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随被拽開,剛一掙脫朋友的束縛,回頭時,939已經被保安架走了。
“喂等一下——”周随想叫停,可歐陽醫生已攔住他的去路。
“周先生,我們還是先到會議室談話——”
“先幫他看看哪裏受傷了吧。”
歐陽醫生說:“接下來的事我們來處理就好,我們是最專業的。”
周随想想也是,遂不再勉強,轉而看向歐陽醫生,問道:“他是誰?”
歐陽醫生抿了抿唇,說:“他是您的克隆人。”
哪怕已經有幾分猜測,但周随仍然很難接受:“我的克隆人不是才出生幾個月嗎?他明顯——明顯和我差不多大!”
周随一開始反對制造自己的克隆人,是媽媽一直堅持并對他有所承諾,幾個月前他才勉強同意到克隆院來做相關手續。
怎麽幾個月的時間,就能變出一個成年人?
“他是我們最新研發出來的第九代克隆人,”歐陽醫生解釋道,“為了短時間內滿足您的移植需求,提高抗病性,我們直接制造出了成年體型的克隆人。”
周随張了張口,盡管他真的體弱多病,但他不認為自己有移植需求。
不過……
周随抿了抿唇,擡眸問:“你确定他是健康的嗎?”
“當然。”歐陽醫生忙不疊保證道,“我們非常清楚,您随時有更換器官的需求。939是絕對健康的,随時可以上手術臺。”
周随思索着點點頭,須臾便說:“那等會兒把他送到我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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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周随還是這麽不靠譜。克隆人向來只有在上手術臺的時候才會離開克隆院。歐陽醫生為難地看着周随。“周先生這不合規定。”
周随不知道這有什麽不合規定的,他是客戶,克隆院依照合約為他創造出了克隆人,他決定今天領走,如此而已。
周随正要再說話,朋友陳世奚便拿着手機,略顯激動地對他說:“周随,你媽媽現在在會議室裏!”
“媽媽”二字一傳入耳,周随眼眸亮了亮,下意識扭頭看向會議室的方向。不一會兒,他嘴角難以抑制地翹起,含笑看了陳世奚一眼,便快步走向會議室。
留在原地的歐陽醫生有些怔然,一旁的陳世奚一副幫人解決了大難題的善人作态,居高臨下地拍拍歐陽醫生的肩膀,而後才背着手跟上周随的步伐,還說:“別着急,慢慢走。”
周随今日穿着橙色衛衣藍色牛仔褲,寬松簡約的裝束及明亮的顏色為他添了幾分氣色,單單看着他的背影,歐陽能感悟到服飾虛構而出的活力與健康。
可見他今天是認真打扮過的。
想到這裏,歐陽醫生不忍地偏開視線。
周随和自己的媽媽距離上一次見面,已經過去将近一年了。
那時媽媽穿着優雅的晚禮服,很快要去出席宴會,他們在休息室見了十分鐘,周随很滿足。
這次會議他有預設過媽媽會來,所以他堅持要來,幸好他堅持,不然要錯過與媽媽見面的機會了。
周随決定不管等會兒克隆項目有多離譜,他也一定乖乖坐到底。
周随加快步伐,在溫度适宜的克隆院內,鬓角隐隐帶汗。
朋友在身後喊:“周随你不能跑,不要跑,慢慢來……”
周随一概不理,盡量跑得快些再快些,以延長和媽媽相處的時間。
挨到會議室的門,他喘着氣滿懷希冀地四目張望,充滿科技感的會議室裏,坐滿了人,有研究員及幾位周氏集團員工,唯獨沒有他媽媽的蹤影。
是臨時走出去接電話了嗎?周随正要扭頭往走廊張望,便見媽媽的特別助理站起身朝他走來。
這個助理經常代表他媽媽來處理他的事務。
周随嘴角的笑容凝住。
助理微笑着說:“公司臨時有重要事務,總裁讓我來這裏協助您一同開會。”
周随內心的喜悅如潮水般褪去,留下濕淋淋的情緒萦繞心腔。他笑了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
“我不參加這個會議了。”周随重新揚起笑說。
助理愣了一會兒,之前周随說想來參加這個會議,為此周随的随行團隊為了今天的出行準備了整整一周,結果臨到開會時刻,周随卻任性說不參加了。
不過助理圓滑地選擇不置喙,他只說:“我先扶您去休息一下。”
陳世奚姍姍來遲,見到周随時,周随獨坐在一間大會議室裏,側影頗有些落寞。
聽到腳步聲,周随擡起頭,跟陳世奚說:“她其實沒有來。”
陳世奚為自己解釋:“他們說夫人團隊到了,我以為就是夫人來了。對不起周随。”
“有什麽好對不起的?不就是誤會而已嗎?”周随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拍了拍陳世奚的肩,主動轉移話題,“939,是我克隆人的編號嗎?”
“嗯,是的。”
周随說:“我要把他帶回家。”
往常周随的“奇思妙想”如果被打斷,不一會兒自己也就忘記了。沒想到剛才在大廳說的話,周随還記着。陳世奚問:“你為什麽想帶他回家?”
周随天真地問:“你不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和自己長得差不多的人很神奇嗎?”
陳世奚半警告道:“那不是人,是你的生命保險。”
周随置若罔聞,把玩着會議桌上潔白無瑕的煙灰缸。
“你要以此和你媽媽見面嗎?你想威脅她?”
周随搖頭。
陳世奚有自己的認知,他并不相信周随的否認,他不贊同地說:“周随,克隆人不是玩具,也不是你和你媽媽賭氣的工具,他是你的器官庫。你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好嗎?”
也不知陳世奚的哪句話擊中了周随的笑點,他扯了扯嘴角,說:“我當然想對自己的生命負責。”
周随是939的主人,對939有着他人無法逾越的決定權,因他的堅持,克隆院只得開始辦轉交手續。
由于期間周随生病了,一個月後,939才正式移交到周随所在的住處。
939來的這天,下雨了,他下車時淋了些雨。
進了周家,管家很自然地同克隆院人解釋:“臨時沒找到傘,不過也沒關系吧,克隆人淋雨有什麽打緊。”
盡管939與周随長相相似,但克隆人的身份令他們待遇天差地別。管家輕蔑地睨着一旁的939,正巧看到939漫不經心地瞥了某個長格櫃子一眼。
那個長格櫃子裏放的正是雨傘,管家愣了下神,才去送克隆院的人離開。
939在原地,沒人招待,就像一個行李箱暫時放在哪兒都沒關系似的。
好在這段時間,939對這個世界有了初步了解,他所在的克隆人階層,是全社會最底層,是即将上手術臺受死,還要虛僞感謝主人征用他器官的無人權商品。
沒人理會他,他也沒有別扭不适,甚至比在克隆院裏還自在。他徑直邁開長腿走上樓梯,身後傳來另一個傭人的喝令:“你去哪裏?給我停下!”
939沒有停下腳步,登上頂樓,便在窗明幾淨的落地窗前落座。沙發椅是棕色的,質感親膚,軟硬适度。939方一坐下,便惬意地枕着椅背閉上眼睛。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淡薄的光照斜斜照入,落在939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映得長眉格外濃。
跟過來的傭人被939流暢如自家的操作震得愣了愣:“你怎麽知道這裏有椅子可以坐……”
這個問題939也沒明白,他略微歪着頭。按系統的說法,為了避免重生後破壞世界秩序,重生者必須清除記憶。他在克隆院裏的生活大多要靠系統科普,可在這裏……
系統适時開口:“周先生,您重生前一直居住在這裏,天然對這裏就有熟悉感,那是我們無法完全清除的。”
“裝潢擺設一直都沒有變?”
系統答:“十五年來都沒有變,東西壞了,您也要求更替一模一樣的擺上。”
“周随沒任何意見?”
“……現在的周随,不久後會死的。”
939半睜開眼,睫毛遮蓋下的眸光裏帶着幾分恍然:“他死了,我就成了周随?”
系統有幾分吃驚:“您怎麽知道的?”
939伸了個懶腰:“因為當周随明顯比當克隆人要輕松多了。”
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