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穿上衣服洗了把臉,準備去外面透透氣,說實話,沒來北京前,我真不知道地下室長什麽樣子,更不知道地下室也能住人,我跟夏言說起的時候,她都一臉好奇,用“何不食肉糜”這個典故裏晉惠帝的語氣問我:那你為什麽不租好一點的房子?
我無言的看着她,不知該怎麽回答。
如果我像她家境好,有錢,我當然會租好房子,甚至我根本就不用大老遠的跑到北京來,在老家就可以過的很舒服。
但現實是殘酷的,自從父親出車禍後,全家都要靠我,我只能遠離家鄉,到外地讨生活。
記得住地下室的第一天,我就發誓,一年後一定要離開這個連白天都是黑暗,白天還要開着燈才看的清的地方。尤其是每天晚上下班回來,看到小區樓上亮着的萬家燈火,就感覺自己像一只螞蟻,被人狠狠的踩在腳底。
這種感覺實在不好受。但,不好受也沒辦法,不好受也得受着,因為一年過去了,我依然住在這裏。
二月中旬的北京,仍然冷的刺骨,我搓着雙手,繞到小區的早餐店,買了份早餐,然後在小區路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拿着手機對着地上尚未融化的積雪拍了張照片,剛發到朋友圈,郝秋就發來微信,說他已來北京了,問我在幹嘛?
我說在吃早餐。
他道:這麽晚才吃啊?都快中午11點了。
我說:這不是星期日嘛,做六休一,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不睡個懶覺都對不起自己。
他發了個捂嘴笑的表情,随後說:我們見一面吧,你住哪?我來找你。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把地址給了他,畢竟在北京能有個老同學,平時來往一下,總比一個人好。
其實我也不是沒有朋友,工作了一年,在公司裏也有幾個要好的同事,只是大家住的太分散,想聚個會什麽的光坐車都要坐大半天。例如我,從住的地兒到公司,中途要轉兩輛公交車才能到達,因為沒有直達公交,有時候時間來不及,就先坐公交車到地鐵站,然後再從地鐵站坐到公司,到了公司附近的地鐵站還要再走一段路,總之上個班比上刀山,下火海還曲折。
而公司附近的房租又太貴,我一個月薪1萬多的打工仔根本承擔不起,所以只能在上下班路上辛苦一點。
郝秋到的時候,我正揣着手坐在小區後門的花臺上看着路上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車輛發呆,直到郝秋叫我,我才回過神。他正背着包從出租車上下來,他比我過年時見到的樣子又帥了一些。他穿了一件中長的黑色羽絨服,下面配着黑色的褲子,腳上是一雙白色的adidas球鞋,頭上戴了一頂Adidas的白色針織帽,背上背着一個黑色的旅游雙肩包,整個人都透着一股還沒被社會摧殘的學生氣。
他走到我面前,沖我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問道:“你怎麽坐在這裏啊?也不嫌冷。”
我連忙說道:“我怕司機帶你繞路,所以就在這裏等你。”
因為我給郝秋的地址是小區後門的門牌號,我住的地下室就在小區後門旁邊,而小區又很大,從正門走到後門幾乎要10分鐘,打車的話就更繞了,我怕司機看他是外地人,故意繞路坑他,所以就在小區後門處等他。
郝秋聞言說道:“放心吧,北京的司機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壞。”說完他又說道:“我剛才坐車的時候看了路線,其實我學校離你這不遠,走路最多也就半個小時。”
“是嗎?”我好奇的問道:“你在哪個大學?”
“北航。”
“北航?”
“北京航空航天大學。”
“哇!985重點大學。”我沒想到郝秋竟然考上了北航。
郝秋看着我的表情說道:“985又怎麽了?畢業後還不是找工作難。”
我說:“再難總比我這個二本強吧!”
郝秋笑了笑,随後問我,“你住哪?”
我指了指地下室的入口,從我站的位置是可以看到地下室的。
郝秋朝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愣道:“住地下啊?”
我點了點頭,“為了省錢,這裏一個床位只要600塊,水電暖氣全包括在內,若是住上面的話。”我指了指地上的樓層,“一個月最少也要2000塊以上。”
他聽完我的話,又看了看樓上的樓層,好一會兒才說道:“在北京生活真難。”
我笑了笑,無言以對,因為他說的是實話,對我們外地人而言生活确實難。首先,房租就是一筆大開銷,你總不能睡街頭,你總得找個地兒先容身,其次就是吃喝拉撒,最後是出行,反正每一樣都要花錢。記得剛來北京還沒找到工作的那段時間,我過的簡直就是人間悲慘生活,總共才帶了2000塊錢,我竟然撐了三個月,現在想起來我都不得不佩服自己,大概帶2000塊錢闖北京的估計只有我吧!
我正想着,郝秋就說道:“走吧,已經中午了,我們先去吃午飯。”
我看了看手機,已經12點了,時間過的真快,我剛吃完早餐沒多久,其實不大餓,但郝秋不一樣,他估計很早就吃了早飯,再加上他第一次到我這兒來,我應該盡地主之誼。
我将他帶進小區,我住的這個小區是有飯館、超市、網吧的,幾乎一應俱全。平時需要買什麽東西,幾乎足不出戶都能買到。所以我基本上除了上班以外,很少出小區,連周末也基本上都是在小區裏度過。
我看着郝秋問道:“你要吃炒菜?拉面?還是麻辣燙?”
“就吃炒菜吧!四川人還是習慣中午吃米飯。”
我點了點頭,和他一起走進一家川菜館,點了一道回鍋肉,一道水煮酸菜魚,一道麻婆豆腐。付錢的時候,我們倆搶着買單,郝秋推開我的手機,“這頓我請,你別跟我搶。”
我連忙說道:“這怎麽行?你到我這兒來,就應該我請你吃飯。”說着我又要付錢。
他再次推開我的手機,瞪着我道:“李俞,你再這樣,你就沒把我這個老同學放在眼裏,就一頓飯錢,你下次請我就是了。”說完他迅速掃了牆上貼的二維碼,付了錢。
我看着他,只好說道:“好吧!那下次你過來,我請你吃飯,到時你不許付錢。”
他笑了笑,我們找了座位坐下,他沒話找話的說道:“對了,夏言結婚那天你好像沒去?”
“嗯。”我點了點頭。
“為什麽?”
“那時候我在北京上班,怎麽去?”我無奈的說道。
他頓時似想起來似的,連忙說道:“不好意思,我忘了,我之前好像還給你打過電話。”
是啊!那天我剛下高鐵,他就給我打來了電話,我連忙問道:“夏言的婚禮應該很熱鬧吧?”
“豈止熱鬧,你知道的,她家那麽有錢,婚禮在農家樂裏辦的,連縣長都來了。”
“是嗎?搞的這麽盛大?”我驚訝的看着他。
“沒辦法,人家有錢。”
我聽着他的話笑了笑,确實是。像夏言那種家境好,父母又有錢,即使沒考上大學,也不用為未來發愁。不像我只能靠讀書這條唯一的出路,以前聽到“人各有命”還會嗤之以鼻,不屑一顧。而現在不得不認清現實,人家就是命好。同樣都是24歲的年紀,夏言卻已步入婚姻,而我還要為那看不到的未來努力打拼。
我羨慕的說道:“夏言應該是我們同學中最早結婚的吧?”
郝秋點了一下頭,随即又搖頭說道:“她不算最早,最早結婚的是劉治。”
“劉治?”我迷茫的看着他,有點想不起這位同學。
“以前的物理課代表,你不記得了?”
我茫然的搖了搖頭,整個高中階段,我基本上都圍着夏言,蔣樂,吳倩轉,他和李帥也是因為他們長的帥才關注,其餘的同學我基本上都沒有關注過,所以很多同學我都想不起來。
郝秋見我搖頭,還想在進一步描述劉治,服務員就端着菜走了過來,于是我們的談話從劉治轉到了對飯菜的評價。這家川菜館我吃過很多次,味道雖然不能跟地道的川菜相比,但能在北京吃到這樣味道的川菜已經很不錯了。
吃完飯後,我又帶郝秋去我住的地下室。郝秋大概是第一次來地下室,他滿眼好奇的望着四周。我看着他,想起了我第一次跟房東來看房的時候,也跟他一樣,滿眼好奇,我從沒想過地下室也能住人,而且比我想象中大。我帶着郝秋拐了兩個角才走到我住的宿舍門口,我打開門,只見河北的那位室友已經醒了,正躺在床上拿着iPad看電視劇。我沖她打了聲招呼,說我要帶個朋友進來,問她可不可以。
她說沒關系。
于是我把郝秋迎了進去。我睡的是下鋪,我讓郝秋先坐,我倒了杯開水。剛才吃飯有點口渴,我問郝秋要不要喝水,他點了點頭。我把杯子遞給他,又倒了一杯,我們坐在床上,他打量着四周。我住的這個房間雖然只有20平方米,但五髒俱全,除了兩張上下床外,還有一張書桌。書桌上擺放着我們的生活用品和化妝品,其餘空的地方放着行李,還有一些電磁爐,電飯鍋之類的。當然這些電器是那位河北女孩的,她平時喜歡做飯,我其實也喜歡做飯,但除了周末休息,平時根本沒有時間做飯。每天起的又早,晚上下班回來又晚,周末只想睡覺,哪還有閑情雅致去做飯。
我和郝秋坐了一會兒便帶他去參觀別的房間,參觀完我看了看手機已經1點半了,便問郝秋什麽時候回學校?
他說現在回,我說那我送你。
我們一起出了地下室,并排向公交站走去,到了公交站郝秋詢問的看着我說道:“我們走過去吧?我剛才來的時候看了路線,其實走過去也不遠。”
聽着郝秋的話,我當然義不容辭,其實我很想跟他再多待會兒,于是我點了點頭,我們又走路去他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