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凰兮凰兮求其鳳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位男子的聲音劃破迷霧,終是拉開了明珠大比的序幕。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随着他的吟誦,司馬相如《鳳求凰》的琴音響徹玉宇瓊樓,同時響徹人族地界。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鳳求凰》其二被男子不再是吟誦,而是被大膽地唱了出來。楚辭的纏綿缱绻,加之曲調的奔放清新,輔以至少是大儒的琴技,讓所有人仿佛被拉入旖旎的夢境。

而這時候迷霧散開,第一位美人從深處走來,她眼神似嗔非嗔,自帶一股風流,從蓮花上走過的曼妙姿态,當真是有如谪仙。

人族一反大比開場前的灼熱喧鬧,就算是不懂藝術的平民百姓,都安安穩穩地觀看着影像,沉迷在其中,仿佛身心都要被洗滌了。

“羞花六十一朵,沉魚四十七只,落雁三十一只。月亮仍明。”雲淵處在水晶宮下方,隐隐能聽到頂端的計數聲。

美人,美則美矣,他卻看得有些憊懶,反而身心被背景樂拉走了。不知是誰彈的,思慕之情幾欲溢琴而出,十分适合明珠大比的場景。該嘆一句,不愧是琴道大家嗎?

但是啊,沒有那種讓此曲都甘願淪為陪襯的美人嗎?若是沒有,這大比第一輪,也不過如此。

就在他這麽想着時,身邊的某位少子呼吸沉了一瞬。出來了能讓少子動心的美人嗎?他側頭看去,頓時也被吸引了視線。

來人身着的竟是一身鮮紅的嫁衣,嫁衣做工精致,衣擺迤逦,但其上繡的不是鴛鴦,不是鳳凰,亦不是什麽別的吉祥物事,而是一株不知名的橘色花草。

“醉心草……瓊華公主,當真癡情。”瓊華當年為墨天工上戰場找釀酒原料之事,是有不少人聽聞過的。那位見多識廣的少子一下子認出此草便是瓊華所尋之物。

天下間有哪個女子能如瓊華?敢如瓊華?她完全置聲名于不顧,也不管什麽明珠大比的名次,容顏和脾性比火還烈上三分,那是一種極具侵略性的美!甚至讓人忽略了背景樂《鳳求凰》的美好!

縱使身着繁複的嫁衣,瓊華拂過蓮花池,衣角半分未濕。她自小便天賦卓絕,雖是女子,已是進士,離翰林不遠。

女子來到岸邊,對着水晶宮中央笑得豔麗,她嫣紅的唇開開合合似乎念了什麽,想也知道是對誰說的。因着隔了很遠,雲淵只能勉強辨認着口型:——“娶我可好?”

女子不等回答,手腕一轉,酒液一半灑落,一半被她一飲而盡。此時天上的大雁接連不斷的落下。

“羞花七十七朵,沉魚六十一只,落雁……八十二只。”或許瓊華的妝容不是最美,可她獨一無二的豪氣似乎征服了空中之雁,也征服了千百萬的人族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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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對誰說的,趕緊娶了她咧。人家女子都這般了……”七國民風開放,各國觀看的人群不時起着哄,但傳達不到玉宇瓊樓中。

水晶宮中央有一個酒瓶哐铛跌落下來,看模樣像是墨天工的。大概又是韓夜和他發瘋吧。墨天工真是個渣男。雲淵不由在心裏附和了一句,表情卻不甚在意。感情似乎離自己太遙遠,未親身經歷,實在不好勸誡。

不過他也理解瓊華的做法,一個是高高在上的規則,一個是自由奔放的靈魂,她選後者,不算是錯。

“嫁衣都出來了,該不會再來個喪服吧?”雲淵躍身而上,半倚在橫向的水晶檐柱上,撐着漂亮的下巴觀看着大比場景。

他可沒興趣陪着這群少子站上個幾天幾夜。雲淵的一番舉動沒有掀起什麽波瀾,衆人似乎早已知道他不拘一格的性子。

他雖這般懶散,眼睛倒是從未移開迷霧。阿姐也不知道是第幾個出場,他還沒見過她盛裝的模樣。然而在雲衣出來之前,那個稱他為“老師”的雲煙先出場了。

“逗我呢?”大概在場的人和雲淵的想法都差不多。哪有人敢在這樣的盛典上穿!喪!服!的!雖說要想俏一身孝,但也不是這麽玩兒的啊。

雲淵情不自禁地觸碰了一下薄唇,臉上有些微妙。我該不會是……烏鴉嘴吧?我縱橫家也不至于出口成真啊。

“呵。”位處水晶宮中央的陸危樓突然笑了出來,惹得他身旁的夜孤城看過去。

“何事?”

他們的眼力是極好的。雲煙似乎穿的是喪服,其實不然。那通身的白色錦緞暗中用銀絲繡了華貴的紋路,隐約可見是雪花的樣子。他們樓上的人都沒說些什麽,自然合乎規矩。陸危樓大概不是因這別出心裁而笑。

“她閉着眼。”陸危樓沒有回答夜孤城的疑問,反而示意對方看向對面,別再追問。

夜孤城不再糾結,偶然地順着陸危樓剛剛的視線看到一片熟悉的衣角。

雲煙是閉着眼渡過蓮花池的,等到來到岸邊,高聳奇幻的樹木擋住了熾熱的陽光,她才緩緩睜眼。

自己是人妖混血,雖說沒什麽妖氣,千年後還受到某個半聖的幫助掩蓋一切,但陽光下泛着幽綠的瞳孔難免不被人看出,所以她選擇了閉眼。

她長得極好,雖未上妝,不如瓊華那樣豔麗如火,但卻像是終年的白雪。倒酒之時,她看向的不是水晶宮的七閣,反而是少子們呆的底樓,在其他少子正衣冠時,雲淵頭疼地避過了她的視線。

他竟有些同情墨天工了,自己該不會也要成為渣男吧?

不,他覺得自己還是挺可愛的。

“羞花八十朵,沉魚七十三只,落雁七十二只。”總的說來,比瓊華更勝一籌。

陸危樓又豈會因一個不認識的人而笑。這麽說也不對,他上次笑的時候是對着妖族混進軍隊的奸細,那個人最終怎麽樣來着?忘記了。

他是因雲淵的舉動而笑。沒想到那個桀骜不馴的家夥,也會有錯愕的神情。陸危樓飲盡杯中之酒,縱使是愉悅的笑着,眉頭也是皺起的。

為了大比,這些天之驕女們真是煞費苦心。雲淵甚至看到穿着夏日輕紗出場的,雖說文位高身體好,但也別這麽折騰啊。或許他确實小看了天下女子的執着。

“主人,姐姐出場啦。”系統的聲音拉回了雲淵的思緒,此時已接近午時,這玉宇瓊樓中日月交映,太陽開始占了上風,連迷霧都散開了些許。

那個女子的出現,大概是可以讓人忘記是白晝是黑夜,是炎熱是寒涼的。

最先印入眸中的,不是她的容顏,是那一身華裳。玉宇瓊樓的天空極美,只因那日月的光輝染成的旖麗雲朵,可若是雲朵化作衣裳呢?柔軟的,溫熱的,似乎還有仙氣缭繞,那是白晝與黑夜都比不上的爛漫黃昏,那是豔麗與清冷的邊緣地帶。

“雲想衣裳花想容……早就聽聞過,原來是這般模樣嗎?”連少子都忍不住喟嘆的自然之美。

雲淵不由笑了起來。

等到衆人的視線移到他阿姐的臉上時,才是真真正正的震動。

女子柳葉般細長的眉毛半皺着,非但沒有讓她顯得嬌弱,反而平添了一份英氣。她膚若凝脂,白皙勝雪,清冷的面容卻因臉頰的粉色而柔和下來,上挑的杏眼比之丹鳳眼更加奪人心魄。最最美麗的仍是那額間血色的印記……張揚的桃花花瓣一下子點燃了全場,清冷與豔麗交織,讓人再也移不開視線。

原來紅色在額頭上可以美到這般地步!原來杏眼可以迷人到這種程度!此容此衣一出,一衆粉黛無顏色!當真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看來阿姐贏了。雲淵看着阿姐飄過蓮池、倒下酒杯,開始慶賀般地自飲自酌,剛一擡眼便對上了右上角的視線。

陸危樓?雲淵愣了一下,從容舉杯。

“那樣獨特的美人,都吸引不了你的視線?”胖子孫濟世難得找借口和崇拜的人搭着話。

“紅粉骷髅。”陸危樓終是回了一句,沒有讓對方唱獨角戲。上了戰場就知道,美人亦不過是化作白骨罷了。

“所有人在你眼裏,大概都是白骨?”畢竟那個“白骨君”可不是叫着玩的。孫濟世吃着喝着,倒不如他表現的那般被美色迷惑。

“不。”陸危樓竟駁回了他的話語。

“也有璞玉。”孫濟世茫然地擡起眼,不知道對方在指誰。何人能讓那個陸危樓稱作是璞玉?

“他便是。”他指的正是已經閉上雙眼小憩的雲淵!

“雲淵?”孫濟世睜大了細長的眼睛,再無言語。

就在世間為雲衣的衣着和妝容心動時,缥缈閣的秋閣進行着一段小聲的對話。

“商陽,這便是雲衣?并不比……族的美人差。你舍得?”瘦小的男人聲音有些含糊。

“呵。”商陽的臉棱角分明,眉目俊朗,此刻那雙漆黑的眼卻透着複雜之色。

“做好你分內的事,不必多言。”許久,男人捏緊了拳頭訓斥一句,視線重回到雲衣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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