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誰肯登臨化飛仙

“這是你們醫家的什麽能力?‘枯骨生肉’?亦或是‘懸壺濟世’?”雲淵不再提起這個話題,他想着曾經聽聞過的醫家傳說,很感興趣地詢問。

“……真不知道你怎麽混上縱橫家少子的。這點傷用得到枯骨生肉?你知道那需要耗費多少生命力?”

“再說我們交情也沒到那一步,這不過是最基本的‘妙手回春’。”胖子嘴裏絮絮叨叨地念着醫經,青色的生命之火流轉過雲淵的身體,他潛伏在衣服下有些焦黑的皮膚重新變得瑩潤,行動力也恢複了幾分,但內裏的痛楚并未減輕多少。

“真奇妙。”雲淵目睹着生命之火化作一朵青蓮,重新飛回到了對方的體內。

“皮外傷是沒什麽了。其實我不太想治你,總覺得和你扯上關系會很麻煩啊。”胖子治完後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句,沒有半點想掩飾的想法,他一結束就欲離開,仿佛很嫌棄雲淵。

“聽說‘上醫醫國’,你這般怕麻煩可不行。”

“啧,誰愛去誰去。老子醫人都醫不過來。況且醫了國又如何,千百年後又是最初的模樣。”這個胖子比衆人想象的還要通透。雲淵越發欣賞他了,這般真性情的人,值得深交。

“從前吧,我覺得醫家有五戒十要,現在看來,只要有一顆善心,便足以。”雲淵看着胖子的背影,不由感嘆。所有的規定皆是死的,仁心才是醫家的根本。

“五戒十要?”孫濟世不禁停下腳步問道,雲淵卻未多言。那是明朝的陳實功所着,這裏并不存在。現在念出來似乎也不合适,誰知道會不會又被雷劈?

“胖子啊,我覺得吧,我們這麽有緣,一定會再見的。”雲淵笑嘻嘻地揮了揮手,轉移話題,仿佛沒注意到對方陡然黑下的臉。

孫濟世突然回身,眼睛眨動兩下,面露狡黠,下一刻一小撮青色火焰從雲淵眸中閃過。

這胖子是挺有意思的,還很聰明。雲淵這麽想着的同時,睡意便猛然襲來。

他就這麽躺在檐柱上從黑夜睡到天明,又從天明睡到黑夜。青年從未睡得如此熟過,以至于醒來之際,明珠大比的名次早已定下。

頭名是雲衣,第二是雲煙,而瓊華是第五。這些還是墨天工傳書告訴他的,閣樓很安全,他們想讓他多休息片刻,所以沒有叫醒他。

現在此地除了自己,似乎空無一人?等到他也離開,玉宇瓊樓便會徹底封閉,十年後再度開啓,輪回反複。

卻不知那個時候,自己是何般模樣?世人又是何般模樣?

Advertisement

雲淵開始仔細回想着沉睡之前的情景,自己應該是心力憔悴時被那胖子算計了,估計是胖子不想再聽他廢話,用了什麽手段讓他入眠。

念及此處,青年皺緊眉頭,手指抵在太陽穴上狠狠按了幾下,指腹間感到了冷汗的潮濕之意。幸虧他沒什麽敵人,要是因此身首異處,豈不是太荒唐了?他不該大意的。

雲淵靜靜地坐在水晶宮門口的臺階上,四下環顧了一圈。此等仙境因為沒了人氣而重歸平靜,偌大的地界只餘他一人,當真有種獨立于世的感覺。

還不賴嘛。他勾起唇從錦囊中拿出一壺桃花釀,晃悠悠地走進了迷霧中。當初進來的時候他就好奇,迷霧中到底是何景象。趁着沒人,觀賞片刻再走,應該不打緊吧?

等他紫色的衣袍消失在迷霧中時,水晶宮的閣樓中一個身着黑衣的人走了出來,遙遙站立在閣樓邊緣,俯瞰美景。

雲淵在迷霧中沒發現什麽特別的,那裏只不過掩藏着一個華麗精致的樓宇,分成百個隔間,以供明珠們休整片刻。他頓時興致寥寥,不知不覺走了出來。

此刻,他眼前正對的便是第一輪大比所用的那片蓮花池,而出口……雲淵仰起頭看去,而出口在蓮花池對岸,那棵高聳入雲之樹的樹冠上。

雲淵本想乘着仙鶴飛出去,卻發現這裏根本就用不了機關之物,畢竟大比也是怕人暗中做手腳的。他幹脆活動了一下筋骨,霎時間身體拂過蓮花,步伐流轉間飄忽而去。

青年的身姿不如女子的柔美,可矯健的動作卻像是捕獵的黑豹,慵懶中暗藏淩厲。那是與明珠們截然不同的野性風格,無時無刻不散發着危險的魅力。

“嗯?”雲淵突然瞥了眼手中的酒,他踩着樹木越到頂端時,酒水撒下了些許,順着衣襟滑落到地上。他也沒當回事,連停頓都不曾有便躍身離開。他自然不會知道,自己走後玉宇瓊樓裏發生了怎樣的場景。

那在閣樓上遙望的黑衣人正是陸危樓!他留下來,一是喜好這難得的清靜,畢竟出去了便是數不清的文會或是盛宴;二是想與雲淵聊上戰場的事。

之前因為雲淵要府試,自己未勉強對方。但如今府試到州試間還有數月,去戰場歷練并非壞事,對縱橫家的成長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所以他想啊,雲淵是不會拒絕的。

不得不說,陸危樓實在看準了雲淵的性子。

陸危樓說不清自己現在在想些什麽,見到雲淵醒來,他并沒有第一時間走出去。等到人走了後,他竟鬼使神差地來到了蓮花池邊。黑夜在他眼裏和白晝并無兩樣,他銳利的眸子掃了一眼蓮花池,總是抿着的唇終于放肆地扯出一個弧度。

真是可笑。當真可笑。

男人又擡眼看了看夜空,接着便閉上迫人的眼,乘雲而出。

涼風拂過,滿池的蓮花早已不約而同地斂起花瓣,那剔透的白色花瓣上竟溢出了些許粉色,不知是害羞的,還是沉醉的。池中魚兒盡數沉在水下,與蓮花相貼,久久未曾動彈。

屬于夜晚的那片天空,毫無光華,月亮已然隐去!至于大雁?地上倒着的便是了。

花皆醉去!魚皆沉落!朗月藏身!鴻雁墜地!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不過如是!

百位明珠未曾做到的事,被一個懶懶散散、毫無準備的青年輕飄飄的完成,還不夠可笑嗎!

他當真是小觑了雲淵的容貌,當真是看輕了雲淵的風骨!光陰讓這個人的性情沉穩下來,可他的內裏确實越發耀眼!

陸危樓深吸了口氣,從懷中拿出了剛剛收到的鏡子。此鏡和魚尺鏡有些不同,它外觀更為簡樸大氣,展開來發現是由十個鏡片拼接而成。而當陸危樓的生命之火注入鏡子的最上方時,一幅景象投映在空中。

景象上的男子微微低着頭,那纖長的手指抵在草地上,遠處灼焦的植物襯得他白皙如玉。男子完美的唇張開,眉頭緊鎖,似乎是在念着什麽重要的話語。

而他的身下,草木蔥茏,生機勃勃!綠色與焦土的對比,不斷刺激着人的感官。青年着半斂的桃花眼,仔細看去,竟滿是冷凝與瘋狂!就像是一個不顧一切的賭徒,力求奮力一搏!

勃勃生機讓他宛若谪仙,而火焰與雷霆使其宛若鬼魅!這般矛盾的畫面,有着傾世的美感。

這副景象的右上角用楷書寫了幾行字——“藍顏飲酒醉花間,誰肯登臨化飛仙?”“秦國,雲淵,無雙榜榜首。”

內容簡潔明了,此面鏡子上存有的便是今年更疊後的無雙榜前十!此句詩便是為雲淵所作,詩中贊嘆此子之容姿,甚至能使衆生駐足,放棄成仙!

若不是有好事之人記錄了雲淵跑出去的場景,大概整理無雙榜之人是找不到這樣的景象的。無雙榜今日淩晨才出來,聽說雲淵本排第五,錄榜之人見到此圖,連夜更改,榜首是他臨時換上去的。一切皆因此圖!

“榜首,名至實歸。”陸危樓低嘆了一句,寬大的手掂量着鏡子,沉思片刻還是收盡了懷裏。

那一頭雲淵出去後便收到了呂不群的傳書,半聖讓他在望月湖邊等着。等他見到那個散漫的縱橫家頭頭,就被對方所說的話語驚住了。

“你可願為我弟子?”

“不是說等我成進士,再收我入門嗎?”雲淵沒有正面回答,反問了一句。

“你小子……你的生命之火是否成青色了?經歷那麽多場雷劫,你哪裏比進士差!”呂不群吹胡子瞪眼,他就知道這小子不好搞定。要不是稍微有點擔心琴家半聖搶人,自己大概也不會這麽着急。當然,他才不會承認這一點。

“就說願不願意吧?”呂不群直截了當地又問了一遍。

“自然願意。”雲淵挑着眉應下了。呂不群成為他的老師,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他零零總總地受過對方不少照顧。

“很好。等你回秦國接受舉人文位後,和我去舌戰縱橫家裏的那群老頑固。反正你已是少子,他們吵翻天也沒用。能說服最好,說不服拉倒。”

“陸危樓那小子似乎想拉你從軍一陣子。對你卻有好處,州試之前你可以随着他去戰場看看,得些軍功。若是你對人族有功,将來會順遂些。”呂不群看上去不着調,話語間都是在為雲淵考量。

“這樣吧,你還是先随他上戰場。州試前一周回來,那時再随我去見縱橫家的人。這樣把握還能大一些。”呂不群思量片刻,最終給出了建議。雖說那些頑固派說不說服不影響大局,可若是能得到他們支持,自是再好不過。

他們不會為雲淵驚世的謀劃而動容,切切實實的軍功和經驗,才是最好的突破口。

“戰場嗎?”雲淵的目光投向那片波瀾不驚的湖泊,他終于要直面這世間最殘酷的地方了嗎?

也好,他一直想知道,什麽叫做“一将功成萬骨枯”,一直想知道,戰場有怎樣的魅力,讓無數天驕為此獻出無盡的未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