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雷霆不息名篇現

“那個黑發的人好生眼熟。”雲淵和齊光飛回七國書院,不經意瞥到他的學子疑惑地說了一句。

“看那裏。”他身側的進士指着黑色石柱上高懸的畫像,畫像上的青年手持羽扇,容貌超塵脫俗,縱橫家少子的華貴衣袍被他周身沉凝的氣勢壓下,那慵懶的桃花眼輕擡,竟生生給人種他在睥睨天下的錯覺。

“貪狼星君雲淵,一路扶搖直上,世間哪有比他崛起更快的人物?”說話者語氣微酸,更多的是豔羨。

“那是天之驕子。聽說他随便寫一篇文章,都能雲霞滿紙。”

“馬上就是國試了,他回來怕是想詢問半聖,找尋一個合适的戰場。”

正如學子推測的一樣,雲淵回來是準備投身戰場的。如果說明珠大比選的是明珠,那麽人族的國試需要的便是朝陽。一旦升起,遍照人族!

國試不考任何文學上的東西,亦不分國家,只要你有驚天動地的事跡,你便是國試之首,人族之首! 同時國試不分文位,持續三年,五十歲之下成就進士之人皆有三次機會參加國試,哪怕你已是大儒,亦可一試。

自古戰場是群星璀璨之地,能否從星辰變為太陽,全憑本事。而一個合适的戰場尤為重要。

他們談論的青年已經落在閣樓上,七國七子再度相聚。

“七國應你之言,都開了摘星樓。如今我想問一問理由。”孔文率先開口。收攏那麽多石料,縱使他們這些人背後能量不小,也很費力氣。他們信任雲淵,所以答應了他的提議。

“仙人是缺石料,可他們很少來人族,這行不通吧?”孫濟世接口,衆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雲淵會在九天之上假冒仙族,弄得仙族賭欲勃發。

“等着,一個月內必有仙人登門。”雲淵說得冷靜,他不想解釋自己在仙族如何如何,自己一向不重過程,只看結果。

“就算如此,仙族和人族關系也緊密不到哪裏去,如何會願意幫我們對付妖族?”墨天工皺起眉,心存疑慮,直接問出口。

“此非一朝一夕之事。況且從商人的角度看,拿仙石換一些仙族人獨特的天賦之物,也不虧不是嗎?”雲淵安撫地說道,惹來陸危樓淡淡地一瞥。

據他所知,青年一向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陸危樓不信對方沒有別的打算。

讓仙族相幫?我從一開始就沒這麽想過。雲淵與六人談笑風生,仔細看向他的眼底,卻是迷霧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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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六人皆已成大儒,欲參加此次國試。不知淵君……”禾樂笑着提起國試之事。

雲淵看着風采各異的衆人,此六子皆是天縱奇才,厚積薄發成為大儒并不奇怪。

“我也願傾力一試。”只要到時候你們沒有取消我的資格,那我便會參加。

“事實上,若成為國試前百名,不僅能增加所在國的國運,聽說還能得到人族的信仰之力,對成聖大有裨益。”

“吾等七子為何不在同一個戰場,互相照應呢?”人族年輕一輩最頂尖的七人聯手,想想就可怕。

“妖族蓄勢待發,我們可以去最激烈的戰場,比如……”

“中央戰場?”夜孤城打斷了陸危樓的話語,他知道自家好友早就想去那個戰場,只不過有自知之明,直到如今成為大儒才提了出來。

“去那裏的大多是贖罪的死士,六個大儒,一個穩成大儒的進士,一同去中央戰場,你覺得百家閣會允許嗎?”孔文似乎在斟酌,而眸子裏并沒有退縮之意。

“會不會太瘋狂了些?”孫濟世胖胖的身軀慢慢坐直,本性圓滑的他難得鄭重。

“有誰,能阻止為自己族群獻身之人呢?”

“又有何理由、有何大義來阻止?”陸危樓一身黑衣,衣襟随性地半開着。許是戰場上陽光太烈,麥色的胸膛不知不覺被曬成古銅色,精壯的仿佛刀刻鐵鑄而成。

他淡淡地反問,鋒銳的眼漫不經心地掃過六人,無一人移開視線。見此,陸危樓冷硬的唇角終于泛起了弧度。

“諸君,可願一戰?”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雲淵嘴上這麽說,心裏難免有些詫異。他的計劃裏是準備自己獨自去中央戰場的,沒想到那般死地,竟有人願意同行。人族的英才,當真不容小觑。

“半年。”他們話語剛落,書院後方半聖的聲音遙遙傳來,直入七人耳畔。

七子還太稚嫩,若是他們一同喪命戰場,那人族怕是要衰弱百年。半聖給的期限,只有半年,也只能是半年。

“兩個月後便是國試,我們何時出發?”既然半聖允了,他們便開始商量時間。

“等我十日,我要準備一些東西。”雲淵抿着唇擡起頭,他并不是畏懼,而是有不得不做之事。

“十日太久。”陸危樓側蹙眉看着雲淵,他本人一向雷厲風行。對于上戰場之事,若無合理的理由,實在不願耽擱時間。

“三日,最少三日。”雲淵揉着額角,誘人的桃花眼因為這個動作而微微垂下,多了幾份危險與陰晴不定。

“去那等苦寒之地,是要準備些東西。那便三日後吧。”墨天工打着圓場,緊張的氛圍一掃而空。雲淵點頭應下便起身離去,孤寂的背影第一次透出急促之色。

“他似乎有什麽重要的事。”夜孤城一直以為天下間沒有讓雲淵緊張之事,沒想到對方也有會這樣的時候。陸危樓注視着雲淵遠去的身影,沉默着沒有回答。

齊光看着雲淵直直飛走,也未多言,而是跟着對方到了一個特別的森林中。書院裏很少有人來此森林,因為這裏長得是雷霆木,終年被雷霆籠罩。雷霆雖不主動傷人,那流竄的電光碰到身體也不好受。偶爾來這裏的只有墨家的人,因為有時候造機關會利用到雷電。

雲淵從錦囊裏擺出桌案,一邊煮起了普洱茶,一邊擺上了紙張。

“煮茶?”齊光落在他的身前,不解地問了一句。

“我要用普洱茶末把紙張做舊。”雲淵竟然用生命之火在燒茶,要是被別的文人看見怕是會發瘋。拿那麽重要的東西幹這種事,這不是太奇葩了嗎!

“呵。”齊光倚着布滿雷霆的樹突然笑了起來,滿溢的雷光碰不到這個仙人分毫。他用蜜色的指尖輕輕一抹紙張,白皙的紙頓時泛黃便舊。

他的天賦便是時間,唯有掌管枯榮興衰的植物仙才可能擁有的能力。這便是他超脫于衆仙之上的原因。

雲淵見此,揮手收回了半冷不熱的茶水,鋪平一張舊紙,左手撐着桌子,提起紫毫筆便彎腰書寫起來,本來應該一分一秒都不耽擱的,他最終還是擡頭對齊光說:“你先走可好?三日內我一定歸來。”

“我不會妨礙你。”

“齊光,你會的。”雲淵第一次對齊光說出這般不容置疑的話語,深沉的眼裏滿是拒絕。

齊光深深看了青年一眼,飄然而去。這是他第二次被拒絕?

“為君之道,須先存百姓;若安天下,須先正其身①……”雲淵平複着呼吸,終于下筆。他寫得并不如以往那般行雲流水,反而在刻意模仿着很久很久以前初練瘦金體時的筆跡。雲淵如今所改寫的是吳兢的《貞觀政要》,先以君王角度來陳述為君之道。

随後,他拿出另一張紙,開始以臣的角度敘寫為君之道。

“臣聞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②”當初在殿試上未說完的話語,今日在文章中一語書盡。

接着雲淵還未停息,他從懷裏掏出不久前和呂不群索要的暫時屏蔽雷劫的物件,甩向空中後繼續書寫。

此時異象已成,每一字仿佛是霞光流溢而成,時不時有鸾鳳和鳴之聲傳出,又被雷霆的轟鳴聲所遮掩。那因屏蔽而蠢蠢欲動的雷霆抵在罩子外面,蓄勢待發。

“人之意見,每或不同,有所是非,本為公事。或有護己之短,忌聞其失,有是有非,銜以為怨……③”從為君之道到處理政事,雲淵密密麻麻寫滿了十幾張紙,胡亂地抛落在地。哪怕一篇傳出去,都是驚世之作,如今被他輕描淡寫地整理出來。

齊光飛到一半便折返了回來,他不是纏着雲淵,只是覺得青年有些不對勁。隐在暗處的齊光看不懂人族的學說,卻看得懂這般奢華的異象,他愛慕的人正在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

齊光不欣賞對方滿溢的才學,他喜歡的是他在提筆時的自信與從容,喜歡那副讓人看着就覺得自己是活着的感覺。但是他擡頭看向天空,漸漸起了一種不安的感覺。這異象太誇張了!

落在地上的紙張蘊含的靈氣幾欲沖破雲霄,厚厚的一疊晃花人眼。齊光沒有翻看雲淵的文章,沒有發現他的字跡從刻意的生疏轉成最熟悉的華美,那個青年仿佛在補上一生的文章,仿佛在點燃生命最後的火花!

在雲淵擱筆的一瞬間,屏蔽雷霆的罩子不堪重負,轟然破碎化作灰塵。而醞釀已久的雷霆瘋了一半争先恐後地劈到了雲淵身上,快得連齊光都沒反應過來。淡然的仙人睜大了丹鳳眼,眼底漸漸浮現出血絲。

“嘭!”雲淵被雷霆劈得倒在地上,揮手收起了被霞光映襯的華美文章,那漂亮的指尖扣着泥土,慢慢爬了起來。

“嘭!”齊光終于明白對方選擇這裏寫作的原因,也終于明白對方趕走他的原因!

雲淵不願一身狼狽的出現在衆人面前,亦不願他人為他擔心難過。他執拗偏激,又高傲到幾近瘋狂,濺起的血比最豔的桃花還要攝人心魄。

那麽多重雷劫累積起來,早已看不出是什麽劫數了。

齊光僵硬着背過了身,掌心皆是血跡。雲淵不願自己看,那麽他便不看。他是應天而生的仙,對雷劫無能為力,對于天道無能為力!他做不了任何事去幫雲淵,再看下去,瘋的不止一個人。

雲淵是被劈暈的,渾身血肉模糊。還好這些文章算不上打破常規,要是來個政體改革,他怕是真撐不住了。

他艱難的将當初在仙族和春仙換的回春之物咽入喉間,傷口漸漸愈合。

雲淵再度拿出筆開始寫,聽到動靜停止的瞬間回頭的齊光想飛出去制止他,見到對方冷漠的神色又生生止住了腳步。這次雲淵從農事寫到醫事,從儒家寫到道家,仿佛要把腦子裏最精華的東西訴諸紙上。

雷霆一次又一次的重複,月落日升,青年似乎把握好了自己承受的極限,做着自虐般的事情。

當最後一輪雷霆結束,雲淵仰躺在了泥土地上,身側是三十來張名篇。

這樣便好了,這樣一切便準備完了。他看着再度沉下的夕陽,閉上了眼。

明日正是第四日,便奔赴戰場吧。

作者有話要說: ①②③皆出自吳兢《貞觀政要》。稍微修了一點點。

雲淵仍然在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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