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狀元游街夜不眠
“有意思,說說看。”
各家學說的興盛推動了科舉的發展,使得文人能憑才華入仕,但政治上卻沒那麽幸運,各國仍用着漢朝的三公九卿制,丞相手握權柄,影響極大。所以皇帝苦悶間才會出了那樣的無解之題,聊以排解。
龍椅上的人從雲淵開口的那一刻起,嘴角就浮現出笑意。青年既然敢答這個問題,就說明他不懼文武百官,說明他選擇了自己作為靠山。他一向欣賞識趣之人。
“欲為君,集權也。”
“效率低,分權也。”
青年簡短的兩句話像是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發人深省。
集誰人的權?分誰人的權?除了那一人身兼數職的丞相,還能有誰?
“設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分別起草、審核、執行政令。”少年話音剛落,幾乎所有人眼睛都瞥向了文官之首的丞相。這明擺着是将相權一分為三啊!而衆人注目下的丞相卻俨然不動,面色未變分毫,自成風度。
“同時設六部,即吏、戶、禮、兵、刑、工,以提高效率……”在座皆是聰穎之輩,一點就通,明白青年的提議要是執行了,相權不僅是一分為三那麽簡單,還會被再度削減。至此朝堂上的皇權,真正至高無上。
文官裏不少人捏緊了拳,低下頭掩住自己面上的神色。權力這東西,牽一發而動全身,這麽多年倒是第一次有人敢在廟堂上直言不諱的。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嗎?
衆人的心思止不住雲淵的話語,他口若懸河,妙語連珠,明明在恭謹地作揖,偏偏給人一種在指點江山的錯覺。
無人不承認,此子真乃奇人也,實屬鬼才也!
“朕已知曉。”皇帝靜靜聽完了雲淵毫無停頓的話語,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蘊含着稍縱即逝的野心。
“此非一朝一夕之事,亦不知是否可行,暫且作罷。”
“但朕聞汝之言,條理分明,超凡脫俗,狀元非你莫屬。衆卿可有意見?”龍椅上的人話雖這麽說,實際上明眼者都知道此策可行,皇帝自己又何嘗不想如此做?只是現在不是改革的時候,勉強放棄而已。
“聖上聖明,臣等拜服。”百官一派喜色,皇帝沒打算大變動,這是絕對的好消息。順着他的心意禦賜一個狀元,又算得了什麽?況且雲淵之才,确實夠得上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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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淵,朕問你最後一個問題,當然,這題與殿試無關。”皇帝站起了身,高高在上,俯視衆人。
“朕且問你,若有朝一日,可用百萬人之命或一國之亡還換人族力壓四族、百世安寧,你,如何選擇?”
雲淵聞言不禁勾起了笑容,一掃之前謙遜的模樣,擡眸的瞬間,灼灼其華。
“再賠百萬人,又有何妨?”滿溢殺氣的話語從青年的嘴裏平靜的流露,那清朗的聲音驚得人汗毛直立,完全反應不過來!雲淵沒有回答後一個關于亡國的選擇,可那副模樣分明代表了,別說賠上一國,賠上七國也算不得什麽!
聽說青年是上過戰場的啊!他是明白戰鬥的殘忍的呀!為什麽還能說出這般話語?到底什麽樣的環境,造就出了這麽一個才華橫溢的瘋子?衆人腦子裏一團亂麻。
“一甲三人,賜進士及第,狀元,雲淵;榜眼,王朗;探花,李毅……”皇帝揭過此事,開始欽點一甲的三人,唱名賜第。
“二甲二十人,賜進士出身……三甲三十人,賜同進士出身……明日,朕在瓊林殿設宴,與諸位共飲。”
唱名完畢後,雲淵身為狀元,帶領衆進士謝過皇恩。帝王點頭起身,步伐穩重地離去,至始至終沒有對雲淵最後的回答評價一字。
“皇上……”雍容華貴的帝後沏着缭繞輕煙的茶,低聲地喚着沉思的帝王。
“朕知道你想問而不敢問的是什麽。”後宮不得幹政,皇後應該是聽說了殿試之事,又因知分寸而不好開口。
“朕欣賞此子的膽氣,更渴望他的才華,但他不能入朝為官。”皇帝抿了口普洱,苦澀的口感并不能觸動這個男人分毫。
“他若上戰場,興許能殺得妖族丢盔棄甲。可他若上朝……”
“百官十不存一。”帝王的話語使得女子玉手端着的茶水猛然掉落在地,破碎的瓷片打破了凝滞的氣氛。聽說青年的容貌天下無雙,原來竟這般可怖的人嗎?
皇帝那最後一個問題便是在試探雲淵,青年的那份大才讓帝王動了縱使得罪半聖也要利誘對方入朝的心思,但他緊接着的回答又真真切切驚醒了皇帝。如此子那般的枭雄心性,自己的秦國消受不起。大抵只有廣闊的戰場,才是對方的榮耀之地。
雲淵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回答絕了一個帝王的念頭,就算知道他也不在意,他此時正盯着禦賜的大紅蟒袍,面色發黑。
成了狀元,成了進士,自然是要騎馬游街的。但這樣的衣服……雲淵真呵呵了。料子當然極好,但過分鮮豔的紅色以及不合雲淵審美的剪裁實在讓他不知說什麽好。想到自己要穿着這像是新郎服一樣的袍子被整個長安城的人圍觀,雲淵便覺得頭暈目眩。
“狀元郎,還有這個……”送衣袍的太監捧上那金花烏紗帽和紅綢,賀喜的話語在看到雲淵不太好的臉色後硬生生咽了回去,這狀元怎麽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的樣子?
“狀元郎,紅鬃馬已被安上金鞍,就等你了。”雲淵沉默了許久,終于眉頭緊皺地開始換着衣服,而一旁候着的侍從再度催促,生怕誤了時辰。畢竟雲淵已糾結太久。
雲淵撫平了衣角的褶皺,嘆了口氣走了出去。罷了,不就是熬過一天嗎?自己又何必糾結。
當青年邁出大門,賀喜的人都不禁愣了神。青年原本進去時穿得白袍,飄然若仙,俊美清冷,而此時乍然換上鮮豔的衣袍,那滿身的氣度竟又壓下了紅色的濃豔,反而襯得其豔若桃李,幾欲勝過宮廷內的春日繁花。
“滿街之人,怕是要着魔了。”一位宮女不經意間瞥到了這份容顏,癡癡地呢喃。自古探花郎皆是俊秀之人,可今日她才知道,往屆風采過人的探花和眼前的狀元根本不是一個檔次上的!
雲淵牽起了紅鬃馬,前列是禦賜的儀仗,後列是新晉進士,從金銮殿一路慢悠悠地游走到長安左門,經過門的那一刻,鯉魚的異象騰空而起,龍吟的咆哮響徹皇宮。左門一直被稱為“龍門”,但真的能引出這種異象的人寥寥無幾。雲淵做到這般地步,說明他真的是鯉魚躍龍門,一朝化龍騰飛了!
皇宮之人還算是矜持,等雲淵跨上馬回浮生樓時,那才是一個亂!狀元游街本就是普天同慶之事,各國皆是如此。當雲淵騎馬來到長安大街上,忍不住被震耳的喜炮聲弄得發懵。那長安四處的樓閣、道路的兩旁上站滿了圍觀之人,人聲山呼海嘯而來,灼熱沸騰之氣沖上雲霄,比夏日還火爆三分。
金銮殿上,皇帝親賜狀元,雲淵沒有動容,但在百姓們的歡呼中,他竟漸漸感受到了胸膛中滿溢而出的激動。
原來金榜提名是這般感受嗎?青年的嘴角流露出真切的笑容,又惹得一陣驚呼。
“狀元郎,看過來嘞!”
“這裏,在這裏!”
滿城幾乎被女子投下香帕覆蓋,雲淵的身體甚至被一個裹了不知道什麽東西的帕子擊中。他該慶幸沒人包石頭砸他嗎?鼓樂之聲不絕于耳,往日深閨中的大家之女、游蕩天涯的豪傑之女今日悉數瘋狂,或許他們并不是多喜歡雲淵,只是心悅他的容顏,并且趁着良機放縱一把,追逐笑鬧而已。
這便是我人族!這便是我秦國!雲淵的身體随着馬起起伏伏,冷淡的眸子開始一點點動容,他忍不住閉上了眼,沉浸在這般美好的氛圍裏。
突然一張萦繞着特別桃花香的帕子穩穩地落在了雲淵的臉上,他摘了下來順着投帕之處看去,齊光正舉杯對他笑得風姿翩然。得了,連神仙都來湊熱鬧!雲淵回以一笑,搖了搖頭繼續前行。
這般歡呼,怕是此生唯有這一日了。這一刻雲淵忘了自己當初是何等厭惡紅袍,真真切切把自己當成了古代的狀元郎。
縱使他回到了浮生樓,結束了游街,這滿城的喧鬧也未停息。
各家酒樓燈火通明,今夜長安注定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