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篇心術震仙人
“看那裏。”呂不群指着雲淵答題的紙張,衆人随之看去,發現紙張的空白處竟隐隐浮現出花朵的模樣。
“妙筆生花!?”他們見識過縱橫家的“舌燦蓮花”,難得看到筆下還能如此的!這說明青年的奇思詭謀令天地都為之心折!
“妙。”亞聖看着滿室的繁花綻放,輕輕感嘆,飄飄然的短音卻響徹了整個百家閣。
“極妙。”他似乎覺得還不夠,又吐出兩字,以至于身後的青琅都不由暼過去一眼。
青琅的面容沒有半分波動,抱臂倚牆的動作也絲毫未變,他是石仙,心如磐石。他跟随亞聖十來年,那人永遠是溫和儒雅的模樣,似乎比最冷情冷性的自己還難動容。青琅雖不太懂軍事,但也不傻,明白鏡子裏極致俊美的人類作出了一個駭人的回答。
駭人到讓一向雲淡風輕的孔然都接連贊嘆,滿是欣賞之色。
人族啊人族,明明是身處滾滾紅塵之輩,為什麽總會有驚天動地的人出世呢?他想,自己大概記下了那個青年的名字。
“他身上的衣袍……”亞聖突然開口,他雖百年未歸,卻不至于認不出少子的标志性衣着。
“此人雖為舉人,卻已是我縱橫家少子,我縱橫家內部無人反對。”呂不群上前一步,慢慢解釋。
“原來如此。冒昧問一句,他的預言詞是?”少子的名字挂在各家聖地牆上時,會有此家聖人評判,借以衡量其潛力。之前鬼谷子給雲淵的評語便是他的論斷。這對半聖亞聖來說并不是什麽秘密,沒什麽不可以說的。
呂不群卻沉默了半響,他陡然回想起青年在雲霧之巅大放豪言的情景。他們家少子的評語,實在有些驚世駭俗,直到現在,自己都沒向任何人提起過。
“不方便說嗎?”孔然本是随意一問,這下終于偏頭看向了呂不群。
“沒什麽不方便的。”呂不群皺得很緊的眉頭突然松開,快速吐出一串話語。
“鬼谷子亞聖給出的評判是——飛龍在天,潛龍在淵。”
“還有呢?”有人不禁追問,一般來說評語都是十六字,哪有八個字的?
“一朝出世……萬族嘩喧!”衆人先是沒反應過來,之後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連板着臉的青琅和淡定的孔然面上都閃過異色。萬族嘩喧嗎?鬼谷子認定這樣稚嫩的小家夥将來能屹立在萬族之巅,攪動此界風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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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家的人,不是自信,就是瘋狂了啊!
“我記得,今年州試後,又到了重選七國七子的日子?”亞聖突然提到這個話題,衆人隐隐明白了他的用意。
“是的,不過七子人選已十年未變,今年估摸着也不例外。”身旁的人應聲道,選上七子的人皆是龍鳳之姿,少有人能及,故許久沒有變動。亞聖聞言點點頭,不再說話,渾濁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精明的神色。
孔然比誰都相信鬼谷子,到了亞聖這個地步,是能觸摸天機的。他想的是,今年的七國七子,必然要迎新換舊了。
在衆聖閑談時,雲淵已經在看最後的策論題。
“人魔妖鬼連年戰事,汝等舉人,前方是聖道,亦是生死之擇。”
“吾等先行之人願遮風擋雨,換身後者一世安寧。然吾等後人,吾等後人之後人,又有孰人來護?”
“只知一己之私者,長生之途必止步于此。”
“今,吾需良才,吾需将才!”
“而你,是否?”
雲淵慢慢念出紙張上的字句,半聖們甚至沒有寫明主題就直接讓作策論了。那簡短的話語像是夢魇般纏繞在人的心底,一字一句發人深省。
聖人大儒在前線出生入死,而他們犧牲後呢?又有哪一代天驕能扛起人族的旗幟,又有誰來延續人族的千秋萬代?是你,還是我?
雲淵凝神盯着這寥寥幾語,突然擱下了筆,站起身來似在沉思。
“觀其兵法謀略,實屬上佳,不知他為将帶兵之風如何?”現在無論什麽學家,最關心的便是戰事。他們最清楚,魔族鬼族漸漸打出了火氣,妖族和人族根本無法作壁上觀,必然也要爆發一場大戰。如今當真是一将難求啊!
“我們如此出題,便是不願拘了思路。”将才需要什麽?需要的太多太多,所以衆聖讓考生随意選取一角來作答,他們只想集思廣益,希望能萬裏挑一罷了。
“不如我們猜猜這小家夥要多久動筆?”棋道半聖自己在角落擺盤博弈,随口提議道。
去年府試的情景他還歷歷在目,剛剛那幾近荒唐的評語更是擾人心神。少年曾用半日奪得解元,這次難不成要半日奪個狀元?半聖笑着搖搖頭,被自己的猜想逗樂了,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不必。”一人用沙啞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提議,在棋道半聖露出不滿之前,對方指向了鏡面。
只消一眼,棋道半聖手中的黑子悄然滑落,在棋盤上砸出了清脆的聲響後,慢慢滾落到地上,旋轉、停止。整個棋局亂成一團,卻再也無人問津。
“已經寫了?!”這才多久?鏡中的青年只是站起來走了七步而已,竟已成竹在胸嗎?昔有曹植七步成詩,今日這家夥七步成篇?!開什麽玩笑啊……
半聖擦了擦額間流下的冷汗,猛地向前,雙手撐在桌子上俯身探看。
那偌大的鏡面上顯示的兩個字有割金斷玉之勢,上書雲:《心術》。
“心術嗎?”呂不群喃喃,縱橫家用口舌之利蠱惑人心,黑的能說成白的,以“化不可能為可能”而出名。他們大多是攻心之輩,難不成雲淵要寫這種文章?心計用于戰術上有何等效果?沒有人會懷疑,因為先前妙筆生花的情景已然證明。
呂不群隐隐有些期待,但他依然沒有猜中。在他眼裏皆是奇詭之謀的雲淵,寫的竟是正正經經的為将之道。
“為将之道,當先治心。”
“好!”雲淵的開篇總是簡短有力,直擊主題,讓看煩了長篇大論的聖人眼前一亮。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敵。”
“不過上了半月的戰場,竟如此沉着老練,鬼才都不足以形容他。”兵家半聖最有發言權,他現在幾欲想将雲淵從考場中拉出來,入他兵家之門!這小家夥仿佛是鬼谷子再世啊!無一不通,無一不精!
“凡兵上義;不義,雖利勿動……”雲淵自己還沒有那般水準,他寫的《心術》正是地球上蘇洵那篇舉世聞名的策論。
此篇書寫過半,考場內竟無異象生成,連聖人都覺得古怪。這明顯是絕世名篇,為何天地不為所動?
“此篇是最正經的為将之道,筆勢雄健,文章井井有條,是上佳之作才對啊。”異象哪去了?
突然,兵家半聖像是想到了什麽,手指竟有些顫抖,他再次運用“紙上談兵”的能力。
“我聖力的消耗少了一成。”滿溢生命之火的白紙在半聖的手上變換角度,模拟出了遙遠戰場上的景象。
“凡将欲智而嚴,凡士欲愚……”雲淵那頭運筆如飛,飄忽快捷,一派灑脫之色。将領和士兵是全然不同的,他要學會修養心性,要心懷常人所不能有的正義,聰明嚴厲。
“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後可以舉兵……”衆人的心神一下子飄在雲淵金光大作的文稿上,一下子又飄到了紙上談兵演繹的景象上,目眩神迷。
這小子不僅寫得出奇計良謀,領軍為将的策論也信手拈來。既有奇詭之風,又兼之正氣磅礴,當真非常人能度之。這樣的将領,怕是無論哪一族都不願遇上吧!
縱是仙人……縱是仙人忍不住心驚!青琅都感覺到了冥冥中的威脅感,此人驚才絕豔,夠資格成為他的對手。
“領頭的将軍念頭愈發清明,指揮作戰能力驟然提升!”半聖不斷訴說着異象反饋來的結果,眼眶裏泛起血絲。這不是氣的,而是激動興奮的!這篇文章能提高将軍的能力啊!人族的軍力,自此要一飛沖天了嗎?
“亞聖!”有半聖目光轉向青琅,畢竟是外族,這般珍貴的東西被他知曉……
“無礙。”孔然搖了搖頭,他自己情不自禁地湊近牆面,注視雲淵的筆端。
“善用兵者,使之無所顧,有所恃……”
“夫能以形固,則力有馀矣!”雲淵寫到最後一句,腦海裏浮現出了陸危樓持槍而立的模樣。将軍要讓手下的兵有安全感,有所依仗,還要懂得利用外在條件不斷提升自己。這般看來,陸危樓倒真是個好将軍。
全文一氣呵成,字體上滿是流光溢彩。當此段寫完,蓄勢待發的雷霆洶湧決絕,快要沖破了考場的防禦,還是亞聖隔空一指才勉強穩定。
雲淵擡頭看了眼漸漸昏暗的天空,春寒料峭,冷意卻侵襲不了他的身體。一旁的燭火早已在寫作時被他用生命之火點燃,現在看去,竟是青色,他雖文位不夠,力量快與翰林持平了!
“這小子!!”兵家半聖拍案而起,狂笑不止。
“吟誦此文的将軍,在戰場上使用聖道之力的消耗更少,同時會愈發理智,思路清晰。”
“雲淵沒有引起什麽遮天蔽日的異象,可這文章背後所代表的的含義……足以讓此界震動一番了!”
“一朝出世,萬族嘩喧。說的好!他當的起!”兵家半聖邊說邊持筆摘抄此文,鴻雁傳書給各個主戰場的将軍送去。
“愣着做什麽!評等啊!他不為進士,誰能成進士?”兵家半聖頭也不擡地催促,他不知道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一個老人慢慢提筆,隔空寫下“甲上”二字。
那支簡單到樸素的毛筆的主人,正是亞聖孔然!
亞聖評等,古今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