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花都江氏

武林大會之後,整個江湖陷入了另一種詭異的沉寂,衆人對當日之事閉口不提。只是聽聞秦歡回去後大發雷霆,要求各派加派人手,就算掀翻整個江湖,也要将當日的罪魁禍首掀出來。

但當日大鬧武林大會的小紅,卻無人知曉其身份,人們猜測江湖或許是出現了新的魔頭。

至于沈星河被廢了一個手還能不能繼續做代盟主一事……秦歡始終沒有發話,于是此事仍舊黑不提白不提着。

而原本被衆人懷疑的萬紫閣,因為南宮恪和褚青煙都差點死在魔頭手下,所以并未被諸多追究。

人們似乎統一了一個說法——這位救了南宮明月、拿到了萬紫閣繼位資格的江問白,應當是個蓄謀已久、處心積慮的小人。而萬紫閣則是那個被蒙蔽了的可憐蟲。

江問白:……

連他自己都沒搞清楚自己究竟是何來頭,這江湖倒是給他下了定論。

但沒辦法,誰叫那日小紅下手這麽狠呢。如今想起來,江問白還是覺得背脊發涼,生生打了個寒顫。他求神拜佛,此生都不要再遇上那魔頭了吧。

江問白決定将他“小老頭”的裝扮焊死在身上!

……

十日後,江問白誤打誤撞到了花都。

此地因之前住了當初四大家族之一的江氏,曾聞名天下。但早在二十五年前江氏沒落後,就只剩了蕭索。

城門樓子上都結了蜘蛛網,像是個荒城。

因着江問白自己也姓江,他總覺得對“花都江氏”有幾分親切感。既來之,則安之,他今日就在花都城中尋個落腳地吧。

想來這城既然叫得花都,風景也該是不錯的。

然而卻讓人大失所望了。這花都,別說花了,江問白一路進來連個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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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仿佛一座空城。

只是和錦川那種詭異的寂靜不同,花都是真沒什麽人。

江問白走了許久,才終于聽着點動靜。一個尋常的小院子裏,有老人家在拆苞米,他身旁幾個娃娃在打鬧戲耍。

江問白站在小院門前,想同老人家打聽打聽。結果老人家看到他,卻是驚得一手提了一個娃娃,二話不說、健步如飛的躲回屋子裏去了。

江問白:……

他……有這麽可怕嗎?他如今看起來,不應該和這老人家差不多年紀嗎?

江問白摸了摸臉,終究還是沒有上前繼續打擾。他也怕吓着老人家和孩子。

但不止這一戶,他這一天走下來,城中為數不多的幾個宅子,都只留了這種年長之人,且都在見到他後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

江問白:……

傍晚時分,江問白終于尋到了在一座風景秀麗的山前,有個石碑上寫了“花都江氏”。

石碑已經很有些年頭了,一看就是飽經風霜的模樣,但始終矗立着。

江問白好奇前行。

錦川林氏門臉凄涼,這花都江氏比林氏還落魄得早,想來此時早就成了廢墟,如同這花都城的模樣,只剩下了空空如也的房子。

只不過此處樹木郁郁蔥蔥,令人感覺心曠神怡。而且放眼過去,此處雖然多山脈,但遠不如別地那麽刁鑽,更像是平地緩慢而起的山丘。

在這種地方,就算住個空房子,也好。

他慢悠悠的行了一陣,前面就是花都江氏的山門了,他卻聽到前方有人在争吵。

一婦人大聲道:“花都江氏豈是你們想進就進的地方?!”

江問白一愣,萬萬沒想到,花都江氏竟然還有人在。

緊接着他又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狗屁花都江氏,爺爺看上你們是你們的福氣,還不速速讓開!”

這聲音,顯然就是星河派的那位華香主,華擎雲。

想來華擎雲也是被扔出來尋那大魔頭的。只是未曾想,冤家路窄的,他偏偏也走了這條道。

江問白嗤笑,華擎雲這人也挺有意思的,每次見到,總是在行一些不痛不癢但又上不了臺面的事。

譬如此刻,華擎雲就帶了幾十個星河派弟子,站在山門口耀武揚威的欺負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

婦人打扮樸素,長得不算多出衆,但眉眼清秀,看着很是親切。人都說相由心生,江問白立刻就覺得,這婦人應該是個性格不錯的人。

反觀華擎雲,好眉好貌的,但就是看着面目可憎。

華擎雲帶來的幾個弟子都不是什麽講道理的人,言辭譏諷:“還當時以前的江氏嗎?如今就剩你們這些阿貓阿狗了,有什麽不好進不能進的?”

“不就是借個地方住麽?住一晚就走。”

婦人卻是抵死不從,一直站在衆人面前,攔着不讓進。

“你們花都江氏如此摳門嗎?連借一晚也不肯?”

婦人不理這茬:“你們自己都說了,江氏如今沒落了,摳門不是正常的嗎?”

江問白忍不住暗暗為這婦人叫一聲好,對付這種人,就該這麽怼回去。

華擎雲面上挂不住,于是發狠:“廢話這麽多,真是活的不耐煩了!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他帶來的星河派弟子立刻一擁而上,打算硬闖。

沒想到婦人看着是個尋常婦人,挎個菜籃,普普通通,和和氣氣的,但卻是個會功夫的。她從菜籃裏抽出來一條鞭子,甩了出去。

“我花都江氏,還輪不到爾等霄小欺辱到頭上。”

“想進來沒門,不服就放馬過來吧!”

這婦人,正是花都江氏的關門弟子,江秋。江氏沒落,如今只剩了她一個,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華擎雲這等小人侮辱江氏的。

星河派的弟子沒想到江秋是會功夫的,大吃一驚,紛紛拔劍應戰。

星河派用的都是劍,據聞是沈星河用林氏劍法做的延續。但按着江湖上的人評價,卻是連半吊子的精髓也沒學到。

沈星河自己都沒學到半吊子,其門下弟子的功夫也就可想而知了。

江問白原覺得說法有些誇張,眼下看這群弟子果然都是三腳貓功夫。那劍耍得,形式十足,看着唬人,實則漏洞百出。

華擎雲原想着,一介婦人,吓唬吓唬就好。未曾想,江秋将手中一條鞭子,甩得是虎虎生風。她手速極快,不消片刻,便用鞭子為自己辟出了一片安全之地,星河派弟子無一人可以近身。

華擎雲不信邪,他較上勁了,提了劍也同江秋厮鬥。

星河派人多勢衆,婦人以一敵十,漸漸占了下風。

江問白實在看不過眼,他拴好鈴铛,一個飛身過去幫忙。

因着前幾次出手的情形,江問白擔心自己出手沒個輕重,直接将人砍死了,因此這次他沒有拔劍,而是用刀鞘抵擋着對方的攻勢。

但看在華擎雲眼裏,卻是個貌不驚人的小老頭,拿了個破木頭拐棍就想過來打他,他迅速認定對方是個不知死活之輩,根本沒把江問白放在眼裏。

江問白自然不會給他留任何喘息的時間,速戰速決,直接拎着棍子戳向了華擎雲的心口。

華擎雲被一股劍氣打得退到幾丈之外,吐出一口血來,才驚出一身冷汗。

剛才若此人手裏拿的是一把劍的話,怕早就穿透他的胸膛,如今哪裏還有命?

現在華擎雲可是一點都不嫌棄對方拿了個破爛拐棍了。他在剎那之間,判斷出來自己一群人加起來也不是對面這個莫名其妙沖出來的小老頭的對手,他一向惜命,到此時立刻虛張聲勢的喊上一句:“今天算你們運氣好,我們走。”

這小人還真是個能屈能伸的,說走就真走了。

江秋見人走了,松了口氣,轉身拱手謝過江問白:“花都江氏江秋。謝這位……大俠了。”江秋見江問白打扮,實在吃不準此人是何來頭。

江問白也拱了個手:“不客氣。”

江秋有些遲疑:“這位大俠,還方便告知尊姓大名嗎?”

江問白有些猶豫,一個武林大會下來,也不知道若是說了“江問白”三個字是否會惹來麻煩,但他又不想對着江秋撒謊,于是一時間進退兩難。

江秋卻是善解人意的:“若是不方便,不說也無妨。你便只告訴我,我該怎麽稱呼你。”

江問白想來想去,扮做小老頭的聲音,嗡嗡回答:“這位小姑娘莫要謙虛了,叫我白叔就可。”

江秋忍不住笑了:“我看你年紀并沒有我大,若不嫌棄,我便叫你小白,你叫我秋姨便可。”她又補了一句:“行走江湖,難免會有些不想同人說的,我都是明白的。只不過此處也沒外人,若我還要昧着良心叫你一聲白叔,我可真開不了口。”

江問白心道我的裝扮也沒有如此拙劣,你是如何看出來的。他這麽一想,臉上的神情便讓江秋看出了幾分。

江秋笑得更開心了:“是不是好奇我怎麽看出來的?莫怕,你其實僞裝的很像了,只不過,我是看到了你的手。”

江問白擡起自己的手,恍然大悟,他只顧得臉和身形,卻是忘記将手也遮一下。

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感謝秋姨提點。”

也不去裝老成了,江問白直接用了自己的聲音回答。江秋卻是愣了下。

江問白見她表情不對:“怎麽?”

江秋搖頭:“無事。你的聲音讓我想起來一位故人。”她看了一眼江問白,“小白你如果不介意的話,桃花榭中還有房間,少俠可以在此留宿。”

……

江問白走了一路,此地不同他處,十分雅致特別。樹林之外,是一片蜿蜒的湖泊,看不到盡頭在何處,似是将整個桃花榭都圍裹在其中。

江秋替江問白把鈴铛栓去馬廄,然後帶着江問白,踏着湖上的石橋,到了桃花榭的前廳。

而穿過前廳,江問白終于明白了,為何此處叫桃花榭了。

一整個院子都種滿了桃樹,眼下雖然已經過了桃花的時節,但桃花謝了,厚厚一層花瓣鋪在了地上,別有一番韻味。放眼望去,滿目粉色旖旎,說不出來的賞心悅目,仿佛人間仙境。

江問白小心翼翼的踩着花瓣向前走去,每走一步,都覺得是踐踏了這份渾然天成的美景。

他無法想象當桃花滿枝時,此處又将是何等的光景。只恨自己來晚了,若早上一個月,就能見到更好的盛景了。

江秋擡頭望向這片樹林,十分感慨:“這是前家主和夫人最愛之處,他們說這桃花,開的時候讓人心情愉悅,走了之後也能留美味的桃子給人食用,是非常善良的植物。”

“少俠若是早一個月來,就能看到滿樹的桃花,可惜今年花期已過,只剩這一地的花瓣了。好在這花瓣也挺好看的,就由着它自在了。”

“秋姨,這麽多桃樹,打理起來不容易吧。”

“不算難,我們桃花榭向來講究一個自在随意,所以花開花落,四季循環,也是任由它自由生長。少俠可不知道,以前我們這裏的桃樹更多。”

“我家小少主,幼時最愛到處吐桃核,非說要看桃樹是不是能自己長出來。我們家主也就由着他,結果還真有不少長了出來。後來桃樹越來越多,一到春天,桃花漫天飛舞。家主曾說,這才不枉了‘桃花榭’三個字。只可惜……”

江秋呼出一口氣,“之前損毀了不少,這些年雖然又補種了一批,但終歸還是回不到那時的光景了。”

“樹是種回來了,但人卻沒辦法了。”

江問白心下黯然。他早有耳聞,大約在十五年前,花都江氏曾遭遇一場轟天大火,如今還能有眼下這景象,實屬不易。

眼前這片桃花林,的确美不勝收,別說江秋身在其中覺得十分可惜,就連他初來乍到,都已經十分喜愛此處。想着若有機會在這桃花林下,喝它個醉生夢死,逍遙自在。當真是人生一大美事了。

江問白甚至都覺得,若能如此,便也無所謂自己是誰。管他世間紛擾,唯留心中寧靜。

江秋見江問白不說話,以為是自己傷春悲秋的讓人不知如何接話了。于是不好意思道:“都是陳年舊事了。居所就在前面,小白你随我來。”

花都江氏的東院是原先家主、小主人的居所和書房;西院和後院損毀的比較厲害,江秋修葺了這些年,也只完成自己房間的部分。

江問白自然不敢貿然住去人家主人房裏,于是最後說服江秋,在書房打地鋪。

只是這書房也着實簡陋的讓人心酸。

那幾個頂天立地的書架,都彰示着這屋裏曾經擺了不少書籍和古玩的,但如今,卻只剩了稀稀拉拉的幾本書,連個像樣的擺件也沒有,顯得尤為空曠。

而書桌上,更是光潔到幾乎什麽都沒有。筆墨紙硯這種常見的文房四寶,只有一排毛筆立在那裏,顯出來一種非常奇特的空。

整個書房裏唯一看着還算樣子的,就只有書桌後面挂的兩幅字了。

左邊寫了“山桃紅花滿上頭”,右邊寫了“蜀江春水拍山流”。出自劉禹錫的《竹枝詞》。

桃花榭裏放了桃花詞,看着倒也正常。只不過這兩幅字和中間挂的那幅畫,卻風馬牛不相及。

詞是好詞,畫卻是個很普通的駿馬奔騰圖,甚至牆上還有很明顯的印記,讓人看出來從前那裏挂了一副更大的畫。

江問白只覺得惋惜。

……

江問白踏足花都江氏的第一時間,五六就将消息傳給了唐酒。

唐酒冷哼一聲:“都知道回家了,還騙我失憶了?”

老子怎麽這麽不信呢。

唐酒連夜啓程,趕往花都。

……

夜已深,江問白又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他翻來覆去一陣,隐約聽外頭傳來一陣簫聲,旋律甚是婉轉哀傷。

江問白循聲而去,但走了不過片刻,簫聲卻是不見了,他四處胡亂的走,誤打誤撞到了桃花榭的後山。

江秋果然在墓碑之前,正在對着眼前的這些墓碑自斟自飲。

江問白遠遠的,瞥見三個墓碑分別寫了江榭城、江不寒、江夏。想來就是江家家主等人了。他見江秋神情哀傷,想來此刻也不便打擾,于是又轉身打算離開。

因着臨睡前見了江氏故人的墓碑,搞得江問白這一夜的夢裏都仿佛見着江氏的祖宗在殺戮之地的上空飄來蕩去的不知在說些什麽。

醒來時頭痛欲裂。

江秋一早把早飯放到了書房外,江問白吃完後,便收拾了東西同江秋辭行,結果他都幾乎把整個花都江氏都兜遍了,仍是不見江秋身影。

他會回到桃花林,踩着滿地花瓣一路,想去山門處尋一尋,未曾想還未到前廳,突聽“砰”得一聲,他還當是什麽東西炸開了,定睛一看,卻是前廳的門被踹了開來,一整個桌板迎面襲來,随後砸入桃花林中,驚起漫天花瓣。

一抹紅色踏着遍地花瓣款款走來。

江問白吃驚,來人居然又是那個三番幾次見過的小紅。

他今日又換了一身紅黑相見的衣衫,臉上依舊蒙着金絲軟罩,看不清真容也看不清表情,但腳下卻是走得氣定神閑,悠然自得。

被門板激起的桃花在空中打轉、飛舞,随後又漫漫落下。

看到桃花瓣漸漸散落下去,小紅好似起了玩心一般,掌心翻轉,用內力再次掀得這花瓣如附注了靈魂一般,飛舞得歡心肆意。

小紅似乎完全沒看到江問白這麽大一個活人站在此處一般,只是滿懷趣味的站在桃花瓣中,仰頭看這漫天的花舞。

這一刻的他,又同此前見過的每一次都不一樣。此時的他不知為何帶了幾分孩子氣,又帶了幾分說不上來的超然出塵,讓江問白看得一時愣了神。

這小紅真是一時一個樣,江問白只看他看得失了神,渾然忘卻了天地間的任何萬事萬物。

他就這麽站着,悵然失神。

這種寧靜不消片刻卻是被打破了。

不知道從何冒出來烏泱泱的一堆人,都從前廳被踹掉了門的地方湧了進來。

江問白見過他們,就是當日跟在小紅身後,出現在武林大會現場的,這幾個人高矮胖瘦形象各異,當真讓人印象深刻。

而這群人和方才的江問白一般,看着眼前站着的兩人,又看着尚未完全落地的桃花瓣,皆愣成了一坨。你推我搡的,甚是熱鬧。

寧靜被打破了,小紅似乎才終于看到了江問白。

“臉上的是什麽鬼東西?”

江問白只覺得小紅此刻的聲音低沉卻似帶着蠱惑人心的感覺,江問白只看到他似乎揮了下手,猝不及防的,他臉上貼着的人皮,就被無端吹來的一陣風給掀飛了。

小紅不經招呼就率先動手,偏偏還要嫌棄:“遮遮掩掩的,什麽玩意兒。”

江問白:……

他自己戴着金絲面罩,不讓人看到面容,卻還不許別人遮掩。

不過小紅這功夫,當真可怕。如此不傷分毫卻将□□從臉上挪開的本事,換做他來,未必能辦到。江問白在電光火石間,就迅速判斷了眼前的局勢,他功夫雖然不錯,但應該打不過小紅,更何況小紅還帶了這麽多幫手。

得智取,得智取。

江問白心下盤算着,卻沒有料到的是,随着面具揭開的那一剎那,在場的其餘人,二話不說齊刷刷的跪了一地,高呼:“恭迎聖主歸來!”

江問白:……

什麽聖主?跪我作甚?我是誰?我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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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數略多,因為實在不想砍成兩章磨叽了。。。MD,老娘終于寫到倆人交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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