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循循善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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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聽說柏思駿和霍水仙是救人受傷，格外熱情，處理好傷口後還叮囑了許多飲食方面要注意的事項。兩人出了醫院坐上車才反應過來，李慕茗不見了。
“要不你在車裏等，我去找找她。”霍水仙說道。
柏思駿搖頭：“她知道車停在這裏，如果想跟我們一起，肯定會提前過來等。”
“可是——”
“霍水仙，我現在心情很不好，你安靜一點。”
明明剛才還好好的，突然間就變了臉。難得是因為傷口太疼了？想到這裏霍水仙心裏滿是愧疚，不再吭聲。
兩人到家不久，菊曉苗也帶着孩子們回來了。
“你臉怎麽搞得？柏先生胳膊怎麽了？你們打架了？”菊曉苗腦洞大開。
柏思駿一言不發，拿着衣服進了浴室。
霍水仙連忙起身叮囑：“你要洗澡嗎？千萬別碰到傷口啊！”
“你膽子真大，居然敢跑去救人！要是沒救下來，把你也拽下去了怎麽辦？”
聽完解釋，菊曉苗驚得大喘氣。看霍水仙臉上傷的不嚴重，照着她腦袋就狠戳了一記。那動作跟教訓菲菲一模一樣。
霍水仙心虛，心裏擔憂着柏思駿，不時朝浴室看。“柏思駿胳膊擦的有點嚴重……我現在想到他半個身子吊在外面的樣子都還有點怕。”
“你是要怕！”菊曉苗口氣嚴厲。“水仙，你不是孤家寡口，你還有大滿小滿呢！你要是出了事情，這倆孩子怎麽辦？要是連累柏先生出了事情，那更不得了！”
霍水仙低下頭不敢作聲。大小滿也在一旁乖巧的坐着，動都不敢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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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曉苗罵歸罵，也知道她肯定吓得不輕，硬是留下來幫忙做了晚飯。柏思駿似乎有些累，筷子沒動幾下。霍水仙只好叮囑大滿多留意柏思駿，要是他不舒服就第一時間告訴自己。
夜裏，霍水仙不知道做了什麽噩夢，驚得一身汗。之後心髒砰砰直跳，怎麽也睡不着。看看手機，才2:10。她胡思亂想了一陣，起身開門。
對屋的門恰好一同打開。
“你……”
“你……”
兩人互相看着，安靜了幾秒後，柏思駿開口說道：“我餓了。”
“你想吃什麽？我現在就做！”
“随便。”柏思駿轉身抱出筆記本，到堂屋坐下。
“那吃馄饨好不好？現在畢竟是夜裏了，吃點軟食，睡醒了不會太難受。”
“嗯。”
馄饨上桌的時候，柏思駿正在快速的浏覽着文字。按他說，這叫什麽研報。霍水仙不知道他這樣一目十行的能看進去多少，但又本能的相信他肯定能掌握一切。
想完，霍水仙一愣。是什麽時候，她對柏思駿有了這樣盲目的他信？
“你不吃嗎？”柏思駿打斷她的思考。
霍水仙搖搖頭，安靜的陪在一邊。
或許是因為牽扯到胳膊上的傷口，柏思駿挪碗時手猛地一收，混沌湯撒了出來，四處蔓延。
“你別動！我來！”霍水仙猶如伺機已久的獵虎，連忙上前，“沒燙到吧？傷口沒碰到吧？”
柏思駿站起身，低頭看她忙亂的樣子。
“你坐過去吃，我看看你電腦有沒有進……水……”霍水仙一轉身，柏思駿近在身後，兩人的身體差點碰上。
霍水仙心跳猛地加速，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沒有穿內衣。雖然穿了一件外套，可如果是這麽近的距離……
霍水仙連忙後退。
“小心桌子，嘶——”
老木桌子沒有移動位置，柏思駿伸手攬住了霍水仙的腰，卻因為碰到了傷口發出艱難的聲音。
兩人仍舊保持着半抱的姿勢。霍水仙仰頭，近距離看他疼的閉眼皺眉，自己也仿佛感同身受，整張臉都糾結了起來。
柏思駿緩和後睜開眼睛，微愣：“你這是什麽表情？”
“對不起，我太莽撞了。”霍水仙小心的抽身，小心問道：“你很疼嗎？”
柏思駿低頭看看紗布，“還好。”
霍水仙的雙眼瞬時湧滿了愧疚。
“柏思駿，你是不是對我挺生氣的？”
“沒有。”他只是心情有些複雜。
“那你先吃吧，你吃着聽我說。”霍水仙在桌下捏着手指。
“我一直覺得自己還算是個比較靠譜的人，今天……是我沖動了。我……因為一些原因，所以，當時沒有想太多，就想着一定要去救那個女孩兒。但是我真的沒有想到你也會跟過來。”
柏思駿細嚼慢咽。
霍水仙多少有點了解他的脾氣了，抿抿唇說道，“其實原因，我也可以告訴你。我、我曾經……”
不知道為什麽，要當着柏思駿的面說自己曾打算跳樓自殺，是一件特別難以啓齒的事情。
霍水仙雖深知柏思駿和她不是一個階層的人，但她卻從未感到過自卑。她的底氣源自于內心的自我圓滿和對生活的熱忱。這幾乎毫無價值，卻似乎能讓她在任何人、任何事面前擡得起頭來。尤其是面對柏思駿這個突兀的“朋友”，她十分需要這個心裏優勢。
可是現在，她需要親手戳破這個優勢。
“你那個叫唐迪畢的朋友跟我說，你回到桃林村，是因為想尋找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是那個醫院的醫生？”柏思駿放下湯匙，問道。
唐迪畢原話是“尋找自己的初戀”，之前柏思駿是有些相信的。相信又不屑。多年前的初戀，能成什麽氣候。可是結合今天霍水仙在樓頂上說的話，他才意識到，這個救了她的“初戀”對她的影響有多麽的深。
“迪畢跟你說過？”霍水仙十分驚訝。迪畢不是這麽多嘴的人，為什麽會跟柏思駿說起這些。
“她只說了這一句，并沒有說其他，這畢竟是你的私事。”柏思駿語帶試探，“我今天聽到了你對那個女孩兒說的話。所以呢？你見過那個醫生了嗎？我好像沒有注意到你在找人。”
霍水仙搖搖頭。
“剛回來時嘗試去找過。可是怎麽找呢？我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主治什麽，甚至連樣子都沒有看清。”
“哦？”
“我一共就只見過他三次。一次是他……是在病房門口。”他站在門口，看到她正為了逗奶奶胡亂跳着蒙古舞，笑彎了腰。“一次是在走廊，他給了我一盒點心，很快就走了。最後一次……就是在樓梯間。三次，他都穿着白大褂，頭上戴着帽子，就是醫生做手術時的那種帽子，還帶着口罩。我根本沒有看清他的臉。”
霍水仙陷入回憶。
“但是，我看到了他的眼睛。太陽快落山了，陽光穿過樓梯間的玻璃，照射在他的眼睛裏。紅紅的，有點濕潤，有點亮——”
柏思駿并不想聽她繼續描述那個醫生。
“你喜歡他？”
“啊？”霍水仙一震，被柏思駿有些低沉的聲音拽回現實。
“讀高中的小姑娘遇到這種情況，确實有可能喜歡上對方。”
“我不能算……也不是，哎呀，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個。”霍水仙有些羞澀，這畢竟是一些極為隐秘的情緒。她沒想過要跟任何人分享，更別提柏思駿。
柏思駿輕輕勾出一抹笑，沒什麽溫度。
“你聽說過吊橋效應嗎？”
這種開頭，柏思駿又要開始科普了。
“人在遇到危險的情況下，心跳會不自覺加速，這是很正常的應激反應。但如果這時候還有另一名異性在場，她可能會誤以為這心跳是因為對方而産生，甚至會以為這就是喜歡。”柏思駿盯着霍水仙的眼睛，緩慢着重強調後一句。
霍水仙一愣。“是……這樣嗎？”
今天，她怕急了沖上去抱了柏思駿，會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霍水仙眼裏一閃而過的疑惑擊中了柏思駿，他瞬間想到了同一件事。他眉頭一跳，連忙補充道：“所以要區分對象。如果對方是個陌生人，那這很有可能是吊橋效應在作祟。如果兩方本來就相熟暧昧，那這個人就要好好想清楚自己的心——她是不是，本來就有些喜歡他？”
噩夢驚醒後的夜、低沉而充滿誘惑的聲音。霍水仙頭腦有些不清醒，任由柏思駿說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話。
如果。如果是白天，她一定不會順着柏思駿的思路去想。她想。
“怎麽只有你們兩個？水仙和柏先生呢？”菊曉苗看着大小滿坐在門口吃餅幹，疑惑的問道。
“他們都還沒有起床。”大滿說道。
“還沒起來？”菊曉苗看看手機，都幾點了。
“小苗姨，讓哥哥和姐姐多睡一會兒吧。他們受傷了，要多睡覺才能好。”
小苗摸摸兩個小腦袋，笑道：“你們兩個沒吃早飯吧？就吃點餅幹？走，到姨家去，給你們下面條吃。”
霍水仙慵懶翻身，緩慢睜眼，被一室亮光驚的瞬間清醒。
“幾點了！哎呦，我的腿……”
爬樓的後遺症來了。這麽一看，她平時過得還是太安逸了。
“大滿！小滿？跑哪兒去了。”霍水仙轉了一圈找不到人，倒也不是特別着急。拿出手機，果然看到了菊曉苗的信息。
昨夜，她最終也沒有說出沖動救人的原因。但她覺得，柏思駿應該已經明白了。
真是久違的一覺啊。霍水仙面對滿院的陽光，舒服的伸了個懶腰，露出了腰間白皙的皮膚。柏思駿一出門，就看到了這樣的光景。
“醒了？”
霍水仙噌的轉身，“嗯。”
菊曉苗叮囑霍水仙在家休息。實際上，她今日本來也不打算做些什麽。或許是經歷了昨天的驚魂一刻，或許是因為昨夜的暧昧密談。她今天只想安安靜靜的犯懶。
然而有人找上了門。是警察和李稻的母親。
李稻媽媽一見到柏思駿和霍水仙就要下跪，衆人連忙拉住她，好一番安慰。警察來了，驚動了村裏人。小陳也匆忙趕來，得知前因後果後，看霍水仙的眼神又是後怕又是欽佩，關心了好幾句，也讓柏思駿逐漸冷了臉。
衆人熱熱鬧鬧的讨論了許久才離開，霍家小院重歸安靜。霍水仙和柏思駿對看一眼，都輕輕露出笑容。
兩人默契的避開昨夜的對話，閑談起來。
“現在的孩子們，壓力實在太大了。”霍水仙感慨道：“昨天李稻問我，能不能做個什麽也不喜歡的人。我雖然回答的肯定，內心其實也不确定。”
柏思駿默默聽着，坐到她身邊。
“怎麽可能有人什麽都不喜歡呢？我覺得是她太累了，太疲倦了。還來不及發現自己喜歡什麽，所以一股腦的什麽都不喜歡了。”
“不僅是她，大多數人都是如此。”柏思駿說道。
霍水仙驚訝的看他一眼。
“怎麽了？”
“我以為你會從別的角度分析一下這個事情，沒想到你居然認同。”甚至，霍水仙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一絲同情和無奈。挺少見的，感性的柏思駿。
柏思駿笑了笑。“我在你眼裏到底是什麽形象？一定要處處反駁你，才覺得是我？”
霍水仙也笑了。
“其實李稻昨天說了一句話，很震撼我。她說，她像是路邊的稻子，等着被車輪碾壓……說這個你可能不太懂，村裏收了稻子，會堆到馬路上，等着車子壓過去，這樣可以幫助稻米脫殼。”霍水仙解釋道。
柏思駿點了點頭。
“我聽得心裏直發酸。”霍水仙繼續說道，“我那一瞬間想了好多，甚至想到一本書。那本書說的是一個少年天才逐漸隕落的故事，他承受了衆人太多的期望，最後卻讓所有人失望，成為了一個普通的鐵匠，最後的最後，他在酒醉之後落入了河裏……之所以想到這個，是因為……”
“《在輪下》。”柏思駿平靜說道。
霍水仙眼睛一亮，“你看過！”
就是這樣，柏思駿似乎無所不知，也好像總能瞬間明白她的想法。
“赫爾曼·黑塞被雨果譽為德國浪漫派的最後一個騎士，他的著作在法國也很受歡迎，算是學生的必讀物。”
“難怪。”
“你繼續說。”
“我想說的是，我雖然不了解書裏的那個主人公，也不了解李稻，但我确實能體會到他們看到‘車輪’朝自己碾壓過來時的恐懼和迷茫。也許我們每個人，都在面對着這樣的‘車輪’吧。”
“天才想要保持高度，普通人擔心碌碌無為，人生本來就是充滿欲望與恐懼的。不論站在原地，還是轉的比輪子快，最後，都會倒在時間之輪下。”
霍水仙看向柏思駿，笑道：“嗯，反正你是那個轉的比輪子快的人。”
柏思駿看着霍水仙，目光集中在她臉頰上的傷口。他忍不住伸手輕碰：“這要多久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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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一下，柏思駿冷臉的原因确實有些複雜。一方面當然源自于霍水仙的沖動，另一方面源自于對自我的重新認識。後面會逐漸講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