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半妝

藍王圖搖着頭,走遠了。

天氣十分不好,陰雲密布混着沙塵大風,永安和一衆小厮穿着許伯準備好的衣衫迎接貴客,衣衫單薄,他又好巧不巧被安置在院門口,冷風一吹,鼻涕都要掉下來了。

藍王圖衣着正式,裏裏外外好幾層衣服,就站在永安面前向外望着,等候着傳說中的貴客。

永安沒忍住,打了一個大噴嚏。

那一聲巨響的噴嚏把藍王圖都吓到了,反應過來之後,他嫌惡極了,拍着自己的肩口,“口水口水!你惡心不惡心,不能忍一忍嗎,一會兒人來了你準備一個噴嚏把他們打出去嗎?”

永安鼻子裏還癢癢呢,被他一說硬是忍着不敢再張口,藍王圖看他衣着确實單薄,再看看左邊站着的阿錄,也是通紅鼻子,道:“等人來了就沒你們的事了,趕快回去加衣服。”

永安忍着打噴嚏的沖動,點了點頭。

所幸過了沒有一會兒,外面通報客人已經到了,藍王圖整理好衣冠,親自去迎接了。臨走還瞪了永安一眼,讓他安安分分。

永安趁他走了連忙打了好幾個噴嚏,呼……舒服多了……

浩浩蕩蕩一群人從門外走了進來,為首的自然是藍王圖,與他并肩的大概就是貴客,看起來病恹恹的一個青年公子,衣着十分華麗,還披着一件深藍底子金線牡丹紋的鬥篷,襯得人愈發細弱不堪,皮膚都是毫無血色的透白。

兩人的後面跟着三個男子,一個髭須滿面,一個眉目硬朗,還有一個不是中原人,高鼻深目,金黃頭發,手上拿着一柄折扇。衣服首飾處處都透着貴氣,應該是鮮卑那邊的貴族。

再後面還有一位戴着面紗的小姐,看穿着打扮應該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雖然不像那個鮮卑人一樣穿着豔麗又貴重,但舉手投足之間的大家閨秀之氣還是顯露無疑。

永安自然不知道這幾個人的身份,說實話他也并不想知道,如果不是被許伯叫來在這裏站着,他估計這會兒趁亂就跑去研究藍府的地形了,畢竟,逃跑的路線一定要選好啊。

他站得端端正正的,腦子裏面卻是在胡思亂想,直到一大隊人馬走到了跟前,他才回過神來,立馬收回了飄散的目光。

藍王圖走到了他跟前,道:“等人都進去了,就回去吧。”

永安正想铿锵有力答一句“是”,結果嘴巴一張,一股無法抑制的癢意沖上鼻尖,來不及讓他回神,一個大噴嚏就朝着藍王圖打了過去。

藍王圖閃了一下,再次站直的時候,眼睛裏幾乎要冒出火來。

永安就想趕緊道歉啊,可是大概是真的着涼了,直接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他能做的只是盡力偏了頭,別對着已經開始噴火的藍王圖。

“噗嗤”一聲,那個青年公子笑了,永安挂着兩行鼻涕,擡起頭就看見那公子溫溫柔柔的笑容,他瞬間都覺得不冷了,嘿嘿嘿對着那公子傻笑,旁邊被噴了口水還被無視的藍王圖火得不得了,但看見永安那傻樣子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那青年公子從袖中掏出了一方手帕,遞給永安道:“太冷了,快回去吧。”

聲音也像人一樣,溫柔而恬靜。

永安哪舍得用這麽好的帕子擦他的鼻涕啊,他一邊道着謝,一邊把帕子塞到了自己袖子裏,然後從腰封扯出來破破爛爛一塊小方布,抹幹淨了鼻涕。

那公子又輕輕笑了起來,藍王圖卻瞪了永安一眼又一眼,才朝他道:“回去,丢人現眼。”

永安點點頭,跟那公子擺了擺手,正要轉身走,衣服後面卻被拉住了。

他回過頭,正是那個鮮卑男子。

永安還沒有開口,那個長相非常硬朗的男子便很嚴肅對鮮卑人道:“希望您謹記官人的囑咐。”

“別拿洪真壓我。”鮮卑男子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話,拽着永安的衣服,轉過頭來笑得很是暧昧,“你叫什麽?”

永安覺得噴嚏又要出來了,深吸一口氣,道:“您是?”

男子道:“哦?你不知道嗎?他沒有告訴你?”他指了指藍王圖。

永安瞅了藍王圖一眼,只一眼他就感受到了藍王圖散發出來的不善氣息,連忙向那男子道:“小人先退下了。”

可那男子怎麽會善罷甘休,從拽着永安衣服改成了拽着他的胳膊,道:“問你話呢,怎麽不回答?”

要說永安掙脫開他的桎梏是非常容易的,想想,宋易是個力大如牛的,藍王圖也是個不知輕重的,永安早都習慣了,但問題就在這個人的身份,他一定得罪不起。

“小人地位卑微,怎麽能知道将軍的事情。”

“哦……好,可你剛才怎麽不回答我呢,為什麽呢?”

這已經有點胡攪蠻纏了,永安鼻子癢得不行,表情扭曲地忍着,可那鮮卑人還在不依不饒叨叨叨,永安終于沒忍住,“阿嚏”一聲直直朝上了鮮卑人的臉。

他是故意的,既沒彎腰也沒把臉別開,反而揚着脖子,把口水噴到了那人臉上。

“哎呦對不起啊這位公子!”永安趕忙裝起樣子,急急忙忙道:“小人一下子沒忍住!這天太冷了實在對不起公子啊!公子來來來我給您擦擦!”

說完永安就拿着自己那塊已經擦了鼻涕的破爛布往男人臉上抹,那男人估計也是被他一噴嚏給打懵了,剛還看着唯唯諾諾的小厮突然就來了這麽一出,那塊布都快蹭上他的臉了他才反應過來,一把打開了永安的手,“大膽!”

永安心裏冷笑,膽子小我也不來這兒了。

男子很生氣,兩掌一蓋合上手中的折扇,就要向永安的臉上扇過來,永安正要躲,半途中卻看見一只手握住了那柄十寸長的扇子。

藍王圖并不是冒火的模樣,反而看起來十分冷靜,但那男人的扇子在他的手中卻半分都動彈不得。

他向男子道:“你是誰?”

這一句話讓男子十分意外,他挑了挑眉,松開手,“這麽問是什麽意思?”

藍王圖把扇子拍到他胸口,指了指永安,“我替他問,你怎麽不回答?你不大膽?”

“藍王圖!你!”男子把扇子一把扔到了地上,可是你了半天,卻是無話可說。

“賀樓斂,我沒請你來,我請的是秦珑和洪真,你是誰呀?”

“你!”賀樓斂眼睛都快瞪出來了,氣的。因為藍王圖确實沒有請他,只是因為洪真臨時有事,所以他來了,洪真還專門讓自己的兩位貼身侍衛跟了過來,當時就說過,讓他不要惹事,而且堅決不能招惹藍王圖。

可态勢已經有些收不住了。

“請您息怒,賀樓公子一時冒失,望将軍萬莫在意。”

此時說話的便是洪真那兩個侍衛之一,長相硬朗,說話嚴肅的窦恪敏。

藍王圖并不想理他,也不想再和賀樓斂說什麽,只是把剛才被打到地上的那塊破爛布撿了起來,看永安一副認真看熱鬧事不關己的模樣,他把破爛布塞回給他,“府裏缺你的嗎?回去找許伯換個好點的,丢人現眼。”

永安順手接上,嘴裏應着,其實他并沒有聽剛才藍王圖說了什麽,等裝好了東西,看見藍王圖給他使眼色,他才趕緊走了,離開了院門口這是非之地。

阿錄看了一場好戲,低着頭跟在永安後頭也溜了。

秦珑好似沒有看見這些事情一樣,他攏着鬥篷,回過頭來對藍王圖道:“走吧。”

藍王圖走了過去,後面一直一言未發的姑娘帶着丫鬟們也跟了上去,幾人沒有管身後的三人,兀自走了。

滿臉胡子的張燈揪了自己一绺胡須,道了句,“難伺候。”也跟着前面的人走了。

窦恪敏是十分不願意來照管賀樓斂這位祖宗的,但他又沒法不管,只能安慰了氣沖沖的賀樓斂幾句,就拉着他趕快跟了上去。

回到偏院,永安加了幾件衣服,但鼻涕不停噴嚏不斷,估計是這回真的着涼了。

許伯還跑過來問候了他,難得今天有貴客,府裏忙着呢,他還過來問候,也是有心。

永安拍着胸脯給許伯說自個兒健壯着呢,許伯卻不放心,畢竟是他沒考慮周到,讓永安着了涼,打了噴嚏還噴到了主子和貴客身上,所以說起來,一切都是他的錯,當了這麽多年管家,這樣的錯誤簡直讓他羞憤欲死。

“行了,一會兒我讓人送藥來,你就歇着吧,阿錄也跟你一個樣子,其他人都忙,我還要差人出去買些東西,看來只能找姑娘了,”

永安捂着鼻子,“沒事兒,我能……阿嚏!”

許伯把永安推進房子,“歇着吧,我找丫頭去,唉唉……我先去給丫頭多拿幾件衣服。”

送走了許伯,冷清的偏院在這樣的天氣下顯得愈發凄然起來,永安裹好衣服關上門,雖然他現在很想睡覺,但是他更需要趁此機會探查藍府。

今天來的那幾個人他一個都不認識,但衛國公洪真和小王秦珑他都聽說過。

洪真這個名字他并不意外會聽到,畢竟與藍王圖同樣是公爵,但小王會來這兒卻是他怎麽都沒有料到的。

永安向外走着,腦海裏宋易的話一直在回響,秦珑是秦朝的最後一支命脈,在他失蹤之後,秦朝終于沒能逃過被滅亡的命運,最終在天順二十一年被陳朝滅亡。

而後十年,秦珑被找到,并被皇帝封為唯一的異姓王,和他原來在秦朝一樣的封號——小王。

曾經坊間傳言,半妝一天下。

秦珑的小字,就叫半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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