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抓蟲)
歐明聿在圈子裏是出了名的冷漠和不解風情,這兩條完全蓋過了他的英俊和年輕有為,成了他最大的标簽。雖然他是最熱門的金龜婿,所有的女孩子沒有一個不想嫁給他,可坐到他面前的時候,在他冰冷的氣勢下,還能頂着冷氣談笑風生的真的不多。一個個笑靥如花的坐過來,沒過多久就落荒而逃,只敢遠遠地望着他,雖然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歐母給大兒子使了好幾個眼色,然而歐明聿面色不改,依舊冷若冰霜,只和男性長輩談公事,一點情面不留。歐母也只能敗下陣來。
好不容易又應付完一場飯局,歐明聿借口去洗手間,離開了包廂,在走廊裏透口氣,拿出手機打開杜念的微博,不過短短幾天,杜念的粉絲數量已經直逼十萬,這對一個作品還未上映的新人來說,已經算是個不錯的成績了。
今天的畫作已經上傳了上來,點開一看,竟然是金陵十二釵,因為林黛玉和薛寶釵并列第一,杜念便将兩人都畫了。
一入眼便是郁郁蔥蔥,花團錦簇的海棠,海棠花簇擁着竹簾卷起的花窗,透過花窗,只見兩位女子坐在棋桌旁,黛玉一襲玉色的褙子,對稱點綴着鵝黃的梅花,宛如一根碧綠的翠竹,而薛寶釵則一襲紅裝,衣袍上暗紋流動,一個清雅,一個雍容,正執子對弈,手中都拿着團扇,一人輕掩紅唇,一人則輕輕地扇着風。頭頂上,一只鹦哥也低頭俯身,看着棋盤上的對決。而在上方留白處,則是薛林兩女子的判詞。
這水平,已經可以算是大師級別了,果不其然,在評論裏,已經有人表達了求購的意願,并表示希望私信讨論價格問題。
歐明聿立刻給杜念發了一條短信:“畫不要賣,等你成為了影帝,這些畫作價值翻十倍百倍都是可能的,可以用來進行慈善拍賣,既做了善事又積累名氣。”
過了幾分鐘,杜念才回複道:“知道,我不會賣的,怎麽處理都聽你的o(n_n)o~~”
緊接着又是一條:“今天有沒有和女士們保持距離o( ̄ヘ ̄o#)”
歐明聿微笑了起來,忍不住想逗逗他:“今天認識一位楚小姐,舉止優雅,談吐不俗,我母親很喜歡她。”
發出短信沒幾秒鐘,杜念的電話立刻打了過來。接通電話,杜念一開始卻不說話,沉默了半天,才淡淡地說:“哪位楚小姐啊?”
聽着風輕雲淡的,歐明聿知道他心裏怕是醋得狠了,忍着笑意道:“是那個家裏做礦産的楚家,楚小姐是家中幺女,今年剛上大二。”
“哦,原來是個煤老板的女兒,那肯定很有錢了。”杜念聽起來有些陰陽怪調,吭吭哧哧了半天,又說,“伯母很喜歡她?”
“是,我父親也是。”歐明聿故意說,“他們都覺得她很有當歐家少奶奶的潛質。”
杜念哦了一聲,道:“當二少奶奶,年齡有點大了吧,不過女大三抱金磚,還是配得上定宸的。”
歐明聿一聽,樂了,說道:“我父母是覺得她适合當大少奶奶。”
杜念一聽立刻急了:“難不成你也覺得這個什麽楚小姐合适?”
歐明聿輕笑出聲,道:“我就跟他們說,歐家大少奶奶的人選已經定下來了,除了那人,沒有更合我心意,更合适的了。”
“這樣啊……”杜念的聲音明顯放松了下來,“那你覺得,誰合适啊?”
“你說呢?”歐明聿反問道。
兩人沉默了半天,杜念突然哼了一聲:“就知道吓唬我,不跟你聊了,越聊越生氣,再見!”便立刻把電話挂斷了。
歐明聿看着手機屏幕,笑着搖了搖頭,晚上再去一個電話好好哄哄吧。
而另一邊,杜念挂了電話,臉上卻是笑吟吟的表情,甩了拖鞋一個飛撲撲到床上,抱着枕頭從床頭翻到床尾,又從床尾翻到床頭,咬着枕頭一角笑得花枝亂顫。冰山似的聿郎,竟也知道和自己開玩笑,玩點情人間的小情趣了呢~元宵節當晚,杜念便收拾好了行李,第二天一大早,歐明聿派來的車就停在了杜宅的門口,杜念帶着行李上了車,直接前往《仙途》試鏡的地點。
試鏡地點在賀熙的工作室內,工作室位于一棟出入限制十分嚴格的寫字樓內,杜念有預約,在前臺确認後,拿了一張臨時出入卡,刷開門禁上了樓。
賀熙的工作室位于三十五層,占了半層樓,一進工作室,只見走廊裏擠滿了人,都是俊男靓女,穿着時尚,杜念還看到幾個熟面孔,都是他這段時間學習觀摩過的電影裏的角色。看來娛樂圈裏的人都十分看重這部電影,賀熙公開試鏡的消息一出,再大牌的藝人都迫不及待的趕來争取了。
杜念是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唯一一部作品尚未上映,前幾天的風頭也不過是仗着歐氏年會上的表演視頻,粉絲數量這幾天剛剛突破十萬,因此在場的藝人幾乎沒人認識他。杜念悄悄地找了個角落坐下,把自己收到的劇本片段拿出來又複習了一遍,再一次開始揣摩表演的思路。
又過了十幾分鐘,大門再一次被打開,秦绛出現在了工作室的走廊裏。作為萬晟的金牌經紀人,秦绛受到的關注比杜念大得多,堪比一線藝人了,所有人都熱情地和他打招呼“秦哥好”“秦哥怎麽也來了?”秦绛匆匆地回了,在人群中尋找杜念,确認了他的位置後,立刻大步走過來,拍了拍他的後背,道:“準備的怎麽樣?”
“不會讓绛哥失望的。”杜念自信滿滿。
看到兩人這番交流,在場的人都臉色微變,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了起來。誰都知道,秦绛最是慧眼識珠,資源多人脈廣,對娛樂圈的動态走向十分敏感,他願意帶的藝人,将來必能封帝封後。自他帶的上一個藝人黃爍離開萬晟獨自成立工作室後,秦绛已經快一年沒有帶過任何人了,如今重出江湖,看來又一匹黑馬要殺出重圍,争奪有限的市場資源了。
不同的角色在不同的辦公室試鏡,很快就有助理出來将大家分組帶去了相應的試鏡辦公室。試鏡天衡上仙的除了杜念,還有六個人,兩個是正當紅的小鮮肉,在最近的男演員排行榜中一直位居前二十,剩下四個也都頗有人氣的年輕演員,有不小的粉絲基礎。可以看出,賀熙一開始就只想把這個角色給已經有名氣了的藝人,如果不是歐明聿橫插一刀,自己能不能坐在這兒都是個問題。
杜念心裏突然有些小緊張,雖然自己很自信,但是很多事情不是自己和做足了準備就能成功的,這六個競争者,特別是那兩個正當紅的小鮮肉,外形不必自己差,經驗比自己多,又都是科班出身,如果确實表現得比自己好,杜念自己也不好意思借歐明聿的權勢把角色搶過來。
說到外貌,這些藝人一個個都化了妝,看起來雌雄莫辨,陰柔憂郁,頗具古韻,身材堪比模特,寬肩蜂腰,真正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透過貼在身上的并不厚重的毛衣,還可以隐隐約約看到線條分明的肌肉。
杜念憂郁地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他練的神功性屬陰寒,本來就會讓人的外貌和體型朝着陰柔和脆弱的方向發展,而他又怕練出肌肉不好看,因此刻意保持纖弱的身材,因此雖然打起架來,這六個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對手,可這外形……
杜念簡直要淚目了,《仙途》原著裏對天衡上仙的描述就是個纖弱的病美人,病美人為什麽要有36e的胸肌和八塊腹肌啊!
藝人一個個地進屋,平均每個人半個小時。杜念是最後一個,坐在門口,等得有些心浮氣躁。
“你是叫杜念嗎?”坐在他旁邊的人突然問道。
杜念轉頭去看他,認出這是新出道兩年的小生,接連演了兩部偶像劇,又在一部獲獎電影裏争取了一個出鏡兩分鐘的男n號,雖然名氣不大,但是演技不凡,缺的只是機會和時間而已。他點了點頭,道:“周韞安前輩好。”
周韞安擺了擺手:“嗨,什麽前輩不前輩的,我就比你早出道兩年而已。對了,我關注了你的微博,你的國畫和書法真好啊。”
“只是拍的好看而已。”杜念謙虛。
周韞安笑道:“別謙虛了,我也練過一點,可惜沒堅持下來,看得出來你的水平不低。以後能不能送我一幅?等你以後當影帝了,我也能拿出來炫耀一下。”
周韞安個子高,起碼有一米八,和歐明聿一樣,有一雙細長的丹鳳眼,但是不同于歐明聿寒星般的冷目,周韞安的丹鳳眼十分的溫柔,眼角上勾,又被眼影特別地強調了一番,帶着一絲妩媚的柔情,然而他的五官并不女氣,棱角分明,頗具男子英氣,配合着這多情的丹鳳眼,透出一種矛盾的美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杜念也是很喜歡欣賞美人的,看着周韞安,感到十分的賞心悅目,心情也放松不少,心想周韞安這容貌若是來了永康裏巷,就憑這雙多情目和身上溫柔的氣質,各樓各閣的花魁們,就是倒貼銀子,也必是要陪他的。
周韞安看起來并不是很在意試鏡,按他的說法,他對天衡上仙的興趣并不是太大,但是經紀人要求,他也只能來了,又很大方的把自己對天衡上仙的理解告訴杜念。
“那你就沒有喜歡的角色嗎?”杜念問道。
“唔。”周韞安摸了摸下巴,“如果你能得到天衡上仙的角色,我倒是願意演你的大弟子。”
杜念有些驚訝,他可沒有自戀到認為對方是真的在幾分鐘之內,為自己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所以他這是在向自己背後的秦绛、向萬晟示好?
周韞安看出他的驚訝,笑道:“你比我矮,也比我受,如果你能演天衡上仙,咱倆就可以組cp,拆官配了,而且攻受不可逆,一看就知道我是攻,哈哈哈哈!”
杜念也配合的笑了起來,心裏卻不以為然。
兩個人聊着天,很快就到了周韞安試鏡。周韞安進去,很快就又出來了。他對杜念眨了眨眼睛,道:“加油,我可等着叫你師父呢。”又和杜念交換了手機號碼,這才離開。
周韞安的經紀人嫌工作室裏人太多太悶,在樓下的咖啡廳裏等他試鏡結束,接到周韞安的電話,立刻下樓來到停車場,而周韞安已經坐在駕駛座上了。
“怎麽樣?”經紀人一開門就急切的問道。
“我主動要求了大弟子林煜風的角色。”周韞安啓動了車子,眼睛盯着前方的路面,“來試鏡的有一個新人,叫杜念,你應該知道他是誰吧。”
經紀人了然:“聽說是歐大公子房裏那位。”
“這個角色,有一半可能是他的,另一半可能是最火的那兩個人的。”周韞安繼續說道,“反正我是争取不上了,不如賣個好給杜念。如果能夠入選林煜風的角色,說不定就可以一起合作,到時候交成了朋友,咱們在歐總面前也好說話了。”
經紀人長長的嘆了氣,低聲道:“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這麽無能……”
“與你無關。”周韞安拍了拍的手臂,“這個圈子亂,我是早就有準備的了,如今能有機會搭上歐總這條線,将來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賀熙工作室內,杜念走進試鏡辦公室。辦公室并沒有為了試鏡作什麽特殊準備,只是挪開了一些雜物,又多放了一個攝像機,正對着辦公室正中間的空地上。賀熙坐在辦公桌後,兩個試鏡導演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坐姿很是放松,手裏拿着記事本。
看到杜念,三個導演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中一個道:“你要演兩段內容,第一段,是天衡上仙受到葉天璟送來的生辰禮物,坐在房內獨自欣賞禮物的場景,第二段,是他得知葉天璟真面目的場景。開始吧。”
杜念在椅子上坐下,忽的變得一點表情都沒有了,整個人冷若冰霜,散發出一股生人莫近的氣勢,雖然穿着襯衫和牛仔褲,然而卻絲毫不損那種仙人的疏離和出塵,仿佛坐在他們面前的就是一個孤傲清冷的古人,不過剪了短發,換了身衣服罷了。
他看着空蕩蕩的手,神情專注,目光書落在手心裏,可神思卻好像飄到了遠方,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麽,突然穿暖花開,眉目柔和了下來,嘴角淺淺的勾起,臉上帶上了點生疏的赧然。他迅速的合上手,擡起頭看着遠方,緩緩地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想維持住自己端莊肅穆的神情,可突然間,卻閉上了眼睛,輕輕的搖了搖低下的頭,忍不住無聲地笑了起來:“真是……”他輕聲地抱怨了半句,卻又戛然而止。随即起身,朝着別處走去。
杜念走出去兩步,又撤了回來,道:“第一段我表演完了。”
兩個試鏡導演相互看了看,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滿意,又回頭去看賀熙,問道:“那就開始下一段?”
賀熙的表情高深莫測,看不出高不高興,只是客氣的說:“那就下一段吧。”
第二段天衡上仙得知葉天璟的真實面目時,正是身負重傷,瀕死之際,聽到葉天璟的兩個正在尋找他的屬下在聊天,得知了前因後果,大悲大怒,又心灰意冷,頓時堕入魔道。
杜念一點都不矯情的在地上坐了下來,靠在椅子上,身子一歪,一副重傷的模樣。他一個江湖中人,重傷是什麽樣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過了一會兒,他仿佛聽到了似的,微微瞪大了眼睛,嘴唇也顫抖了起來,睫毛輕顫,眼中似有水光閃過。他猛地緊緊閉上眼睛,咬緊牙關,深深的低下頭,然而胸口的起伏越發的激烈,又似乎在竭力的克制,身體劇烈的顫抖了一下,他緊緊地咬住下唇,手攥成拳頭,手背青筋暴起。
忽然,他猛地睜開了眼睛,眼中射出淩冷的怒火,利劍一般的刺向前方。賀熙對上他的視線,心中一跳,下意識地向後躲了一下,後背冒出一層冷汗。
怒火越燒越旺,然後,一股深深的絕望和悲傷也纏繞着燒了起來。杜念雙目發紅,緊咬着牙,似乎生怕自己哭出來,他擡起頭看着天空,表情痛苦憤恨到了幾乎扭曲的地步,他一聲不吭,卻又像是在吶喊,在咆哮,在質問,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自己一片真心,全情付出,到頭來卻淪落到這樣的地步?為什麽自己冰封了幾百年的心,一朝交付,卻被人握在手裏,生生的碾碎?
憤怒、怨恨、懷疑、恐懼、茫然、絕望、悲痛,一切的負面情緒積累起來,就像一浪高過一浪的波濤,滾滾地凝聚成海嘯,如山一般的壓了過來,重重的碾碎了所有的理智。
賀熙感到一種毛骨悚然。杜念靠着椅子坐在地上,一聲不出,卻像是在嘶聲力竭的哭喊,然而房間裏寂靜無聲,只剩下機器運轉的細碎聲音,卻讓杜念的無聲表演更加的令人感同身受了。
就在他以為杜念要跳起來哭喊的時候,杜念突然表情一動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扶着椅子站起身來,道:“我的第二段表演結束了。”
賀熙看着眼前這個他原以為是個花瓶的少年,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牢牢地盯着杜念,半天沒有開口。
直到杜念被他看得都有些發毛了,這才道:“第一段,前面還好,就是蘇辛笑起來的時候,有點軟,像個姑娘了。第二段,表情有些誇張,有些地方還顯得太生硬,有點太過火了的感覺,說白了就是太歇斯底裏,用力過度了。”
杜念點了點頭,心中嘆了口氣。
“不過,能做得出這麽多的表情,已經很難得了。”賀熙微笑了起來,“用力過度,我幫你收一收就好了,不然要導演做什麽,是吧?”他對着身旁的兩個試鏡導演笑了起來,“你們什麽意見?”
兩位導演紛紛表示沒有。
“所以,”賀熙笑眯眯地說,“天衡上仙是你的了。等會兒我給你劇本,你拿回家好好鑽研一下,等開機的通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