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羅恭自訴衷情
韓非明迷迷糊糊睜眼,想翻動身體時卻覺一陣無力。身下的床鋪軟着,教人怎麽樣也使不上勁。他頓時睜大雙眼,一個打挺坐起來,翻身下床,碰到大理石地面冰冷卻堅實的觸感後才踏實下來。
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韓非明不懂得現代社會的所謂名牌,卻看得出這套嶄新的襯衫長褲比起他原來那套淘寶上二十元特價淘來的品質實在好上太多倍。
四下環顧,灰色調的大房間有些空洞與陰沉,卻因為床頭花瓶中一束大紅的月季而生動不少。
房門開了,男人走進來,笑吟吟道:“我給你洗了澡,換了衣服。還合身麽?”他又壓低了聲音,嗓音因此聽起來有些沙啞,“嗯,不過也是,你的身材,我怎麽可能估錯?”
男人說罷,得意洋洋地望着他,心說這回怎麽樣也會低着頭紅着臉結巴了吧。
按說被如此人出言不遜,韓非明本應臉紅發怒。然而此刻他卻有更重要的事,故而根本沒有顧上:“我的衣服呢?”
“太髒,扔了。”男人卻把他憤怒的臉紅當作真的羞赧,于是臉上笑意更加明顯,“有什麽的,反正以後我……”
“那包呢?我的背包和手袋在哪兒?”韓非明起身,聲音陡然提升。
這種時候居然還在想什麽背包?男人嘴角垮下來,“濕成那樣,早就扔了。……非明啊,今天是我生日,時間還早,咱們去——”
“扔哪兒了?”韓非明狠狠打斷他,冷眼皺眉。
他花了一下午,好容易精心選出來,這厮一句“扔了”……
還有字帖,他精心比對了半個小時才最終确定,居然被他扔了?
這厮可知什麽是“敬惜字紙”?若在大韓這麽多的書足夠換上渴學士子一身家當,如今卻說扔就扔了?
是物濫而賤,還是人心不古……
——男人郁悶地發現原本那個雖然伸手了得但在他面前總是軟弱不堪的小情人現在完全把兩項屬性倒了個個兒。為什麽眼前這個身手可以忽略不記的韓非明尚未發怒,便使他甚至連抵抗之心也沒了?
他默默出門,過了一會兒提着一個敞着口的空背包來,隐約看得到裏面塞着的空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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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非明揚眉。
見狀男人把調戲的話咽回到肚子裏,老實道:“書我晾着了。”說罷還是不甘心地加上一句:“那可是你的東西,我怎麽可能舍得丢。”
韓非明這才點點頭,像是滿意,随即就繞開他,伸手拉門。
“你去哪兒?”
低頭看去,一雙手禁箍在他腰上,男人的下巴枕在他肩膀,呼吸輕吐。韓非明強忍着排斥,“回家。”
那雙手一時間更緊了,韓非明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別走。”
韓非明掙紮了兩下,卻是徒然。“……放開。”
手一僵,竟真得松開了一些。男人道:“非明,我是真心的。”
盡管力道減弱,韓非明又可以暢快呼吸,卻仍舊無法脫身。
“非明,盡管以前……我們也發生了很多事,但是,我是真的愛你的,你要相信。只有這一點,你要相信……”男人在他肩窩埋下頭,“盡管手段可能是你不能接受的,你鄙視的,但我羅恭對天發誓,我對你的——”
“你說什麽?”
之前的話和之後的話都不重要了,只有那兩個字入體三分,繞耳不去。那一瞬間,韓非明握緊拳頭,心口處“咚咚”作響,“再說一遍。”
男人一愣,“我羅恭……”
“你叫羅恭?”再次打斷他的韓非明聲音有些顫抖,“你叫羅恭?你是否有個兄長名為羅友?”
羅恭緊了緊眉毛。他早就做好了身份暴露的準備,這倒不是問題。只是羅家家譜百度百科都查得到,他與韓非明認識三個月,又并未提起自己的家人,韓非明怎麽會唯獨這麽在意羅友?難道是大哥找上過他?“沒錯。”
韓非明失神,握着的手緩緩松開,半晌後喃喃道:“敬之啊……”
剛剛松開的眉毛又皺了回去,羅恭不禁生疑。與韓非明分開的三個月時間都發生了什麽?為何他現在連祖父給自己起得字都知道?要知道,就算是全羅家上下也就只有祖父會這麽叫他。
“敬之,可容我這麽叫你?”韓非明知可疑,卻抑之不住,話繞心頭,終究說出。
前世羅恭之死,他抱憾終生。今生若能補回,也算是了卻他一段心結。
“……你喜歡就好。”不過,意識到他态度的軟化,羅恭也不想在意那麽多了。“叫吧。”盡管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古裏古氣的字。
“敬之……”兩個字唇舌之間念叨,竟恍如隔世。
前世他與羅恭互相攻讦,幾年相識,未嘗互稱其字。只有在羅恭臨終前那個風雪黃昏,兩人對坐野地,舉杯高歌,韓明為他斟上那杯毒酒時,才喚過一聲。
那時的羅恭聽到後,大笑幾聲道:“羅某得韓相稱字,此生無憾。”
滄浪之水歌複起,一唱一和。日昏天黃,風吹雪亂,肩頭覆白,相視而笑。
然而,即刻,死生兩隔。
嗟嘆之間,韓非明發現那雙箍在他腰間的手都不再使人厭惡,反而教他心生懷念。“敬之,不是要去麽……”
羅恭被他突然溫柔下來的聲音吓了一跳,半晌沒有反應過來,“……啊,去哪兒?”
“滄浪茶樓啊。”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韓明想起兩人為敵時,一次羅恭帶來新下的龍井與他沏上後,戲谑而略帶無奈之言,“韓相啊,來世若非各為其主,也不曾割袍斷義自行其道,咱倆可否能共飲一壺不再各懷心思的茶呢?”
今生,韓某奉陪。
羅恭許久未答話。
“敬之?”
“……啊,嗯,好,這就走,這就走。”
盡管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這個小情人了,但在松開韓非明,瞥見了他嘴角那抹不經意揚起的笑容後,羅恭突然覺得心頭一種無關征服欲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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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之時,天已半黑。
“實際上,滄浪茶樓下午的景致更好。”駕駛座上,羅恭挂着倒檔,探頭看着後玻璃,邊對韓非明笑笑,“不過既然你喜歡……”
駛至正道上的黑色保時捷開始加速,将夜色中并不明晰的高大別墅甩到身後。
韓非明并未遂羅恭之言坐到前面,而是靠着後座的右側,向窗外一片漆黑中朦朦胧胧的影子望去。“你不喜歡麽?”
“我?”羅恭失笑,“非明啊,我還以為你知道的。都怪我爺爺整天逼迫,平時我就最受不了這種又古氣又嚴肅的地方。還記得我們在哪裏相遇的麽?夜苑酒吧,那種地方才是我的最愛。”
韓非明笑了笑。“你沒變。”
前世羅恭就最不喜古舊之物。但這一點便注定他們無法志同道合了。先時羅恭與他各事其主,陛下登基後,在他全力周全下才保住性命,歸順新主。那時兩人也有過神離貌合的一段。但很快,朝中派系有分,以羅恭為首的改新派和以他為首的保舊派對立後,他們終究走上殊途。
與畢夏和畢寒不同,此羅恭和彼羅恭長相并無半點相似。
但他就是有種感覺,這回他并沒有認錯人。
“倒是你。”羅恭看了看後視鏡,“你變得太多了。骨子裏還是那個高傲到不可一世的韓非明,看起來卻那麽沉穩內斂……有魅力。”
韓非明暗想,羅恭錯了,他并不高傲。甚至可以說,如果褪去兒時家教的克己複禮、長大後居上位的冷靜嚴厲,他根本就是個懦弱沒主見而溫和的人。
而這樣一回想,他滿腦子都是前塵往事,順帶連後面那句關鍵的“有魅力”也忘了介意。
羅恭繼續在後視鏡上找着合适的角度看他,只見韓非明聞言後低嘆,接着用呆滞而迷茫的眼神盯着前方。
……難道是聽到他深情的告白打算思考一下今後艱難而漫長的路該何去何從?
羅恭專心看路,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露出了比身後載乘的那個人還迷茫的表情。
還記得他與韓非明曾經的那段連感情都說不上的孽緣始于夜店的邂逅、韓非明憑着一張妖豔的妝容和暴露的衣着教他忍不住産生了玩玩的心思。
而後就是個狗血而爛俗的故事了。
他在韓非明面前展示的都是自己最好的。溫柔、體貼、耐心、慷慨,盡管這與他羅二少的本性相差甚遠,但偶爾玩一玩也算新奇。
他能感覺得到韓非明是愛他的,但卻越來越發現自己得到這份期待已久的愛意之後不是欣喜而是倦怠。就像是玩了一整年的2048,從菜鳥變為大神,後來贏只是時間問題,那麽曾經教人沉迷其中的游戲也只有被卸載一條路可走了。
他羅二向來是個喜新厭舊的人,很快承認,自己确實是再沒有興趣和情人玩這樣的若即若離的游戲。
而最讓人不能忍受的是,韓非明到現在還沒有答應他做超乎底線的事,還又用盡一切手段阻止他跟別人做。這樣的情人相處起來太累。韓非明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王,指示他向東向西。可卻在他每次提出分手的時候奴顏卑躬,低聲下氣地挽回,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說實話,挺賤的。
徹底厭倦了他的羅恭三個月前的一天玩了些手段,切斷了他和韓非明的一切聯系。換了電話卡,換了住址,抛棄了與韓非明相交時的身份,完完全全地失蹤。
聽說韓非明不眠不休,瘋狂地找了他一個星期,而後病倒了。他那個鄰省的大人物叔叔都差點被驚動,卻不知道遇到了什麽麻煩,并沒有來查出他的身份然後找羅家理論。
等韓非明病好了不久,羅恭就聽到他出車禍的消息。
聽到的第一反應也有些關心,但卻不是情人受傷的焦急,而是普通對生命的關懷。
不過,後來他知道韓非明沒死,很快出院的消息後,還是向韓非明的手機發了個短信,約了地點。可等了兩個星期,他醞釀好了怎麽把事情一次說清楚的詞句,韓非明卻沒有來。
這三個月之間,他也沒少考慮。可到最後那些厭倦的感覺盡數褪去,竟然有些懷念起了韓非明的音容笑貌。
當然,後來的破鏡重圓也不全是因為這樣虛無缥缈的懷念。更多的原因是畢夏的頻頻異動,他判斷那個傻子身邊一定來了個厲害的人物。而偏偏這時候又在新世界那家出事最嚴重的賣場見到韓非明與畢夏在一起。
所以,當他偶然看到自動販賣機前那個熟悉的背影後,便又饒有興趣地走了上去。
沒想到,很快,接近他的初衷和利用的心思也忘了,風度也丢得差不多……這回陷進去的竟然是他。
想起韓非明為何沒有徑自回畢家而是坐在他車裏的直接原因,羅恭就不禁苦笑。喂,這種恨不得用暴力也要把人留在身邊的做法,真的很不符合他羅二少的美學啊……
作者有話要說: 韓非明迷迷糊糊睜眼,想翻動身體時卻覺一陣無力。身下的床鋪軟着,教人怎麽樣也使不上勁。他頓時睜大雙眼,一個打挺坐起來,發現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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