶氣。
最後說出口的話,是起不了什麽作用的老生常談,倪鳶叮囑秦傑:“少抽煙,少喝酒,東西自己收拾,不要什麽都……都麻煩媽媽,她腰不好。還有,飯後去散步,不要去麻将館。”
“知道了知道了。”秦傑說。
外校車輛不能入校。
出租車在六中門前停下來。
倪鳶往下搬東西,一個行李箱,一個書包,一個塑料桶。
桶裏裝着沐浴露、洗發水、衣架等這些零碎東西,被褥和涼席擱在行李箱上。
夏末的夕陽依舊灼人,橘黃的光粼粼漾在眼皮上,倪鳶擡手擋了下,背過身,白色的校服襯衫上汗濕了小片。
又一輛出租車駛來,揚起大馬路上的灰塵,堪堪停在她面前。
後備箱打開,熱心腸的司機幫人把七七八八的紙箱和行李箱搬下來,招呼一聲又把車開走了。
剩下倪鳶和戴鴨舌帽的少年杵在夕陽下,面面相觑。
兩人面前各自堆着一大堆行李。
顯然周麟讓的東西更多一些。沒封口的紙箱裏頭,鍋碗瓢盆一應俱全。
于是倪鳶再次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天在公交車上,自己的腦袋撞到了他背上的鍋。
八成是他故意把鍋挪了位置。
這人怕不是個芝麻餡兒的,心黑透了。
東西是不可能一次性搬完的。
倪鳶留了三分之一的行李在門衛室,背着書包、推着行李箱、提着桶往前走。
周麟讓留了三分之二的行李在門衛室,背着書包、推着行李箱、單手抱着紙箱往前走。
偏偏兩人還完全順路。
落日西沉,從田徑場上撤走了最後一縷光,教學樓裏的燈紛紛亮起,寄宿生們趕着回教室上晚自習,同他們擦肩而過。
只有他倆在人潮中逆行。
到了教室公寓A棟三樓,手裏東西一放,堆門口,還得再跑一趟。
兩人又出發了。
梅開二度啊這是。
沉默啊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倪鳶落後周麟讓幾步,在他身後。
但她琢磨了一路,雖然尴尬,但那是谌老師的兒子,四舍五入,就是她半個弟弟。
于是倪鳶把自己的東西搬完後,見周麟讓還得再跑一趟,非常熱心,笑容和藹得像個狼外婆,繼續跟了上去,“我幫你吧。”
周麟讓停在了樓梯上,鬓角淌汗,白淨皮膚上被傍晚的暑氣洇出了薄紅。繼而摘了頭上的鴨舌帽,扇了扇風。
朝倪鳶點了下頭,毫不猶豫地往回走,“行,那就麻煩你了。”
倪鳶:“ * ???”
那、就、麻、煩、你、了。
意思是——那他就不去了,剩下的勞煩你了。
倪鳶第一次樂于助人,幫到了一條大尾巴狼,把自己絆溝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