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羅二配不上你
滄浪茶樓的老板是個從家族一線退下來的年近古稀的刻板老頭,盡管羅曾兩家關系緊張,他卻和羅恭那個專愛古物的爺爺關系極好。滄浪茶樓在新城市廣場那家幾乎是曾老頭帶孫女來玩時的專屬地盤,很少接待別的客人。羅家是看在老頭子的面子上才讓這個與賣場氛圍格格不入又不能拉動客流量的地方繼續經營的。
真正那家接客會友的在H市遠郊,坐落于一處依山傍水的清麗地方。曾老頭的別墅就在那附近。羅家老頭子也計劃着想在那附近建個宅子,整天與老友談經論道飲茶下棋什麽的。
爺爺帶他去過一次,所以羅恭大概知道方向。離他家倒是不遠。
約摸晚上八點左右,天差不多全黑了。遠郊沒什麽夜景,只是混沌的一片。羅恭拔下車鑰匙,下車後走到韓非明坐得那一側,拉開門。
韓非明被冷風一吹,原本的困頓蕩然無存。他睜開眼,适應了光線後就看到羅恭遞來了一件外套。
“穿上吧。”見他不接,羅恭又晃了晃手,“今天冷,這兒又是郊區。你身體不好,還淋了雨,最好穿着點。”
韓非明想了想,還是接過來,慢吞吞披上。說實話,他覺得現在的這幅身體着實不錯了。韓明晚年,別說淋了雨又吹了風,就說好好裹在被子裏養着,都能激出一身的毛病來。身上濕成那樣他現在都并無不适,可見原韓非明的身體比他好得太多。
不過聽羅恭一說,夜風着實有些森冷。他裹緊衣服下車,還是不禁打了個冷顫。
羅恭見狀輕笑,關好車門後換了個落腳點,擋在風吹來的方向。
韓非明嘆口氣,也就随他去了。若是換了幾年以前,他恐怕做夢也想不到和昔日宿敵如今的關系罷。
尤其是盡管意識到他變得和以前大有不同,羅恭對他,還不像是對普通友人。
這還真是教人焦心。
青山腳下依約一處樓閣,青瓦飛甍,遺世獨立。走近之後,韓非明倏忽站定不動,仰望着門前一幅楹聯。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滄浪茶樓啊……”他喃喃着,心中百感交集。此處與他記憶中大韓國都随處可見的茶樓茶館竟兩相重疊,并無出入。仿佛一時之間又回到了十幾年前,那時他與羅恭互不相識,陛下也未回朝堂,他閑下來時還可把酒對月吟詩作畫,好不惬意。
韓非明并不懂茶,卻把飲茶當作頭一等大事。他來這裏三四個月,尚未嘗一品,實在心癢難忍。故而羅恭牽起他的手,向門中走時,他也不曾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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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吱呀”一聲,而後敞開。茶樓內部并無電燈,唯有左側一隅有一片光亮。定神細視,竟是韓時油燈。
韓非明直勾勾地望過去,腳步不自覺地向前邁,卻被羅恭一把扯回。
羅恭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接着對燈下人影說道:“曾先生,小輩來訪。”
燈下人是個滿頭華發,蓄着長須的老年人,他正捧着一卷竹簡,讀得入神,似乎并未注意到兩人。
見狀更加恍惚,韓非明甩開羅恭,徑自走了過去。“敢問先生所讀何書?”
羅恭見他貿然上去不禁叫苦,要知道這曾老頭和是出了名的乖張古怪,平時自己恭恭敬敬地還會因為一切奇怪的原因被狠罵一頓。韓非明這次恐怕要碰釘子。
果然,那老人“哼”了一聲,頭也不擡。
韓非明倒是不羞不惱,只是坐在老人那張木桌對面的椅子上,從外衣的口袋中取出一本臨走前從羅恭家陽臺上順來的《鬼谷子》,也就着油燈之光讀了起來。
老人又哼了一聲,擡首瞟了他一眼,而後重新埋下頭去。
羅恭見兩人竟真的相安無事地對坐而讀,不禁有些郁悶。他一邊後悔一時腦熱将韓非明帶來,一邊努力克制住自己掏出手機來玩個游戲的沖動。
要知道,進滄浪茶樓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手上所有現代傳媒工具全部交出來。後來這個規矩雖松懈下來,但他仍舊不敢在茶樓內掏出手機。
無聊之下,他幹脆也就透着燈光欣賞起韓非明專心致志的側臉來。
不得不說,這個變化大得像是讀了一個學期孔子學院的男人素顏的樣子實在比他濃妝要好看太多。雖然濃妝也難掩眉眼,但洗盡鉛華後的他卻真有種謙謙君子瑩瑩美玉的感覺。
盡管不知道韓非明變化的原因,心中某一個角落也确實覺得這樣的變化有些可疑,但羅恭卻寧肯假裝什麽都沒有想到,只要能再這樣享受下去就好。
羅恭揉了揉小腹。其實韓非明拒不配合而被他打暈,全身濕透地被他抱回家時,他就有種幹脆趁人之危的沖動。雖然最後還是忍住,但那也只是想到沒有反應的人做起來也不愉快。而現在……
他卻有點忍不住破壞兩人這樣的關系了。
燈火明滅,時辰悄過。
“啪”一聲竹簡合上,老人“噌”地站起來,雙目圓睜,“家裏長輩沒教過麽?長者為尊,我也可曾讓你坐下?”
韓非明睜開眯起看字的雙眼,輕笑,“來者為客,我又何嘗受你禮待?”
老人愣了一會兒,兀自坐下,重新展開竹簡,片刻後笑了,“嘿,豎子倒是有些存墨。勝門口傻站的那小子多矣啊……”
韓非明失笑,瞟了一眼竹簡。“出其所不趨,趨其所不意”……是《孫子兵法》。
是該學學。
可以看出,這位老人耿直有餘,中庸不足,恐怕還太過刻薄,什麽也看不慣,或許還有些古怪,行事随意,如同這座小樓一般遺世獨立。
曾老頭忽地又合上書卷,“羅家二小子,你走吧,這個年輕人老夫留下了。”
——羅恭默默出去後,咬着牙想着,要不是曾老頭今天七十有二了……要不是為了讓他幫自己澄清……他才不會把韓非明單獨留在這樣的怪爺爺身邊。
曾老頭見他走後,将竹簡卷了起來,接着拿出一根小鐵棍,撥了撥燈芯。“年輕人啊,你就是韓非明是麽?”
韓非明一愣,“正是。”
曾老頭對着油燈專心致志擺弄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我就知道。最近羅老頭老跟我提起你,不過之前說的是你老纏着羅二,教人厭煩。後來……”
他買了個關子,拖完了長聲後便吸口氣吹在燈芯上,繼而調整好坐姿,重新展開竹簡,似乎是在等韓非明耐不住好奇開口詢問。
但他錯了。韓非明兩世為人,最擅長的就是不動聲色。
兩廂對峙,各翻書卷。沒過多久,先耐不住卻是曾老頭,“好吧。這幾天他又來,提起你時,卻說是他自家孫子把你糟蹋了。——你見過羅老頭了?”
韓非明皺眉,接着搖頭,“并未。”
曾老頭“欸”了一聲,“那就奇了……羅老頭那老頑童我最知道,看人眼光比我還刁鑽……”
見韓非明仍沒什麽反應,他有些尴尬地輕咳了一聲,“我問你,你可是真的喜歡羅二?”
韓非明抿唇。
“你要是真的喜歡,我就幫你跟羅家說說情。雖說現在兩家關系不善,但我這糟老頭的薄面他們那幾個小輩還是得給幾分的。”猶豫了一會兒後,曾老頭還是說道,“……唉,我可不是為了你,也沒認可你們倆這樣的感情。——只是,我們曾家啊,對不起你。”
韓非明有些詫異,繼而眉頭縮得更緊了。曾家之名他也曾聽過,似乎一直和羅家不對盤。但這和他又有什麽關系?
“不過,這回老爺子我就難得再做一回主。放心,家裏幾個小輩不會再為難你了,上回的事……”曾老頭似乎是拉不下臉,撓了撓後頸,半天才接下去,“曾家對不住你。……欸,真是,做出這事,把我的老臉都丢光了。”
韓非明翻過一頁書,凝神細思。恐怕曾先生所說的是這具身體幾個月前出車禍的事。說實話,橫豎與他關系不大,他一直沒空在意這件事究竟是誰做的,之前被八卦仙人暗示是羅家人,畢夏又直言不諱說是羅恭,他便順理成章這麽認為了。如今看來竟另有隐情?
這樣說來倒是有些道理。原韓非明與羅恭交好,而曾家打算由他下手給羅家以打擊,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想到這兒,他合上書,對曾老頭笑了笑,“不必介懷。韓非明遭此一劫,也算是因禍得福,懂得了許多。如今世情看盡,癡念亦了。重活一遭,合當珍惜。”
曾老頭這才放下心來,滿意點頭,“這樣看來,還真應了羅老頭所說,是他孫子羅二配不上你。”
又是這個話頭了。韓非明心頭叫苦,不好反駁,卻不知該作何回答,只好轉移話題道:“……茶樓生意可好?”
一說起茶樓,曾老頭的注意即刻被吸引過來,指着樓內物件滔滔不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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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過了一個多小時,羅恭窩在駕駛座把游戲玩了個遍,又收了個郵件,打了幾個電話,正等得着急,忍不住要進去找人時,才看到茶樓門口依稀走出一個人影。
羅恭拔下耳機,下車,在韓非明到達之前幫他打開了前座的車門。
韓非明挑眉,繞開他就要去開後座的門。
羅恭無奈,只得關上前門,讓至一邊,“你坐前面吧,我有話想跟你說。”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要評論會被嫌棄【望天】
只能打滾了……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