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不小心出櫃

韓非明獨自坐在房間的書桌前,手指肚在書頁上輕撫着,感受着紙張粗糙的紋理。

紙上是幅被肆意塗鴉過的莊子畫像,頑皮的少年用紅筆将他的胡子加長到腳,還在他臉上抹上腮紅,更有甚者給他梳了個仙女的飛天髻。

從彼時初見,一直走到現在,已經那麽久了。時間過得不知不覺,這短暫的半年多或許于天地萬物而言不過一瞬,于他卻意義重大。

他以一個全新的身份茍活下去,認識了數以千計的新鮮事物,逐漸習慣于變化多端的世事。不但名字換了一個,內在心境也有着翻天覆地的改變。

從前的韓明作繭自縛,如今的韓非明卻能超然物外。從前的韓明終日郁抑、庸人自擾,現在的韓非明卻能秉燭夜游、及時行樂。

這半年來他的确有所長進。但韓非明很長一段時間都沉溺在這樣的自滿之中,卻絲毫沒有意識到——仍有些變化,他未能察覺。

或者說,雖然有所察覺,卻下意識地壓制下去,企圖逃避。

韓非明的手指在書頁上虛握成拳。對于畢夏的反常之處,若說他一點都沒有感覺到,那一定是謊言。只是雖有證據,他也不願去深究罷了。

而他對畢夏……

握緊的拳頭顫抖起來,他試圖阻止自己的思緒,卻沒能成功。畢夏摔倒在刺骨寒冰上時那刺目的血跡還歷歷在目,他仍記得那時候自己絕望的心情,卻沒有想到——那時的焦急是否超乎了師生情誼?

幾個月來的點點滴滴浮上心頭。仔細琢磨時,他才發現兩人的生活已經緊緊糾纏在一起。早晚的一句問候、晨練、功課、三餐……從旭日初升到更漏時分,每一刻都難舍難分。

習以為常正是這世間最可怕之事。現如今韓非明已經無法想象兩人分開後的生活。

畢夏前不久剛說過的話浮現在腦海中——“但老師,你要是有一天離開,我……可能不止會摔斷畫筆而已。”

反觀他,又何嘗不是。

畢夏未明說時,他大可以抑制自己的想法,繼續自欺欺人。但此事一經指明,就再沒有折衷的機會了。

他必須做出選擇——接受或者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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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離開又談何容易。

韓非明盯着莊子臉上的長胡子凝神細思。與其說是權衡,不如說是勸服。他試圖勸服自己選擇離開,但想着想着,接受一項卻占了上風。

接受并不容易,卻比離開要簡單萬倍。更何況,他也沒有一定要拒絕的理由。或許周先生周女士會怪他引得畢夏誤入歧途,但……

他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只要是畢夏真心想要的,他都支持。

心之所專、志之所向、行之所勤,哪怕在世人看來愚不可及,也不容旁人随意貶損。

半晌後,韓非明起身。

畢夏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見他來後蹭一下彈了起來,有些忐忑地看着他,“老師。”

韓非明說:“以後,你要是想畫我,大可不必遮遮掩掩。只要對我說一聲就好。”

畢夏瞪大了雙眼,“老師,你的意思是……”

“獨有雪梅臨三徑,半無紛擾入蓬門。如此閑情雅致,光我一個人獨享,豈不是太過可惜。”韓非明說着,靠近他伸出手,嘴角噙着一絲笑容,“若我現在就想要幅畫像,你待如何?”

·

身着浴衣的韓非明披散着一頭仍帶着水珠的黑色長發,松垮的領口露出胸口的大片皮膚。

雖然在告白成功之後,畢夏幾乎每天都能欣賞一番這樣的美景,但他坐在畫板前的椅子上,呆呆地看着韓非明逐漸走近時,仍覺得不敢置信。

老師居然就這樣接受他了,沒有一怒之下離開,也沒有從此和他疏遠,甚至沒有當他是開玩笑而毫不在乎地忽視……而是,認認真真地考慮了他的話,接受并回應了他的心意。

老師是個坦率的人,一旦認清就不會再痛苦糾結。這麽說來,如果他能早點把心思說出來,說不定兩人已經進展到……

畢夏耳赤面紅,把畫筆狠狠地戳在顏料上,用力塗抹,以中斷自己污法污天的想象。

“想什麽呢,一直發呆。”韓非明停駐在他身邊,揉了揉他的頭發,“不是要畫像嗎?快點開始吧。你想讓我坐在哪裏?”

“老師。”畢夏悶聲說,“能過來一點嗎?”

韓非明依言彎下腰去,“嗯?”

畢夏在他嘴角親了一口,接着有些心虛地低頭,“……好了。”

韓非明看着他的樣子,忍俊不禁,“你呀……真是個小孩子。”

畢夏聞言更為窘迫,握着畫筆的手攥的更緊了,“我不是小孩子。”

“哦?”韓非明揚眉,“不是小孩子,會只親嘴角嗎?”

“啊?我……”畢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握住下巴吻住嘴唇。

跟剛剛短促的一吻截然不同,這回的吻綿長而熱切,等到分開時兩人都憋紅了臉,不住地喘息着。

韓非明抹了抹嘴角,露出笑容。

畢夏努力保持着鎮定,但卻控制不住逐漸加快的心跳和……某處撐起來的帳篷。

韓非明目光掃過他的褲子,似乎并沒有打算假裝沒發現,“果然是小孩子。”

畢夏沒有搭腔,只是又蘸了蘸顏料,片刻後說:“老師,躺在沙發上看書就行,我很快就畫好。”

韓非明依言躺在了沙發上,捧起了手邊的閑書,随意翻看着。畢夏松了口氣,但還沒來得及畫上第一筆,就又聽見他說:“難道你在表白的時候,就沒想過要做這樁事嗎?”

“什麽事?”出口的雖然是問句,但畢夏卻有種自己其實知道答案的直覺。

韓非明的眼神有意無意地又掃過了他撐起的帳篷,帶着調侃的笑意說:“真的沒想過?”

畢夏在紙上勾勒出他身體的輪廓,悶悶地應了一聲,沒有說話。

韓非明輕笑一聲,“生氣了?”

畢夏不回答,只是繼續畫着。大概十幾分鐘的之後,他啪一聲放下畫筆,沖到韓非明面前,一臉決絕之色。

韓非明感覺到他的陰影,從書頁中擡起頭來,“怎麽?”

畢夏俯身,像他剛剛一樣,重重地吻住他的嘴唇,用舌頭撬開他的牙關,有些生澀地探了進去。

韓非明伸手摟住他的後腰,讓他倒在自己身上。畢夏小心地避免壓到他,一邊伸手拉開他束着浴衣的帶子。

兩人太過專心致志,以致于并沒有聽到鑰匙在鎖眼內轉動的聲音。等到門被打開,站在門後的女人興沖沖地大喊一聲“驚喜”的時候,畢夏的襯衫剛好掉在地上,發出“噗”一聲輕響。

兩人一驚。韓非明趕忙推開畢夏,撿起他的襯衫扔到他身上,系緊浴衣的帶子站了起來。

站在門口的周女士臉色有些微妙,僵立許久後才幹咳了一聲,“阿夏,我來了。”

畢夏在慌亂之間扣錯了襯衫的扣子,有些窘迫地低下了頭,“周姨,你怎麽來了?”

周女士幹咳一聲,在玄關櫃上卸下了自己的包,“先說說吧,你們兩個究竟是怎麽回事?”

韓非明開口解釋:“并非你所看到的那樣,我們……”

畢夏打斷了他,“周姨,就是你看到的那樣。我們在一起了。”

周女士繃着臉,“真的嗎?”

韓非明看了畢夏一眼,剛想再次開口解釋,就被拉住了手。畢夏與他對視,臉色雖然蒼白,但相當堅決地搖了搖頭。

韓非明皺了皺眉,輕聲問:“我倒是無所謂,只是你這邊真的沒關系嗎?”

畢夏再次搖頭,說:“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韓非明忍不住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背下來詩來固然不錯,但若是能用得更恰當一點就更好了。”

受到無情嘲笑的畢夏并沒有氣餒,而是展現出了更高漲的勇氣,走到周女士身前,鞠了個九十度的大躬,“對不起,周姨。但這就是我的選擇,不可能改變了。”

周姨忽然繃不住地大聲笑了出來。

畢夏頓時傻眼。“周姨,你……”不會是蛇精了吧?

周姨揮了揮手,“……不,想想你周叔此刻的表情,我就覺得很精彩。”

畢夏生氣地說:“周姨,我不是開玩笑的!”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開玩笑的,你絕對不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周姨正色說,“你的決定,周姨支持。但是……我覺得你還是先不要告訴周叔他們比較好。”

“為什麽?”畢夏皺着眉頭,“沒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我們……”

“我知道,我知道。”周姨擺擺手說,“但并不是每個長輩都像你周姨這麽達觀的對吧。凡事要講究策略和時機,你要是現在就打電話給你周叔告訴他你和韓非明的事,他立馬就會抄着棍子打斷你的腿,說不定連韓非明也不放過。你想過這點沒有?”

畢夏想起上次韓生走後周叔懷疑他和韓非明關系時的場景,頓時嘆了口口水,有些後怕起來。

“所以啊……”周姨苦口婆心地勸告道,“我勸你最好先告訴你爸媽,他們一松口,你周叔也就不好說什麽了。”

畢夏想了想,深以為然,“那我爸媽到底什麽時候回國呀?之前聽你說他們要回來,然後就沒消息了。”

周姨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一拍腦門,“對,差點忘記了。我今天來就是告訴你,你爸媽已經到了。”

“到了?”畢夏急切道,“在哪兒?”

“我估計沒有人通知你們。”周姨瞟了一眼韓非明,說,“你媽媽在羅恭的葬禮上。”

畢夏一臉驚愕,轉頭看向韓非明,試圖在對方臉上找出跟自己一樣的神色,但卻大失所望。

韓非明看起來并不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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