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合照 “麟麟,明天不可以跟過來哦
倪鳶去小超市買了許多零食, 出來就被周麟讓堵在了街角。
身後是牆,布滿了攀緣而上的青藤。
倪鳶退無可退。
想跑,被周麟讓輕易捉回來, 他的手臂抵在牆垣兩側, 形成一個包圍圈。
“上午好,”倪鳶佯裝無事發生:“麟麟生日快樂!”
周麟讓只堵着她, 但不說話, 顯然來者不善。
倪鳶壯着膽子, 揚手在他額前比劃了一下,費勁了心思誇他:“你好像又長高了。”
周麟讓視線落在她發頂,“聽外公說, 粉T恤是你挑的?
“假發也是你出的主意?
“還說我一定會喜歡?”
倪鳶嘴硬:“你不喜歡嗎?”
周麟讓:“你、說、呢?”
“明年,等明年, 一定送個你喜歡的!”
“你今年讓我生日不快樂了, 怎麽辦?”
“那那……那我讓你快樂快樂?”倪鳶猶豫着、試探着,脫口而出。
“行。”
“?”
周麟讓拿出那頂葬愛家族假發,惹眼的冰藍色在陽光下泛着光。
他要給倪鳶戴上, 倪鳶掙紮。
但掙紮沒用,還是讓周麟讓得逞了。
他給倪鳶理了理發型, 打開蘋果原相機前置攝像頭對準他們,捏着她的臉頰,“來, 笑一個。
“茄子——”
倪鳶OS:茄你大爺。
“咔嚓。”
——定格。
兩人解鎖了平生第一張合照。
多年以後,周麟讓手機裏還保留着這張照片。
照片裏的他笑得很開心,身邊的女孩如同繪本裏被獵人拔了毛的藍知更鳥。頭發炸起,表情憋屈,在強顏歡笑。
周麟讓收起手機。
倪鳶惴惴不安, 沒底氣地威脅:“你要敢把照片發出去,我可就真的生氣了。”
周麟讓:“哦。”
倪鳶:“……”
“走了。”周麟讓說,走前還打劫了她的零食。
倪鳶将人拖住,“多少給留點兒吧?”
周麟讓在塑料袋裏翻了翻,拿出兩瓶QQ星,施舍給她。
QQ星,兒童成長牛奶。
他一只手掌蓋住倪鳶的腦袋,将人桎梏住,低頭在她耳邊嘲諷:“健康快樂成長,補補腦子。”
倪鳶把頭上的假發扒拉下來,敢怒不敢言。
周麟讓再次仔細地欣賞了一下絕美合照,難得地發了條朋友圈:“今年的生日快樂是真的。”
因為僅存的一點良心,沒有曬照片。
他怕倪鳶羞憤而死。
周麟讓的各路狐朋狗友在底下發了整整齊齊的“讓哥生日快樂,放假回來請你吃飯!”
數了數,接下來的一個月,他的中飯都被包了。
十分鐘後,谌年也評論了:看來你很喜歡我送的《散打秘籍》。
周麟讓:微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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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瓶QQ星,倪鳶到家門口就喝完了。
秦惠心晾着衣服,見她兩手空空地回來,納悶:“不是去買零食了嗎?”
“路上被狗搶走了。”倪鳶說。
秦惠心念叨着:“哪家的狗啊,怎麽這麽猖狂,還能從人手裏搶零食?”
“不知道,可能是隔壁的吧。”
秦惠心更加納悶了:“你松爺爺家也沒養狗啊。”
“沒事的,我想吃了再去買。”倪鳶含糊地說。
日頭正好,空氣中隐約飄來桂花香,木墩上的笸籮裏曬着幹菜,秦惠心喊倪鳶去翻動翻動,把埋在下面的扒到上邊來。
倪鳶用竹筷撥着幹菜,想想還是有點氣。
手機上彈出她之前設置好的提醒事項:“今晚八點,Studing知識競賽報名通道開啓。”
倪鳶給L發微信,上次說好了要提醒他的。
“晚上八點就可以報名了,到明晚二十四點之前截止,千萬別忘了。”
某人切換到微信小號後,收到了她的消息。
L:“1。”
倪鳶操碎了心,“記得選雙人賽,隊友欄填我在Studing上的用 * 戶ID,點開個人資料欄就能看到,直接複制過去就好了。”
L:“1。”
倪鳶突然想到周麟讓,問L:“你們男生都這麽難搞的嗎?”
L:“?”
倪鳶:“收到生日禮物難道不開心嗎?怎麽還事後打擊報複呢?”
L:“?”
倪鳶:“我給你講講我隔壁的大少爺,今年才搬回來的,難伺候得很,我忍他很久了。”
L:“?”
忍他很久了嗎?
倪鳶:“你快別給我發疑問號了,我接着跟你講大少爺那個無恥之徒……我要是力氣有他大,就把他吊起來,挂城牆上!挂三天三夜。”
倪鳶:“看他認不認錯。”
吐槽完,最後一句總結陳詞:“周麟讓王八蛋!”
倪鳶爽了。
被迫成為殺馬特非主流拍照的郁氣也消散了。
那頭的L徹底沒聲了。
倪鳶:“我不會吓到你了吧?”
L:“你是不是活膩了?”
兩人幾乎同時收到對方發出的消息。
倪鳶:“?”這次輪到她發疑問號了。
看着屏幕上的這句話,怎麽感覺似曾相識呢。
莫名有種熟悉感。
L:“手滑,不是發給你的。”
倪鳶:“喔,那沒事了。”
倪鳶罵完周麟讓,還有正事要做,下午得跟着谌松去樂團排練。
她在抽屜裏找出一塊新的松香,給二胡擦了擦弓毛。許久沒用,又調了調音。
谌松睡完午覺,就來喊門。
一輛永久牌老式自行車停在小街旁,倪鳶拎着二胡盒子跨上自行車的後座。
谌松問:“勾勾坐穩了沒有?”
倪鳶說:“坐穩啦。”
黑色自行車就像一葉扁舟,被風推着,流暢地從平靜無瀾的水面上滑了出去。
谌年和周麟讓站在後面,望着兩人歡快的背影遠去。
“咱們倆可沒這麽好的待遇。”谌年對周麟讓說,“一起去瞧瞧吧,待家裏閑着也是閑着,帶你轉轉,春夏鎮你都還不熟悉。”
谌松他們的樂團叫“楓葉紅”,老頭老太太們覺得叫“夕陽紅”太普通,爛大街,思來想去,取了這麽個名兒。
排除掉17歲的倪鳶,大家的平均年齡68歲。
春夏鎮上,會樂器的老人基本都在這個團裏。
排練場地就選在鎮上的老年協會活動室。
原身是一所小學,因為生源不足,逐漸廢棄了。紅磚牆,爛瓦片,泥巴操場, * 野草瘋長起來有半人高。
後來鄉鎮幹部們調集大家捐款籌錢,裏裏外外修繕了一遍。
現在窗明幾淨,亮亮堂堂。
早幾年種下的一排猴樟樹也長得繁密茂盛,生機勃勃。
周麟讓還在外邊馬路上,就聽到了各種樂器混雜在一起的聲音,問谌年:“他們樂團都有什麽?”
“口琴,二胡,笛子……好像都有。”谌年回想起來說。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周麟讓來到窗外。
像學校裏串班的學生,站在走廊上,朝裏張望。
偌大的一間房,許多衣着鮮豔的老太太和戴帽子的老先生,大家手裏有各自的樂器。
倒是沒有唢吶,可能因為聲音太噪太強勢,容易蓋過其他樂器的聲音。
谌松身上挂着的是手風琴,獨一無二,沒人跟他重樣。
倪鳶搬着板凳坐在靠前的位置,膝上架着二胡。排練還沒開始,旁邊好幾個老太太在跟她說悄悄話。
“鳶兒在這裏是團寵,”谌年對周麟讓說,“早些年前就被各位爺爺奶奶預定成了自家孫媳婦,非常搶手。”
倪鳶小時候拉二胡,是在街邊跟鎮上的老人學的。
她聰明,人家也樂意教。
一開始亂來,堪稱噪音制造機,發出“喀咕喀咕”的聲音,大家都說聽勾勾拉二胡,地裏的雞都少吃兩把米。
為啥?
太難聽了,吃不下呀!
沒多久,她能拉出“哆瑞咪發嗦啦西哆”。
到現在,即便上學去了,久了沒碰琴,手感生疏,也還是能拉出曲子。
倪鳶看見了周麟讓,朝他揮手。奶奶們瞧見了,問那是誰。
“松爺爺的外孫呀,叫麟麟。”倪鳶說。
倪鳶溜出去找周麟讓:“你怎麽來了?”
“跟着我媽随便轉轉。”周麟讓說着回頭,已經不見了谌年的蹤影。
他倒退了兩步,透過木栅欄往外看,谌年正蹲在馬路牙子上抽煙。見他看過來,又猛吸了兩口,把煙頭往地上碾滅了。
說好的轉轉,她煙瘾倒先犯了。
“勾勾,進來一下。”樂團負責人叫倪鳶進活動室。
“哦,好。”
負責人站在正前方,看人都到齊了,拍了拍手掌,響聲清脆:“來來來,大家聽說我件事……”
大致意思就是有地方上的電視臺記者聯系到了他,說想來采訪。 *
明天需要大家合奏一曲《送別》。
“老太太們收拾收拾,擦點口紅抹點粉,老了也要打扮自己嘛,跟現在的年輕人多學學……
“還有那個服裝,最好要統一,整齊規範,表現精氣神兒。畢竟是要上電視的,地方臺也是電視臺……”
大家是有演出服的,前些日子統一購置的。
倪鳶因為要上學,時間不湊巧,不常在。
嚴格意義上來說,她不算“楓葉紅”的正式成員。
但爺爺奶奶們寵她,當她是吉祥物,買衣服時也惦記着她。還特地考慮了小女孩穿不了老人家的款,要給勾勾買洋氣點兒的。
雖然款式不統一,但至少顏色要搭,不然就會顯得突兀。
所以随大流,跟奶奶們一起紅配綠。
衣領子和衣擺上,還有俏皮可愛的荷葉邊。
倪鳶看到衣服後,不敢想象明天的場景。
她攥緊了服裝袋,回家路上,鄭重其事地對周麟讓說:“麟麟,明天不可以跟過來哦。”
第二天,周麟讓不僅來了,他還帶着相機、扛着三腳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