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散步 “我來顧你

高二(3)班的包幹區在學院小築的三樓分了兩間會議室。

倪鳶直接過去。

學院小築肅靜。

甭管外頭多熱鬧, 進了樓裏,學生們自動放輕腳步,進門擡頭就能看見對面牆壁上挂着裱起來的一幅字——“切忌喧嘩”。

第三任老校長留下的墨寶, 氣勢開張, 筆力沉雄,像道符咒鎮壓在樓內。

寫的是秦篆, 沒幾個學生真正認識, 但都心照不宣知道是那麽個意思。

樓裏落針可聞。

倪鳶拿着掃帚上了臺階, 一路上沒碰見人。

進了要打掃的會議室,推開木窗就是大片茂盛的綠,樹枝盤虬卧龍, 橫斜在窗外。

夕照探入,把墨綠窗框染得旖旎。

倪鳶是第一個到的。

他們組分了有七個人。沒多久, 越斯伯提着水桶也來了, 身後跟着班上幾個女生。

衛生部檢查衛生 * 的人刁鑽,細枝末節全不放過,倪鳶指了指牆角, 問越斯伯:“班長,蜘蛛網怎麽弄?我沒找到工具。”

越斯伯把手裏的抹布給她, “我去一樓看能不能借到。”

另外幾個女生是同一個宿舍的,話匣子打開,漸漸收不住, 拖地擦門的同時,沒忘給對方安利自家愛豆的新劇。

室內熱鬧了許多。

半桶水尚算幹淨,倪鳶把髒抹布放進去洗了洗,擰幹,第一遍把窗玻璃上蒙的灰塵帶走, 第二遍再細細扣上面的各種髒印子。

“這些書是誰的?”有同學拿起桌上的書本,翻了翻。

會議室閑置,但桌上居然有沒帶走的書和資料。

“是高一的卷子,題好難啊,我一個高二的不會做。”

“別說了,我題都沒看懂。”

試卷頭一行分明印着“高一數學小測試題”,題目密密麻麻鋪滿了整張紙,可考的卻不僅僅是高一的內容。

倪鳶聽着她們說話,想到了周麟讓。

“早聽說高一搞了個培優班,應該是在這兒上課。”

“還有人說是學校自己撥款的,給開小竈還不收他們的錢,資料費課時費全免,真是放手心裏捧着了,天子驕子們啊……”

“畢竟就指望着他們中間能出個狀元了。”

“咱們高二怎麽不辦個火箭班?”

“辦了你也進不了……”

倪鳶手指頂着抹布,面前是塊指甲蓋大小的幹涸的黃色不明物,像昆蟲被拍死在窗玻璃上爆出的漿。

她視線往下,餘光裏閃過一抹灰影。

還沒看清,室內突然響起的一聲尖叫:“啊——”

老鼠在桌底下酷跑,慌亂逃竄。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硝煙四起。有拿掃帚撲老鼠的,有四處躲老鼠卻差點踩到老鼠尾巴的,有光顧着跺腳和亂叫的。

包括倪鳶在內,總共也就七個人。

生生營造出了七十個人的熱鬧景象。

一樓值班的老師這個時間點不在,否則直接沖上來将他們一頓訓。

每個人受到驚吓時的表現不同,有人開嗓拔高了音調能直沖雲霄,有人心驚肉跳瞳孔放大,內心狂喊卧槽卧槽卧槽,但怎麽也不發出聲。

倪鳶屬于後者,她貼緊了窗戶,像黏在了上面。

越斯伯身為班長臨危不亂,拎起混亂中被人踹翻的水桶,眼疾手快,再加上那麽點兒運氣。

一桶罩下,把老鼠蓋住了。

封鎖在桶裏。

風波平息,但所有人目光仍盯着桶,還沒徹底放松。

越斯伯手壓着桶底,往外平移,把危險物移出女生們的視線。

周麟讓進門來拿書時,風波平息不到半分鐘。

一室的人尚未回神 * 。

還有兩個女生蹲在桌子上、講臺上,沒跳下來。

地上漫着水,掃帚撮箕亂飛,椅子倒了幾張。

一片狼藉。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剛經歷了一場浩劫。

但周麟讓不管閑事,哪怕天上露窟窿了他要不想理會,就不會多看一眼,旁若無人地跨過水灘和椅子,去找幾張他用得上的資料。

視線上揚,卻發現窗戶上還有個認識的,貼着玻璃,站得老高。

周麟讓把兩頁資料疊了疊往寬大的校服口袋裏一塞,眼睛沒從倪鳶身上移開過,“你怎麽蹿上去的?”

“被老鼠吓成這樣?”

倪鳶一聽就明白,他這是早在門外聽見裏頭鬧老鼠了,懶得搭理,等戰火歇了,才推門進來。

“我本來就站窗臺上擦窗戶,不是被老鼠吓到的。”倪鳶說。

她先前踩着上來的凳子已經翻了。周麟讓也不幫她扶起來,半真半假地說:“抱你下來?”

大庭廣衆之下,有同班同學在,倪鳶沒他那麽大狗膽。

周麟讓只好将凳子扶起,把手遞給她。

倪鳶抓着他的手從窗戶上下來。

“這間教室歸你們班打掃?”周麟讓問。

“之前不是,新學期劃分成了我們班的包幹區。”

倪鳶把手裏的抹布給周麟讓,“麟麟,你忙嗎?不忙的話,去廁所水龍頭幫我洗一下抹布吧。”

“自己洗。”

“女廁所停水了。”

見周麟讓不信,倪鳶說:“不信你可以自己去女廁所看。”

周麟讓:“……”

越斯伯處理完老鼠回來,發現會議室裏安靜了不少。

大家該拖地的拖地,該擦講臺的擦講臺,雖然也還有聊天聲,卻變成了竊竊私語,沒先前那麽肆無忌憚放得開了。

明顯矜持了。

再一看,擦窗戶的不再是倪鳶,變了個人,還不是本班的。

越斯伯第一眼就覺得眼熟,第二眼就把周麟讓認出來了,畢竟這人上臺領過狀元獎,宣傳欄裏還挂着他的寸照。

又長着張容易讓人印象深刻的臉。

“欸,你不是……”越斯伯話卡喉嚨裏,說到一半又讪讪退回去,覺得對方可能不太好說話。

倪鳶站出來說:“班長,他長得高,擦窗戶比較合适。”

越斯伯跟周麟讓客套:“同學,真是辛苦你了。”

倪鳶幫忙答話:“不辛苦,他是志願者,特地來幫忙的。”

越斯伯詫異地說:“咱們學校搞衛生大掃除也有志願者了嗎?”

“嗯嗯。”倪鳶神色認真地點頭。

越斯伯對周麟讓完全改觀,之前沒與他打過交道,遠遠看他的樣貌氣勢,加上聽人說的傳聞,以為他高冷倨傲且難相處。

現在看來,人家明明是副熱心腸。

“既然是志願者,那就更 * 加辛苦了。”越斯伯說。

“不辛苦,”這次是周麟讓自己接的話茬,他頭也沒回,任勞任怨地擦着玻璃說:“團結友愛,助人為樂。”

沒有任何語氣,沒有聲調起伏。

把倪鳶聽得噗嗤一樂。

樂完又靜默地盯着他的背影瞧了片刻。

夕陽迎面照進來,被窗外橫七豎八的枝桠擋了一半,剩下一半已經不再刺眼,柔和勾勒了他的輪廓。

完成大掃除任務,倪鳶先去歸還衛生工具。

出來發現周麟讓沒走。他說:“我幫你擦了窗戶,你也考慮考慮幫我個忙。”

“你說。”倪鳶非常講義氣,“除了借生活費,其他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周麟讓:“……”

見忽然他不說話,倪鳶不太确定了:“不會真要借生活費吧?”

她萬分猶豫,但還是在猶豫中掏出了自己的校園卡,“麟麟,省着點花。”

不放心地叮囑:“吃多饅頭少吃菜,留下……”

——留下錢來談戀愛。

周麟讓忍無可忍:“你是傻逼嗎?”

“不是。”倪鳶腳尖碰了碰他的鞋子,“你最近好兇,老罵我。”

周麟讓見她低着頭的樣子,心裏滞了一秒,把校園卡放回她兜裏。

“陪我去散個步。”他說。

“不是要我幫你的忙嗎?”倪鳶說。

周麟讓:“老老實實陪我去散步就是幫大忙了。”

太陽徹底沉入山頭,灰藍的雲層像鳥雀翅膀上整齊的羽毛排列在天際。

操場上依稀有幾個人影。

學校廣播裏在放歌,曲調和緩輕柔的純音樂,流水一般漫過耳朵。

以前倪鳶跟叢嘉站在走廊上,站在巷裏甜品店的閣樓上,不知眺望過多少次黃昏時分的六中操場,看着操場上散步的人,猜測他們是不是一對。

她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和周麟讓會來遛操場。

暮色籠罩着她和周麟讓時,她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暧昧。

走了半圈。

倪鳶跟着周麟讓的腳步停下來。

“紙條看到了嗎?”周麟讓毫不迂回,說出口的話跟他紙條上的四個字一樣直白幹脆。

倪鳶點頭。

“我想聽你的答案。”周麟讓說,“想确認一下。”

——我喜歡你,那麽你呢?

——我想聽你的答案,面對面告訴我。

倪鳶攥着手心,心裏默數着秒數。

天越來越黑,即便他們站得這樣近,眼中對方的面容也逐漸模糊,像隔着層蒙着灰塵的玻璃。

就在周麟讓以為聽不到答案的時候,倪鳶朝他撲過來。

“天黑了麟麟,我能抱你啦。”這就是她的答案。

周麟讓:“……”抱着她不想松手,但還是想揍她怎麽辦。

“天黑了才能抱?”

“不然被人看見會很尬,我們要低調一點。”

倪鳶把臉埋在周麟讓的衣服上,呼吸間全是屬于他的味道,嘗到甜味後她心頭 * 漸漸浮上隐憂,還有很多顧慮。

“我今年就要進高三,時間會很快。”她聲音變得悶悶的,摻雜着許多不确定。

“嗯。”

“會很忙。”

“嗯。”

“那時候怕事情一多,顧不到你,會冷淡,會……”

“不會。我來顧你。”周麟讓截住了她的話,倪鳶所有的不确定像深冬裏紛繁落下卻遇火消融的雪,不見了蹤跡。

耳邊只剩下他認真的聲音:“你往前走,去努力,去考你喜歡的大學,不用回頭。”

“也不用等我,我會自己跟上來。”

“一直在你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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