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樹上何人

相傳在公孫霞、公孫研時期,因為人人推崇長生不老。

民間便出現了兩個非常著名的說法。

其一,相傳這世上是有長生不老、得道成仙之人,住在名為“虛妄之境”的世外桃源中。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于是即便這個傳言沒有任何的依據,天下衆人仍然孜孜不倦的去尋這“虛妄之境”。

甚至在後來,還流傳一個說法——得空明、虛妄二劍者,便能開啓虛妄之境,得永生之秘”

至于為何拿到了兩把劍就能獲得這秘密,江問白實在想不通其中的邏輯,翻來覆去也沒找到解釋。

其二,約莫過了十幾年。因“虛妄之境”一說的确虛無,于是這民間就開始流傳了另一種新的傳言。

相傳江湖上出現了一個名為“千秋門”的邪門派別。

這門派十分邪門,入門者可無痛擁有不老不死之身。

于是一時間,人們又是趨之若鹜,武功好的、不好的都跑來加入這個門派。

但沒多久呢,大家又發現不對勁了。這人雖然不老不死了,但似乎變成了一種“怪物”。

一種每月都要發作一到兩次心絞痛,發作起來神思全無,只能靠吸食他人血肉,才能得以長生的“怪物”。

而且“怪物”身上自帶毒血,旁人若是不幸聞到這血腥氣又或者被沾上幾滴,不管功夫多好本事多強,都會在須臾之間一命嗚呼。

傳言越來越烈。

很快,千秋門便被江湖人士定性為魔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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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為這門派弟子身上的“血毒”十分古怪,想要消滅千秋門卻并非易事。

江湖中不少正義之士都折損在了這個邪門的千秋門手中。

人人焦頭爛額不得其門而入之時,出面收拾千秋門的,正是這個天下第一富商,秦修年。

他以“殺魔頭、正武林”為旗號,創辦“四海聚義盟”,號召天下不管是已經從屬各大門派的、還是獨來獨往的有志之士,只要有鏟除千秋門的心,都可以加入。

秦修年砸重金研制了可以緩解千秋門毒血的藥粉,又費盡周折終于打探出千秋門幕後的魔頭名為秦無善。

他發現這秦無善的老巢在風歧的無極山上後,便帶着“四海聚義盟”和當時的武林盟主林懷瑾一同前往風歧的無極山,剿殺了大魔頭秦無善。

書中記載,寥寥數筆。

但江問白不知為何,總覺得秦修年是他認識的人。

但他又實在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他想了片刻,只覺得腦袋又疼了起來,于是只好作罷。

……

唐酒這幾日一直在樹上待着,看了江問白十來天的“無所事事”。

他看書,他便陪他在樹上喝酒;他打坐,他便陪他大罵南宮明月那個老不修。

“這老太婆真是閑的發慌,江不寒練的就不是內功心法,給他塞什麽內力,搗亂。”唐酒冷笑,“待老子帶他回去,把這沒用的內功都給他逼出來。”

唐酒就這麽一日一日的在樹上待着。也不知道是這樣看着江問白整日無所事事的日子更無聊,還是當初大海撈針也找不到江問白更無聊。

刨去他自己昏睡不醒的那五年,他花了差不多七年的時間,天南海北的尋江問白的蹤跡。

一直到去年萬紫閣的老掌門南宮明月離世,然後出了個“萬紫閣繼任掌門是男人”的傳言,他才總算抓到了些線索。但他摸到萬紫閣中後,卻發現江不寒依舊是個“活死人”。

他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讓谷中的潇湘子診了一番,那毒蠍子也說不上來個一二三。

唐酒只好獨自一人藏身在了靈水澗中,每日給江不寒再喝上幾滴自己的血,看看是否能管點用。

江不寒不醒,唐酒就坐在那兒數水滴。

水滴石都要穿了。

這江不寒卻日日都不醒。

唐酒心浮氣躁的數了差不多半年的水滴,江不寒終于醒了。

然後他變成了江問白,然後他說他不記得了。

唐酒胡思亂想一番後,眼底的陰鸷卻更愈發濃郁。

他這幾日日日陪着這江問白。失憶的事多半是真的了。否則按着江不寒從前的性子,怎麽可能如此沉得住氣,對外界之事不聞不問,只是認真惡補……知識?

但如此一來,唐酒就更想殺人了。

唐酒喝光了手中最後一滴酒,他還是不信這人是真失憶了,他寧願這什麽勞什子的江問白是裝的。

唐酒等了是來日,終于收到回信,老狐貍他們已經趕到廣雲峰山下。倒是比預想的來的還快。

唐酒回頭看了一眼屋中毫無察覺的江問白,想着反正最多一日他就能把江問白帶走了,應該也不會出什麽幺蛾子,他便起身離去。

……

窗外樹枝微動,江問白察覺出一些異樣來,不遠處有人似乎在盯着自己。

江問白詫異自己的感知竟然如此敏銳,他似乎可以聽到至少三裏之內的細微動靜。

他擡眼望去,窗外微風拂過,樹枝微動,一切看似如常。

但他在這樹枝的沙沙聲中,卻是明顯感覺到了其中某一棵樹上有人。

他下意識的想,會是那天山洞中的那個小紅嗎?

若是小紅……

他忍不住又是一通面紅耳赤。

這人到底怎麽回事,一言不合又要親又要殺,最後還莫名其妙跑了。

江問白胡思亂想了一番,趕緊收回了心神。

外頭樹上的人還是一動不動的站着,江問白等了片刻也不見這人又何反應,心中生出了幾分戒備,是又來了什麽仇家嗎?還是小心為上的好。

他收回視線,敵在暗他在明,他要先按兵不動,靜待對方自行露出馬腳。

如此這般又過了一些時候,樹上的人大概是有些不耐煩了,終于露了身形。

江問白用眼角餘光一瞥,見到個瘦小身形晃了過去。

月光之下,他看不清全貌。但是因着這人腰間似乎別了個什麽五顏六色的玩意兒,他迅速就确定了。

這是那日見過的小孩,夏思歸。

沒辦法,誰叫她非要在腰間別個五彩斑斓的玉佩。在統一着裝的萬紫閣中,實在惹人注目。

不是小紅啊……

江問白不知何故,帶了些許失望。

但夏思歸這個小丫頭,他的确也讨厭不起來。他總覺得這孩子身上有些熟悉的感覺,但卻又想不起來在什麽時候見過。

夏思歸性子鬧騰,和這萬紫閣所有人都不太一樣。

無聊了這些時日的江問白,十分挺期待這小孩能幹出點什麽事來。

于是他假裝并未察覺,靜觀其變。他不信就那小孩的急性子,能在樹上憋多久。

……

夏思歸自那日回去後,是夜夜輾轉反側,越想越氣,她心中一直将南宮恪當成了掌門。

從前雖聽說有這麽一個“活死人”可能會做萬紫閣的掌門,但畢竟也是聽說,她就沒當回事,結果沒想到,“聽說”變成了現實。

她前思後想了數日,覺得恪師叔規規矩矩、謹遵師命,但她卻是見不得自己最親近之人丢了這掌門之位。于是她便來了。

其實夏思歸也沒想好,她要做什麽?但她就是覺得,哪怕只是尋個機會讓這江問白不痛快也是好的。

只不過她也是沒想到,一來就被江問白察覺了。

她更想不到的是,得虧也是她磨蹭了幾天才來,但凡早來那麽一炷香的時間,她怕是怎麽被唐酒捏死的都不知道。

但此刻唐酒不在,所以她小命才保住了。

……

眼看夜深,江問白施施然提了問天劍,回房。

一合上房門,他立刻凝神去聽外頭的動靜。

果不其然,窗外樹枝輕動,小丫頭從一棵樹挪去了另一棵樹。

江問白笑了起來,他神情悠閑的簡單洗漱了一番,随即吹熄了燭火。

黑暗中,江問白把床幔上的繩子解了下來,一頭系住了窗框,一頭綁住凳腳,又将這凳子斜靠在桌腳。

這樣若是小丫頭想從外頭打開窗子,凳子就會倒在地上。

随後他又把裝了水的洗臉盆放在門的上方,将門虛虛掩好。

這樣若小丫頭從這門裏進來,就會被潑一頭臉的水。

江問白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在捉弄人這個事上如此輕車熟路。

但總而言之,布置完這些後,半夜無論小丫頭是想從窗子進來還是從門進來,都必然會發出聲響。

江問白安然躺去床上,睡了下來。

依舊是那個錯亂的夢,卻又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江問白見到了漫山遍野的屍骸,兵器刀劍碰撞聲不絕于耳。

此處沒有一個活人,可是耳邊卻萦繞不斷的人聲。

但說的是什麽,卻渾然聽不清楚。只仿佛如同念咒一般,在他耳旁打轉,揮之不去。

他猶豫着踏過這些屍體,眼前赫然是一片紅色花海。

這片花海開得無比燦爛無比妖嬈。

這紅色,仿佛鮮血凝聚而成一般,既引人注目又似乎要灼傷眼睛。

遠遠的,似乎有人喊他。

隐隐約約又聽不真切,是叫他江問白嗎?

聽不清,卻又非常篤定的,那個人是在喊自己。

他擡首望去,紅色花海另一端,似有一少年在向他招手。

那少年看不清面容,卻帶着致命的吸引力。

江問白越想靠近看個真切,眼前的一切卻越發遙遠。

他低頭,卻發現自己手中提了一把沾滿鮮血的劍,劍身赤紅。

江問白正在這個夢裏要生要死之時,卻被一陣叮叮哐哐的聲響吵醒。

他吓了一大跳,這麽大動靜,還當是鬧起了地震。

他睜開惺忪雙眼看去,卻見一個瘦弱身影如同貓一般,飛快了蹿出了門口。

而此時他的房間門大開,一束月光傾灑了進來,将地上的水漬的照了個分明。原本放在門上的盆落了下來,倒扣在一旁的地上。

江問白愣怔了片刻才反應了過來,他的惡作劇奏效了。

許是剛才夏思歸鬼鬼祟祟的想進來,結果卻是被砸了個當頭當腦,于是立刻就溜走了。

江問白忍不住失笑,心情大好,又沉沉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次日辰時。

江問白看着一地狼藉,還是想笑。

夏思歸這丫頭果然沒有辜負她的期望,這折騰的勁兒,想來接下來的日子他也不會覺得無聊了。

以至于江問白去後山打水洗漱時,還特意偷偷看了一眼樹上,有些期待夏思歸是否還在那裏想着怎麽報仇雪恨。

結果夏思歸卻是不在。

江問白很是失望。

難不成昨夜自己動作太大,吓跑人家小孩了?

……

此刻的夏思歸,正在院子裏洗昨夜被潑濕的衣服。也不知道江問白盆裏裝的是什麽,若是洗腳水……

夏思歸:噫——

她不放心的又擡手聞了聞自己身上,總覺的自己髒了。

夏思歸甚是懊惱。

她長這麽大,從來只有她捉弄人的份,何時被人如此戲弄過。

渾然沒想到這個臭男人如此詭計多端心思陰暗。

男人果然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夏思歸恨恨的搓着衣服,心裏盤算着一會兒邊換衣服、洗漱,邊恨恨的想着,總得找機會,報了這一鍋水的仇。

……

江問白等了大半天都沒有聽到動靜,一直心存內疚,想着是不是該給小孩道個歉才好。

到了下午時分,窗外樹枝微動。那丫頭又來了。

江問白一下子開心了起來,很好,這小孩的性子也是越挫越勇的。很對自己的胃口。

他如此想着,腦袋中卻是劃過了一抹少年的身影,疼得他恨不能當場死過去才好。

記憶中,他似乎見過這樣的一個少年。

他調皮、他淘氣。他讓他恨得牙癢癢。

他日日想着如何捉弄他,但卻日日被他反将一軍。

可那個人是誰呢?

江問白捧着腦袋想了許久,疼痛終于散去,但他也想不起來更多了。

被這突如其來的記憶襲擊了一番,江問白突然沒了心思再去捉弄夏思歸了。他只覺心情煩悶,于是索性從明月居出來,在廣雲峰上到處溜達,散心。

夏思歸剛在樹上站穩,卻見江問白施施然走出了明月宮。

她簡直想罵人了。

這人怎麽回事?

她想立刻跟上去,但又怕露了行跡,于是只好氣鼓鼓的站在樹上。

“我就不信你不會回來!”夏思歸氣哼哼的想着。

江問白漫無目的的散心,片刻後也不知道自己走去了哪裏,但卻見到了不少門下弟子。

只是這些弟子對他,十分生疏。每個都是匆匆的喊了一句“掌門好”之後,便低着頭離開了。搞得江問白都懷疑,自己是什麽洪水猛獸。

他在山上走了近半個時辰,看天、看山、看花,但就是“看”不清楚方才掠過腦中的少年模樣。

他很頹喪。

這失憶失的真是太徹底了。

江問白打算折回明月居時,沒走兩步,卻不小心撞見兩個萬紫閣的弟子正在一旁小聲說話。

有了方才被“其他弟子當成洪水猛獸般嫌棄”的前車之鑒,他有點不好意思去打擾她們聊天,于是便站定在一塊石頭後面,打算等這兩名弟子聊完了再走。

結果這兩個弟子卻是在聊夏思歸。

年長的那位似乎是在找夏思歸但找不到,很是愠怒:“迷花陣要用的那個簪花鈴不見了,肯定是思歸那丫頭拿的。但我找了一大圈,也不知道這丫頭又躲去哪裏野去了。”

年輕那位則帶了幾分遲疑:“思歸平日裏雖然活潑好動,但大事上不會胡鬧的。眼下門內上下都在嚴陣以待,她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眼下新掌門已經醒了,還不知道這幾日會不會有什麽麻煩事呢。這門派上下,人人都嚴陣以待,就這小丫頭還不知道事态嚴重!”

“咱這新掌門若真是惹這麽多麻煩,那為何還要立啊。眼下南宮師姐做着不是挺好的嗎?”

這二人,聊着聊着,竟聊到了江問白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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