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畢夏找存在感
“他回來了。”
“嗯,嗯。沒事。……沒事。他好像還沒發現。”
“嗯,他現在不再像之前那樣了。”
黑暗中的沉默持續了很久,只能聽到手指“嗒”“嗒”有節奏地敲打在桌面的響聲。過了好一會兒,少年的聲音再度響起。
“為什麽?我怎麽知道……”
“好吧。羅二少最近還有什麽消息?”
“……哼,是麽,果然是他,我一猜就是。”
“——等一下,什麽?”
面色凝重起來,舉着手機站在窗前的少年口中不時“嗯”一下,點點頭。良久之後,通話結束。窗簾被“嘩”地拉上,掩蓋住了一窗的夜色。
畢夏走到床邊坐下,拿起随意擺放在枕頭旁邊的《算數100分》,右手伸出兩根手指将後端有咬痕的紅色鉛筆夾起來,在指尖轉着,眉頭漸漸皺緊。
因愛生恨、窮追猛打确實是那個瘋子的作風。上一回韓非明活下來是失手。但倒也幹淨漂亮,一點兒也沒被抓住把柄。下一回呢?
理智這樣打算着,但畢夏卻從心底裏不希望“下一回”的發生。哪怕說不定能因此扳倒羅老二,也不希望。
不過他想是這麽想的,可惜——
“畢夏,你好好待着,寫完作業就睡覺,不許看電視。”韓非明推開房間的門,一邊整理外套一邊說道。
房間裏很黑,門外的光亮從門中透出來,并不算高大的男人逆光而立,身材筆挺。一身休閑的牛仔褲體恤衫卻硬生生地被穿出的西裝革履的味道。畢夏重重嘆了口氣,“老師,不要出去了好不好嘛……別人大晚上的不敢一個人待在家裏的說。”
順着光線可以清楚地看到韓非明身形一僵。“……你得學會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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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我不,人家明明還小!”畢夏在他開燈之後往哆啦A夢床單上一撲,拼命地打滾。
韓非明的目光随着他從床頭滾到床尾,床尾滾到床頭,床頭滾到床尾,床尾滾到地上,終于動容,“沒事吧。”
畢夏捂着頭撒潑。“哇啊,我被磕傻了,磕傻了,老師你要負責,嗚,不許出去玩,負責!”
韓非明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過來扶起他。“沒事吧……我看看。”
其實也沒什麽事,意識到這點的畢夏把手從腦門上拿開以前故意在碰撞處捏了一下。
……可惜痕跡做得太假,迅速被老師識破并給予批評。
韓非明咬着牙,一臉幾乎說得上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呀——你……”
畢夏見勢不好,乖乖縮脖子伸手。
不料韓非明見狀竟沒什麽氣生了,還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掌。“也罷,依你。我明日再去便是。”
——繞了半天敢情還要去是咩!
看着老師離開的背影,畢夏揉了揉鼻子。雖然他有保護的想法,但看來想保護一個人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
自從被八卦仙人帶出去遛了一晚上之後,韓非明便開始對新世界充滿興趣。盡管被學生一次次地阻撓,他體驗生活的熱情卻仍舊沒有被澆滅。
想到上回他路過想賣的“七喜”還沒有到手,便利店裏的檸檬味“曼妥思”又沒貨,他就覺得一陣心癢,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出畢府。
韓非明站在洗手間門前,擡着手,一瞬間竟忘了自己将做之事。
門上玻璃上映着他的臉龐,雖然看不清晰,卻可見紅光滿面,喜色飛眉。
……竟有些不像他了。
無論是韓明還是韓非明,只要是他,便應該喜怒不形,嚴于克己才對。那眼前這個縱于聲色、貪歡享樂的人又是誰?
思量之間,眼前的玻璃上又出現了另一個人影。
“八卦——”
“停停停。”八卦仙人一把捂住他的嘴,“是八卦仙人。”
八卦真人、八卦道長、八卦高僧、八卦羅漢都出來了,再讓這小子說下去,西天極樂那邊估計又要多出了叫八卦的菩薩或佛祖了罷,折煞他也。
韓非明擺脫開,微微蹙眉,“又有何事?”
“找你出去玩。”八卦仙人笑眯眯地跟他勾肩搭背,“上回你一直說想去的新世界游樂園,我請客,怎麽樣?”
“你請?”韓非明斜眼看他,“你真的有錢?”別以為他忘了客廳裏的瓜子是怎麽消失的。
八卦仙人顯然是心虛,迅速重啓話頭道:“你不是說很想坐一下摩天輪麽?那天咱哥倆路過了沒進去來着。”
韓非明挑眉。
“放心,我給上天跑腿,也是會發工資的。”八卦仙人見狀無奈,從雙肩背包中翻出了一個刷着黑色亮漆的皮夾,“要不要我上繳給你呀?不過先說好我的工資只繳給夫人。”
或許是想好要帶他出去,八卦仙人一身休閑的現代裝束,一副踏青郊游的樣子。韓非明嘆了口氣,“收收你的工資罷——我只是擔心,那孩子一個人在家……”
八卦仙人繞到他身前與他對視,“那就帶着他去呀。”
“那你又怎麽避開……”韓非明眨眨眼,八卦仙人忽的消失了。他正訝異之間,一雙手又從身後攬住了他的脖子。
八卦仙人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明日再議。”
話是這麽說,但此刻韓非明已然心動了八九分。
翌日清晨。張開雙臂擋在門前,一臉大義凜然的畢夏決然道:“老師,要想出門,先過我這一——啊……”
韓非明一把推開門,拎着學生的後領往出拉。
“啊,老師,你不能去啊……不能去……”
韓非明轉頭,眉毛上挑:“嗯?”
畢夏簫聲。
·
盡管過程波折,但兩人最終還是站在了去往新城市廣場的地鐵線上。環城線是高峰線路,加上是星期一的高峰時段,人多到地鐵月臺上都擠得喘不過氣來。
畢夏看着一路駛來的地鐵,狠狠地咽了口唾沫。透過玻璃可以看得到一片又一片的人頭攢動,顯然車廂裏的人口密度已經達到了極致。
他偷偷瞟了一眼韓非明。後者站得筆直,臉上仍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平靜。“……老師,我們就不能——”
“嘀嘀嘀”聲響起,門開了,韓非明一把扯住他,三步兩步蹿到車門前,從各種犄角旮旯的縫隙中鑽入車廂內部,竟然還找到了一個相對空曠的角落。
畢夏震驚之下再看向韓非明,後者再次站得筆直,臉上又變回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平靜。
……果然他對老師的了解還是太膚淺了。
畢夏默默在形容老師的俗語中加了一句: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可是,老師。”他擺出天真無邪的笑容,“老師難道不知道先下後上麽?還有要尊老愛幼啊。”
韓非明面上一紅,半晌後一本正經答道:“君子其有所不為,有所為之。”
——自然韓非明不會承認這是他玩心之切,一時間難以自持之故。
他倆擠在人群中央,随着車的前進晃悠。報站語音本就模糊的聲音混雜在喧嘩中幾乎被完全淹沒。畢夏站得腳酸,一邊活動着腳踝一邊探頭看線路圖,“老師,我們要去哪裏?”
韓非明若有所思狀,低着頭沒有回答。
畢夏又研究了一會兒,眉頭漸漸皺緊,“……不會又是,吧?”
韓非明從背包中取出《現代漢語詞典》翻開。
……話說回來,他怎麽又帶了這玩意兒。一般來說,正常人去逛商場需要帶現代漢語詞典麽?畢夏略微無奈,移開目光。
如果沒猜錯的話,恐怕兩人這回的目的地又是新世界廣場。說實在的,他都有點後悔把韓非明帶去那兒了——盡管要照顧自家的生意,但也不用三天兩頭地往過跑吧。更何況畢家地處近郊,與市中心的新城市廣場之間的距離怎麽着也說不上近,來回一趟少說也要三個多小時。真不知道那裏是有什麽天材地寶,吸引着并不愛出門的老師一次次光顧。
韓非明正翻到“強迫症”一詞,一看從未見過,就定下神來閱讀着釋義。
“強迫症(OCD)屬于焦慮障礙的一種類型,是一組以強迫思維和強迫行為為主要臨床表現的神經精神疾病,其特點為有意識的強迫和反強迫并存,一些毫無意義、甚至違背自己意願的想法或沖動反反複複侵入患者的日常生活。”
韓非明将夾在封面上的簽字筆取來,握在手中。然而正思索到一半才發現自己竟握成了毛筆的姿勢,他連忙改過來,而後在自己不懂的詞下畫着線。
“焦慮障礙”,“臨床”,“神經精神疾病”……
“哇啊啊啊,老師,他摸我!”
正沉溺在精神疾病研究的韓非明被一聲尖叫拉回神來。只見畢夏抓着他的衣襟,可憐巴巴地盯着他看。
再環顧四周時,韓非明窘迫地發現全車廂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他倆身上,“……怎麽了?”
畢夏抹了一把眼角,指着兩人身側的一個戴着鴨舌帽的矮瘦男子,“就是他,那個猥瑣的叔叔摸我,嗚……”
十九歲的少年早就有了成年人的身高和相貌,盡管還透着一點稚嫩,但以此般體形做出彼等行為,還是讓人心中驚疑。韓非明幹咳了一聲,用掃過的冷眼阻隔周圍探尋的目光。“哪個叔叔?”
畢夏又指了指那矮瘦男子。
那人此刻估計早已盤算着要找地方躲起來。正值到站,門一開,他便淹沒在湧出車門的滾滾人流中。
韓非明一邊撐着門邊扶手在往裏擠的人潮中保持不動,一邊遠望車外,眉頭緊緊縮起。
畢夏拉了拉他,“老師,去坐吧。”
這一站下車之人比上車人多,車廂裏的空間明顯多了,還空出了座位。只是空出之位只容一人,畢夏将他拉過來後側身讓開,明擺着是示意教他坐。
倒是這小子知道尊師重道。韓非明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毫不客氣地照做。
結果畢夏更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他腿上。
韓非明怒道:“給我下去!”
“昂,不嘛……”
感覺到四周人越來越赤|裸的好奇,韓非明覺得自己眼前發黑,“你,你給我下去!”
畢夏聞言,挪動臀部,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作者有話要說: 畢夏,趕緊給俺關了電視照存在感!
【祝我生日快樂~助我生快~助我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