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個游戲

南宮恪走去書架,從一個看起來很有年份的檀香木盒中取了一本書冊,遞給江問白。“呶。”

書冊封面上并沒有任何文字。直到打開,江問白才知道這是圖文并茂的吐氣納息心法及招數拆解。

“師父說她傳功于你時,發現你體內氣息不同尋常,似乎有什麽在阻礙氣息在你體內的運轉。”

“但當時你昏迷不醒,她也無法确認是否會對你身體有什麽影響。所以她特意叮囑我,将這本心法交付于你,希望可以助你早日熟悉運用。”

江問白點點頭:“好的。多謝。”

南宮恪又想起來些什麽:“不過……我們的确是都沒想過你醒來後什麽都不記得了……晚些時候我再挑些關于當今天下地理風貌、人情世故的書過來吧。”

“且慢,字還是認得的吧?”

江問白:……

這下他明白方才南宮恪是為何那般介紹了。

是真把他當傻子了。

江問白嘆了口氣。他知道人善被人欺,可是卻不知道原來失憶是會被人耍的。

江問白轉了話題:“方才靈水澗中那紅衣男子是誰?”

南宮恪搖頭:“從未見過,這幾年也并未聽聞江湖上出過什麽武藝高強的年輕之輩……”

“掌門師弟請放心,萬紫閣會加強防備,防着此人再來。”

江問白聽她如此說,卻總覺得哪裏不對。

他的手忍不住摸了摸唇,方才小紅的那一吻,此刻想起來還是讓人臉紅心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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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當真是來同自己過不去的嗎?看着也不像啊?

南宮恪說着話,卻是看江問白的臉十分詭異的紅了起來。她狐疑道:“你在想什麽?臉怎麽這麽紅?”

江問白立刻将腦子裏這些烏七八糟的搖了出去,“我如今在江湖上很有名嗎?”

他其實想問,難不成是有什麽愛慕者?但又覺得這話說出來着實孟浪,于是咽了回去,沒說出口。

“算是吧,畢竟你是我萬紫閣門下第一個男子,又是未來的掌門。這事不管什麽時候,在整個江湖上……也都是十分稀奇的。”

江問白:……

……

江問白口中的紅衣男子,唐酒,此刻正在廣雲峰明月居後面的樹上閉目養神。

他從靈水澗出來後,就給無善谷衆人去了一封信。

信中內容言簡意赅——綁人,速來。

唐酒并不覺得憑自己的本事,不能從萬紫閣手中搶下江不寒,只是……

在江不寒面前,他總還得裝裝樣子。否則就算人是搶回去了,這人回去後又給他上演什麽寧死不屈的戲碼……

啧。那當真是……麻煩。

唐酒細細端詳自己這一雙手,手指纖細、修長。但就這一看起來幹淨白嫩的雙手,卻是已經取了千萬人的性命了。而且一旦出手,他便只想殺更多、更多的人。

殺萬紫閣的确不算什麽事,但殺完之後……唐酒掏了掏耳朵,只覺得“江氏念經”已經開始在他耳邊飛舞了。

不就是等幾天麽,等老狐貍他們來了,讓他們動手,把江不寒帶回去,他就不用做這個惡人了。

但信是寫了,唐酒卻仍然抑不住的心煩氣躁。他在靈水澗中守了快半年,結果江不寒一覺醒來,說自己不記得了,這事,太鬧心了。

唐酒藏身在明月居後面的參天大樹上,閉目養神。

不過片刻,他又倏然睜開了雙眼。

江不寒說他不記得了。但到這一刻,唐酒還是覺得他在撒謊。

三歲定八十,從前這小子就賊的很,是個滑頭滑腦的小狐貍。

後來收起狐貍尾巴當了幾年的乖乖,騙得天下人都信了,騙得他自己也信了。但唐酒卻是知道,江不寒這骨子裏,還是那只滑頭的小狐貍。

所以若今日他故意裝失憶,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唐酒低頭看屋內正在說話的南宮格和江不寒。

這二人神色都十分嚴肅,尤其是江不寒,哦,不對,他現在管自己叫江問白,他的神情更加嚴肅。

只不過若是裝的……

唐酒唇邊勾起一抹笑意,那老子,定要陪你好好玩一玩。

無論如何,江問白是裝的也好,真的也罷,他就不能當着他的面大開殺戒。

要殺也得讓手下那幫人來殺。

唐酒看着江問白那張臉,心道老子如今要什麽有什麽,怎麽就只想要和這人好好的過一過日子這事,如此費周折呢。

不過好在如今,他的死對頭秦修年已經死了。

他活在這世上反正也無所事事,唯有一個江問白還能戲耍戲耍。

江問白真失憶也好,假失憶也罷。他就當是一個游戲。

反正有大把時間,可以陪他玩。

……

南宮恪看了一眼江問白,開始為未來的事做一些鋪墊。

“萬紫閣乃江湖第一大派,你如今既是本派新掌門,必然會引來各方關注。有支持的也必然有見不得我派好的,所以掌門師弟還當做個心理準備……未來麻煩事只多不少……”

江問白聽到此處,立刻就坡下驢。

“我這剛醒就惹了這等身份不明來歷不明之人,恪師姐你也說了,接下來也不知道會招惹什麽麻煩。不如放我離開,免得連累了你們就不好了。”

南宮恪這才知道他藏了心思在這裏等着,瞪了他一眼。

“掌門莫要開玩笑了。這紅衣男子出現純屬偶然。”

“掌門與其費心思去想這些不着邊際的,不如這幾日你就好好待在這明月宮,多花點時間盡快熟悉了解,以便接下來去武林大會……”

南宮恪突然發現自己說漏了嘴。她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嘴。

她明明計劃等江問白休息幾天再同他說的。茲事體大,不适合今日聊這個話題。結果一不留神卻說出了口。

江問白聽到了“武林大會”,更為頭疼。“還要參加武林大會?何時?”

“尚未确定,不出意外的話,大約是今年夏季。”

見江問白一臉抗拒,南宮恪安撫道:“掌門也不用過分憂慮,這個武林大會我同師父已經籌謀了許多年,就是走個過場而已……”

的确籌謀了太多年了。

十三年了,真是久的她都擔心再不把這事落地,不知道還會出什麽變數。

“總之具體細節我們之後再議,你昏睡時間太久,今日說這麽多話我擔心有損你的精氣神,掌門還是應當好生休養,盡快熟悉運用我師父的功力,莫負了她老人家對你的期望。”

南宮恪說完這些就打算趕緊走。

說多錯多,早溜早好。

江問白卻是不想放她走,他搶在南宮恪前面,攔了她的去路。

“恪師姐确認我和南宮掌門非親非故嗎?”

南宮恪看他一眼,總覺得他接下來不會說什麽好話。

“你想說什麽?”

“或許我和南宮掌門之間有些什麽機緣呢。”

南宮恪更加警覺:“比如呢?”

“比如,我或許是南宮掌門在外頭的……孩子?”

江問白一直在琢磨此事,思來想去,以先掌門的高齡,感覺這種最有可能。

“否則就算我救過她,這天底下,哪來這等便宜好事。”

南宮恪腳下一個趔趄。江問白竟然會想到了這一層,真的是……她萬萬沒想到的。

“呸。”南宮恪有些氣急,“怎麽醒了這性子……”

南宮恪此刻确定了。江問白的性子的确和從前自己見到的,是截然不同了。

記憶中,他從來也不是這性子啊……

南宮恪記憶中的他,從來都是少年老成的模樣,說話、做事都極有分寸。

那個讓曾經的她忍不住去仰望的少年,那個遇事總是走在她前面的少年。

果然還是死在了十三年前了嗎?

南宮恪只覺心下黯然。

“再胡言亂語,就剁了舌頭做個啞巴掌門吧。”

江問白立刻禁言。

他想不明白怎麽好好的,南宮恪看起來好像又生氣了。

随後又有些悲憤,這掌門到底做了有何用,還不是被人喊打喊殺。

南宮恪走後,江問白總算有時間靜下心來梳理眼前的局面。

他叫江問白。

三年前因為救了南宮明月,因此昏迷不醒。

作為報答,南宮明月将他帶回了萬紫閣,作為回報,給了他萬紫閣掌門的身份。

接下來他要繼任這個掌門,然後代表萬紫閣去參加武林大會。

這些話聽起來十分合情合理。但江問白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只是具體哪裏不對,他又說不上來。

他胡思亂想了一番,當然沒有什麽頭緒,如今他腦子裏一片空白,能想清楚個什麽。

江問白決定翻南宮明月的心法冊子,好好的修習一番。結果不練還好,一練,卻覺得胸腹更加難受,似有一根滾燙的圓木,在他體內橫沖直撞。

江問白只當是萬事開頭難,咬牙堅持。沒想到只堅持了片刻,他便“哇”的一聲吐了口黑血出來。

江問白看着眼前的這坨黑色的血發呆。

他不知道自己當年究竟是受了什麽傷,到如今是一點功夫都練不得了?

外面樹上的唐酒見江問白吐血,神色冷了下來,這萬紫閣到底給江問白搞了什麽,弄得他如今身體這般破敗。

呵……手又癢了,真想把萬紫閣的人都殺了出氣。

……

南宮恪又差人送了一堆新的書籍上來。

江問白随手翻了下。

得,南宮恪這是把他當成幼童了,給的都是孩童都能看懂的入門類書籍。

江問白百無聊賴的在萬紫閣住了幾天。

這山上的日子着實無聊,而且他發現南宮明月的心法……真是一言難盡。

他不練的話,精氣神反倒越來越好;但若練習,不是胸悶氣短要昏厥,就是口吐鮮血頭發懵。

江問白當然不敢再練了。只是不練功法,日子就更有些無聊了。

這明月居上除了他,連個人影都沒有。

這中途就一個能當得起他喚聲奶奶的弟子上來送早午晚餐,而且送完擡腳就走。

第一次送餐時江問白問其:“這盤子要怎麽辦?”

弟子答曰:“明日來收。”

答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江問白想着南宮恪此前說的“會挑個話少不鬧人的弟子上來”,也是沒想到話如此至少。

真是一刻都不想和他這個掌門多待會兒。搞得他想尋個機會打探些什麽都沒有機會。

到了第三日,這弟子上來多待了一會兒。

但也是一句話也沒有,只是沉默的掃塵收拾。

江問白因為過分無聊,已經快把書房裏和這個朝代相關的書,都翻完了。

本朝到如今,已經七十多年。

首朝年號天機,聖人公孫霞在位,共三十一年。

此後為天盛,聖人公孫研在位,共三十年。

到眼下,是天啓十一年。當今聖人為公孫祈,是公孫研膝下第三子。

大部分書籍都是比較無聊的,幾乎千篇一律的都是歌功頌德。

江問白不過翻了幾本,就已經清晰明了聖人祈是個明君,如今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

只有一個閑筆提到了本朝之前的兩位聖人公孫霞、公孫研,都十分熱衷于追求長生不老這事。以至于民間遍地長生觀,人人熱衷于研制長生不老之丹藥。

上行下效,風頭之甚。

甚至有些江湖門派,也開始搞長生觀的營生。門下弟子不去習武,都跑去鑽研丹藥了。十分可笑。

一直到了公孫祈這一代,卻大有改觀。

據說老皇帝公孫研追求了一輩子的長生不老,結果卻被所謂的仙丹毒死了。

因此公孫祈十分痛恨這個事。

此前在各地辦長生觀,朝廷是有一定補貼的,所以上至官員下至百姓,只要去做這個事,都有錢拿。

但自公孫祈繼位以來,已經将這一制度取消了。

想通過長生觀撈油水的人眼見無利可圖,便紛紛轉了行當。

于是民間多出來許多閑置的長生觀,但若是要再出資改建,又要花費更多的銀兩。

這時據說一位財大氣粗、名為秦修年的天下第一富商,自掏腰包将這些空置的長生觀都買了下來,改為秦氏镖局。

公孫祈因此龍心大悅,特意批了個“安君子”的名頭,給了這個秦修年。

江問白看到這個名字,只覺得眼皮一跳,似乎在哪裏聽過。

于是他耐着性子繼續往下看。

再往下看就有意思了。

這個“長安君”秦修年竟然還不只是有這麽一個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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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公孫研和公孫祈這對父子,會在之後的另一個小說中有所提及,因此本章裏稍微帶了一下他倆的名字和基礎背景。新小說會在本文差不多連載結束後開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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