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紛争終究難逃
韓非明與羅恭對視着,片刻後還是嘆了口氣,妥協道:“咱們出去談吧。”
羅恭笑了笑,似乎非常滿意于這個答案。
韓非明加快腳步,帶着他一路下了樓梯,徑自走到玄關處才停下來,回頭看向羅恭,“你有什麽事?”
對方皺了皺眉,“你就這麽不歡迎我嗎?”
韓非明不假辭色,“我只是不喜歡拐彎抹角。”
“你這麽想讓我快點走,難道是怕畢夏回來看到嗎?”羅恭說着,上前幾步,一手撐在韓非明耳側的牆壁上,“那你大可以放心,在我進門之前,他早就走遠了。”
韓非明被籠罩在他的身形造成的陰影下,手指虛握成拳,“我猜你又是為了上回的事而來吧。”
羅恭湊到他的耳邊,“如果是為了上回的事,我就不會特地找阿夏不在的時候了……你說對嗎,非明?”
韓非明瞥了他一眼,“你自然要等到他不在。以阿夏性格,是斷然不會同意與你和解的。如果你想達成合作,勢必要通過我,而且不能被阿夏知道。”
羅恭看着他的眼睛,許久後嘆了口氣,松開了撐在牆上的手臂,“真懷念那個能被我輕易騙到的你。”
韓非明與他拉開幾步距離,站在較為寬敞的地方,“上回的問題,我的答案仍舊未變。我與阿夏都不願意卷入紛争……”
“‘獨有雪梅臨三徑,半無紛擾入蓬門’……門口那幅對聯一看就是出自你的手筆。你還是你啊,非明。”羅恭打斷他,笑了笑,“你的理想很美好。但現實中有些事,不是你想逃就能逃得脫的。”
有些事,不是想逃就能逃得脫的……
這點他又何嘗不知道?
韓非明喟嘆一聲。若非如此,恐怕他前世也就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了吧。“盡我全力,縱不能抽身而去,也至少能遠離紛争中心。敬之……”
羅恭看着他,眼中帶着笑意,“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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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還當我是朋友,那我便勸你一句。”韓非明說,“收手罷,趁現在還不算太遲。”
羅恭的目光仍停留在他身上,但臉上的笑容逐漸褪去。半晌後,他說:“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收手的機會了。”
“真的要這樣嗎?爾虞我詐、手足相殘,做盡世間一切不齒之事,只為争得一些死物。”韓非明頹然坐在了沙發上,“可争到最後,又哪有贏家呢?”
羅恭面色稍冷,“不去爾虞我詐,你就可以穩坐韓家繼承人的位置,就算不繼承家業,也不會有危險,再不濟也能做個富貴閑人,又怎麽可能理解得了我呢?我要是不争,遲早會被趕盡殺絕。我和羅友的積怨不是你能想象的,就算我想收手,他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歇了口氣,繼續說,“非明,我這回來,是因為我環顧自己身邊的人,只有你一個是值得托付的。如果你不願意幫我,那我可以直接離開。但不要說什麽‘收手’之類的話了。”
兩人對視着。終于,韓非明嘆了口氣,“你想托付些什麽?”
羅恭将肩上挎着的公文包放下來,從中拿出一個U盤狀的東西,遞給他,“這裏的文件經過了加密處理,密碼我等一會兒給你。”
韓非明躊躇片刻,還是接了過來,收進口袋。
羅恭再次露出笑容,“你不問我這是什麽嗎?”
韓非明也笑了笑,“你若是要說,自然會說。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真拿你沒辦法。”羅恭笑嘆,伸出手來便要揉搓他的頭發。韓非明後撤一步堪堪躲過,他倒也看似不以為意,只是柔聲道:“非明,我接下來要跟你說的事,你可能不會相信,但這是真的。”
韓非明心念一動。莫非……“只要你向我保證所言非虛,無論是什麽樣的事我都信。”
“我可以保證我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羅恭正色道,“否則——”
韓非明忍不住打斷他,“毒誓就不用了,你說吧。”
羅恭說:“之前的一段時間,不知道為什麽,我和羅友之前的平衡一下子被打破了。羅友像是得了什麽助力一樣,智商突飛猛進。那時我幾乎不是他的對手了,直到有一天……”
他說到這兒時,似乎有什麽顧慮一般停了下來,看了看韓非明的反應,“我做了個夢。夢裏有個人給了我一通指點,讓我從幾個以前從來沒想過的方向調查羅友。我醒來之後覺得有些在意,于是抱着試試看的心理,試着查了一下,沒想到卻查出羅友和曾家勾結的一些證據。”
韓非明的手指在口袋凸起的U盤上揉搓着,“既然有這樣的證據,你為何不直接交給你父親?”
“不夠,在他看來肯定遠遠不夠。”羅恭的神色看起來有些痛苦,“在他眼裏大哥永遠是最好的,除非有十足的證據,他只會說我在污蔑。”
“所以你要繼續收集?”韓非明皺眉,“靠什麽?還是那個夢嗎?”
那個所謂夢境實在詭異,只怕羅恭是在受人操控。只是不知對方目的,他也不好解釋……
“倒也不是。”羅恭說着,恢複了常态,“我可以順着已經查到的線索一路追蹤下去,雖然不算特別順利,但全盤查出來是遲早的事。只是……我很擔心一件事。”
韓非明隔着衣料攥緊了那個U盤,“你怕羅友中途發現,加害于你?”
羅恭看着他,半晌後重重點頭。
韓非明放開手,神色決絕,“你大可以放心。只要韓非明活着一天,就絕對不會讓它落入旁人之手。”
沉默持續了十幾秒鐘左右,羅恭微笑,語氣輕快起來:“不過沒事的,只要他們顧及我散落在外的資料,就絕對不敢對我動手。托你的福,這條小命我算是……”
“嗯?”見他忽然臉色一變,韓非明笑着調侃道,“怎麽?可是得了什麽靈感?”
羅恭緩緩地蹲了下來,雙手抓住脖頸,喉嚨中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音,“非明……糟了……非明……”
“敬之?”韓非明被他這個樣子吓了一跳,卻仍抱着他只是嗆到口水的僥幸心理。他蹲在羅恭身旁,“你怎麽樣?敬之?”
羅恭雙眼通紅,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楚,“非……明……”
這回韓非明才真的意識到不對,連忙掏出手機,顫抖的手指一通亂按,“急……急救電話是多少?”
羅恭猛地一掌打掉了他的手機,接着用全力把他壓到懷裏,在他耳邊用微弱的聲音說:“沒用的……是他。我逃不掉的……非明……”
韓非明将手扶在他後背上,臉色煞白,“你說,敬之,你說。”
“密碼……在U盤的蓋子裏的紙條上……反過來輸……就可以全部清除掉。”他喘了幾口氣,“我不想你被卷入……删了它們吧……假裝我今天什麽都沒跟你說。”
眼看着他聲音越來越虛弱,韓非明卻毫無辦法,只得摟着他,徒勞地安慰着:“沒事的,敬之,去醫院,去醫院就行了。放開我一會兒,我去打急救電話,號碼我想起來了……”
“非明。”羅恭打斷他,笑了笑,“可我只想再摟你一會兒。”
韓非明耳邊粗重的喘息聲漸漸減弱、消失。羅恭靠在他肩頭,閉上雙眼。
頃刻之間,死生兩隔。
死寂。空曠的房間只餘他自己急促的心跳聲。韓非明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
就算要悲恸、驚慌,也不是現在。
韓非明站起身來,将羅恭扛在肩上,艱難地走到沙發旁,将他輕輕放下,接着再次隔着衣料握住了那個U盤。
此物雖小,卻是紛争的中心。除非他真如敬之所囑托的那樣将其删除,否則接下來……
“獨有雪梅臨三徑,半無紛擾入蓬門”,這果然還是他的奢願。
八卦仙人身在天界,因此無法用錦囊聯絡。現在他只能靠自己分析權衡。他現在幾乎可以确定,羅恭的大哥羅友身邊一定個助力,而正是這個助力操控羅恭去查出這些資料,并将他殺害的。這個助力很有可能就是那個一直與八卦仙人作對的力量。
始作俑者的目的他現在只知道大概,但與之相比更重要的是——他此刻應該采取什麽措施。
按照常理,他應當報警。報警後會有兩種可能:其一,羅恭被判定為猝死而非他殺,兇手逍遙法外,遂不可取。其二,檢測出他殺痕跡,立案調查。
如果是其二,那他作為唯一在場的人,勢必被帶去取證。最好的情況是他被當作證人,最壞的情況,他會被當成嫌疑犯。
若這才是始作俑者的目的呢?萬一那人在奪去羅恭性命時,已經做好了可以誣陷他的證據呢?這種可能性似乎不小。
或者他可以通知羅家家主,由他定奪。這似乎更為穩妥。
畢竟,他有個決定性的優勢——手握資料。這一點羅友恐怕還不知道,否則他也不可能安然無恙到現在。資料、他的口供再加上羅恭遺體,此三件加在一起說不定能讓羅梧相信自己的兒子确是死于骨肉相殘。
他這樣想着,在羅恭的公文包中翻找一陣,掏出一個手機,卻卡在了密碼一關。多次嘗試未果,他頹然将手機放了回去,忽然打了個寒顫,想到了剛剛忽略的一層。
就算羅梧相信了,那又如何?他現在只剩下羅友一個兒子,就算懲戒絕不會重,甚至說反而還會堅定将羅友扶植為繼承人的決心,否則羅家便回落到旁系的手中。
若如此,又何談還逝者以公道?
韓非明坐回沙發上,平複着呼吸,一邊握住羅恭冰冷的手,驟然覺得渾身冰涼,鼻子發酸,落下淚來。回想起曾經種種,不禁悲上心頭,更兼羞愧難當。他從頭至尾都未正視過羅恭其人,後來更是将前世影子帶到他身上,還一廂情願地說什麽愧疚、彌補……敬之就是敬之,羅恭就是羅恭,誰也不願意做誰的影子,也沒有誰會願意變成影子活在別人身上。
可惜他到如今才好不容易真真切切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卻以為時太晚。
也不知坐了多久,韓非明總算恢複了常态,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擦幹淚水,掏出手機來,為自己剛剛的遲鈍而驚訝。
解決措施顯而易見。他此時應該佯作常态,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羅友生出疑慮。羅恭表面上看起來像是突發疾病而亡,他一時急火攻心才會想到報警而非醫院。将羅恭送到醫院,便可以名正言順地通知羅家人。他作為見證人一定會被留下诘問一番,爾後便可以借此機會觀察羅友言行,探聽虛實。
不過可以預料的是,羅家痛失一子,悲痛之間免不了遷怒,但此時也管不了許多了。
至于那些資料……羅家家主或許會回護于他,但羅友也不是全無對手。想必那些對手也會想盡辦法讓這些資料派上最大的用場。
片刻後,韓非明按下挂斷鍵,收起手機,頓覺渾身疲憊,恨不得倒頭就睡,卻不得不支撐着站起來,為離家做準備。
自從上回在滑冰場弄丢手機之後,他就沒再給阿夏買新的。本以為朝夕相處,他們之間也沒什麽好聯系的事情,阿夏若有急事聯絡他人,用他的也便罷了,卻沒想到這麽快便遇到了難題。
幸好阿夏随身帶了鑰匙,不必擔心他進不了家門,只需在門口留張字條說明事由就好。
但韓非明面對空白的便條,半天不知如何下筆。
最真實的緣由,他是萬不能寫出來的。一則不願把畢夏卷進來,二則萬一被旁人看到後果不堪設想。問題在于他要透露多少。
茲事體大,恐怕隐瞞不了太久,但也不必在諸事未定的情況下教他知道,徒惹憂心。
韓非明思忖再三,終于落筆,看着筆尖在紙面上緩緩印出一個黑點。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