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衣服 “你好騷啊
倪鳶一大早就被叫去了老年協會活動室。
她作為團隊裏的化妝技術指導, 不可或缺。
“唉喲勾勾,我粉撲多了怎麽辦,白得像個老妖怪。”
“沒事沒事, 齊奶奶別急, 我幫你擦掉一點。”
“勾勾啊,快幫我看看, 我塗哪個口紅好看……”
“來了。”
“勾勾啊, 我的絲巾這樣系着行不行?”
倪鳶忙得腳不沾地。
她自己今天也畫了個淡妝, 清新自然,淡淡的橘粉色腮紅讓她整個人看上去較往常明豔一些。
倪鳶的技術是叢嘉教出來,她極少化妝, 但關鍵時刻還算拿得出手。
因為活動室這邊沒有換衣服的地方,大家都是在家裏換好了演出服過來的。
倪鳶穿得大紅大綠, 滿場跑, 荷葉邊亂飛,誇張的裙擺蕩來蕩去。
窗外,有個少年看着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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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左右, 電視臺的陳記者和攝影師準時來了。
“楓葉紅”的負責人擔任指揮,站在中央, 打了個手勢。
音樂起——
倪鳶對《送別》這首曲子無比熟悉,小學畢業典禮上,大家唱的就是“長亭外,
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譜子熟悉,閉眼 * 拉不會錯,但她另有擔憂。
前方除了電視臺的人在攝像,還有周麟讓。除了昨天的殺馬特合照, 今天又添一樁黑歷史。
倪鳶想象得出,未來的日子會很難,将飽受壓迫。
周麟讓将相機架在三腳架上,調整參數後,聚精會神盯着鏡頭,頗有風範,看着專業度不比旁邊電視臺的攝影師差。
攝影師耳朵上夾着煙,湊近瞧了瞧周麟讓拍的東西,覺得還不錯,問他:“小帥哥,你也來拍素材?”
周麟讓指了指人群中拉二胡的倪鳶,“特地來拍她的。”
“懂了,原來是小姑娘的專屬攝影師。”語氣暗含調侃和暧昧。
周麟讓沒解釋。
負責人送走記者後,樂團裏的爺爺奶奶看周麟讓帶着相機,讓他幫忙拍照。
pose從室內擺到室外:
比如兩根手指頭比耶。
比如張開雙臂,擁抱太陽。
比如挽着蘭花指,深情眺望遠方。
靠着窗,倚着門框,抱着樹幹,拈着野花。
視線範圍內,一切可利用的道具都被利用了起來。
周麟讓快門按個沒停。
總算拍完,他找到谌松,“外公,我給你拍一張?”
谌松聞言略顯遲疑,有點想拍,對着鏡頭又有點別扭。
怎樣都不自然。
倪鳶提議:“松爺爺,要不拍你彈手風琴的樣子?你彈琴就好了,不用管鏡頭。”
谌松松了口氣,讓他彈琴他就不怵了。
他彈了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周麟讓趁機抓拍了許多張不同角度的,拍完了,谌松還在彈。等他彈完了,要看相機上的照片。
他皺着眉點評自己。
“夠帥了。”周麟讓說。
谌松抿出一點笑意。
周麟讓看倪鳶,“我給你和外公一起拍一張?”
倪鳶低頭瞅瞅自己身上的衣服,拒絕了。
周麟讓點了點相機,“像都錄了,還在乎多拍兩張照片?”
他不提還好,一提,倪鳶就心肌梗塞。
“你都要上電視了,還怕人拍?”
倪鳶苦着臉,“這不一樣,地方臺根本沒多少收視率,也就爺爺奶奶們看一看,上電視沒什麽。”
她試圖搶相機,周麟讓身高占絕對優勢,手一揚,讓她撲了個空。
一低,一高,一放,一收,擱這兒逗貓似的。
倪鳶搶累了,放棄了。
“算了,你開心就好。”
谌松被老夥計叫去喝酒了,讓倆小孩不要跟谌年打小報告。
“小酌怡情。”谌松再三強調,“小 * 酌,小酌。”
樂團的大多數人都走了,倪鳶想趕緊擺脫掉身上的演出服,趕着回去換衣服。
她不等還在收拾三腳架的周麟讓,徑自走了。
走了幾步,卻又突然退回來,一臉慌張。
周麟讓收好東西,問:“怎麽了?”
“外邊有熟人。”
“這兒不到處都是你熟人嗎?”
“不是!是同學!”
周麟讓出去看了看,外面猴樟樹下有三個身影在游蕩,兩男一女。其中有個男生長得又高又壯,像座小山。
周麟讓好像見過,又沒有太多印象。
“他叫熊吉元,另外兩個是宗廷和禮虞,我們班的。”倪鳶說。
宗廷和熊吉元是春夏鎮上的,但家離這裏還有段距離,隔得遠,倪鳶沒想到會遇到他們。
而禮虞大概是趁假期過來玩的。
倪鳶躲在屋裏,不想出去。
“等他們走了我再走。”
她不想穿成這樣被他們看見,會被笑話,感覺在扮小醜。
周麟讓沒說話,也沒有先走的意思,在一旁擺弄相機。
大約過了五六分鐘,倪鳶讓周麟讓出去看看人走了沒有。
“啧”,周麟讓嫌她麻煩,起身出門。
回來告訴倪鳶:“三人在那兒玩起來了,有說有笑在聊天,看樣子一時半會兒走不了。”
外面的大坪裏有些戶外的運動健身器材,跷跷板,三人引體,腰背按摩器,還有乒乓球桌和籃球架。
倪鳶耷拉着腦袋,“麟麟,我不想穿這身衣服出去。”
“那你想怎樣?”
“我不知道。”
總不能一直等下去。
周麟讓坐在窗邊放雜物的木桌上,跳下來,撩起長袖外面的T恤,一把脫下,扔倪鳶懷裏。
他今天穿了兩件,長袖外面套T恤。
——粉T。
他本來打算将這件生日禮物留着吃灰,但在家裏,谌松數次看着他欲言又止,今早終于憋不住了問怎麽沒試試新衣服合不合身。
周麟讓只好将T恤套上了。
藕粉色,帶灰調,其實并不張揚。周麟讓以前沒穿過這個色兒,自己看不習慣罷了。
“我覺得好看,很襯你,穿上了人模狗樣兒的。”倪鳶說。
周麟讓眼睛一挑,瞪她:“再BB衣服還我。”
倪鳶抱緊了粉T恤。
周麟讓關好房間的前後門,拉上窗簾,背 * 過身站着,“換吧。”
“我說好了你再轉過來。”
“嗯。”
周麟讓的視線凝滞在窗簾上,看一只蛾子撲棱着輕薄的翅膀。
室內突然變得很靜,身後女孩脫衣服窸窸窣窣的聲音清晰可聞。
倪鳶換下演出服,把周麟讓的T恤穿上。
尺碼太大,她穿着像裙子,下擺蓋過一半大腿。
原本演出服的下半身就是裙子,她今天特地在裏面穿了安全褲,還是可外穿的款。
現下正好,T恤配短褲。
除了比較涼快,倒也沒什麽奇怪。
“我可以了。”倪鳶說。
周麟讓轉過身,目光不動聲色從她身上掃過,又收回,“現在能回去了?”
倪鳶點頭。
打開門,他們倆前後腳走了出去。
宗廷他們果然還在。
禮虞穿着超短裙,坐在跷跷板上,面朝這邊,率先注意到周麟讓和倪鳶。
“好巧呀。”随着禮虞出聲,宗廷和熊吉元側眼看過來。
倪鳶避不開,淡聲跟宗廷打了聲招呼。
“倪鳶,這是你的朋友嗎?”熊吉元第一次見周麟讓,覺得眼生。
倪鳶點頭。
“我認識你,”禮虞看着周麟讓說,她的眼睛生得嬌俏,目光像西斜的餘晖一樣灼熱地灑落在人身上,“你上次踩到了我的裙子。”
“在體育課上。”她補充說。
周麟讓似乎沒有印象,并不搭腔。他脖子上挂着相機,一手提三腳架,一手拎着倪鳶的二胡盒子。
“走了。”他懶得聽人寒暄,用眼神示意倪鳶跟上來。
宗廷抓緊時間問倪鳶最後一句:“今天下午回學校嗎?要不要一起走?”
假期告罄,明天就要上課了。
“不用了。”倪鳶邊說邊追上周麟讓。
禮虞盯着倪鳶和周麟讓走遠的背影。
女生心思細膩敏感,禮虞第一眼就覺察覺到了倪鳶的不同。她身上的衣服明顯不合身,不像她自己的。
而且,她還化了妝。
禮虞想偏了,對宗廷說:“他們好像在約會。”
“是嗎?”宗廷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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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谌年打算吃了晚飯回伏安,但想到路上鐵定堵車,又猶豫了,詢問兩個小孩的意 * 見。
倪鳶想要明早走,她可以起早床。
周麟讓抵觸起早床,但看着谌松的眼神,也同意了。
能多住一晚上,就多住一晚上。
晚上倪鳶獨自在家收拾行李。秦惠心趕着去參加好友父親的葬禮,下午就走了,讓她搭谌年的順風車回。
衣服攤了滿床,倪鳶一件件整理。
她把周麟讓的粉色T恤洗完直接烘幹,拿去還給他。
“今晚早點睡,不然明天你起不來又要發脾氣。”倪鳶語重心長地對周麟讓說。
第二天淩晨五點,谌年把周麟讓叫起來的時候,大少爺幾乎快要懷疑人生。
閉眼将床頭的T恤套上,穿褲子,趿拉着拖鞋下樓。
出門,上車,往後座上一倒,繼續睡。
半夢半醒中,感覺衣服格外勒。
天灰蒙蒙沒有亮,谌松幫着谌年把行李搬上車,最後也只說了句“慢點兒開”。
“知道了。”谌年說。
倪鳶坐在副駕駛座上,放下車窗,跟谌松揮手說再見。
馬路兩旁,路燈一盞一盞亮着,淡黃光暈灑在地上。
不遠處的群山在昏昧的晨光中若隐若現,像潛伏的巨獸。
車裏車外都安靜無比。
“鳶兒,你把座椅往下調,再睡會兒。”谌年說。
倪鳶阖着眼休息,但又沒有真的睡着。
不知走了多久,天漸漸亮起,車子在加油站停下。
谌年給車加滿油,順帶去上廁所。
倪鳶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脖子,探頭往後瞅了瞅周麟讓。
目光突然呆滞。
周麟讓靠着抱枕,迷迷糊糊轉醒,見她一雙眼瞪得像銅鈴,不耐煩地開口:“看什麽看?”
聲音有些低啞。
“麟麟,”倪鳶仍望着他,目光複雜地感慨,“你好騷啊。”
周麟讓:“???”
倪鳶說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手機對準他,咔咔咔拍照。
周麟讓忽然意識到什麽,低頭看自己身上穿着的——緊、身、衣。
緊身的粉色T恤。
款式還是那個款式,顏色還是那個顏色。
但衣服卻好像不是原來的那件衣服了。
小了好幾個碼。
周麟讓不知道,他的生日禮物,倪鳶也有一件一模一樣的。
兩人的尺碼不同而已。
倪鳶昨晚,還錯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