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畢夏深情告白

接下來的幾天是有些詭異的平靜,仿佛身處臺風眼內,雖然此時仍風平浪靜,但随時都有可能被卷入狂風暴雨之中。

白天時,一切似乎維持着常态。清早起來兩人仍一起去鍛煉,然後就是整個上午的學習時間,只是兩人之間話少了許多,若有也都是些必要的交流。而且,畢夏也一改下午出去至晚方歸的習慣,轉而整天整天地守在韓非明身邊。

即便如此,直至夜幕降臨之時,生活也還算正常。每當夕陽西下之後,韓非明就會變得格外敏感,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警惕起來,睹物思人而傷神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常常癡怔地望向某處,最長能持續一個小時。

最難熬的是更漏時分。

時值淩晨。當畢夏再次被敲門聲驚醒時,已經沒有了前幾天的驚訝,而只是打了個哈欠,開了燈,等眼睛逐漸适應光線後,起身打開門,“老師。”

韓非明站在門外,燈光使他的面孔看起來格外蒼白,“阿夏……”

“老師,我在。”畢夏答道。

韓非明将畢夏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又握住他的手,似乎在确認他是不是真實存在的,“你在就好。”

畢夏笑了笑,“老師,其實你不用這麽擔心的,我可一點也不脆弱,沒那麽容易死掉。”

“你說得對。”韓非明也勉強笑了笑,放開了他的手,“是我多慮了,對不起,這麽晚把你叫起來。可是……”

他的笑容漸漸僵硬,接着褪去,“你沒親眼看到羅恭……那時候的樣子。他也一點也不脆弱,但就那麽……那麽幾分鐘,他就走了。”

盡管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但畢夏為了寬慰他,還是故作肯定地說:“那不一樣。我二哥從小心髒就有點毛病,只是勤于鍛煉,所以看起來比較結實而已,其實他就是個空殼子。哪兒像我,一身精肉。不信你摸摸?”

韓非明搖頭,再次緊緊抓住了他的手,“沒用的,沒用的……再強壯的人,也抵不過他們大手一揮。人命太脆弱了……我放心不下,我怕你随時都會……”

他們?畢夏有些疑惑,但還是暫時把問題吞進肚子裏,“老師,你要是放心不下,就過來跟我一起睡吧。”

“跟你一起?”

“對啊。”提出這樣的建議畢夏明顯是帶了私心的,他的心跳因為心虛與緊張而有些加速,“這樣的話,如果你擔心我,也不用跑那麽遠,伸手一摸就知道我是不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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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韓非明打斷他,愠怒道,“不許随便說這話。”

“好好好,不說了。”畢夏笑嘻嘻地說,“怎麽樣,要不要考慮一下?我這屋床可大了,兩個人睡絕對不是問題。”

韓非明抿唇,看樣子是在猶豫。

畢夏趁勢拉住他的手,“老師,來吧。其實不光是你擔心我,我也一直很擔心你呢。”

“你擔心我?”韓非明笑了笑,顯得有些驚訝,“有什麽好擔心的。”

“我擔心你的理由,就跟你擔心我一樣。”畢夏認真地說,“更何況,我還怕你一個人總是多想,畢竟親眼看着二哥死的是你不是我。我怕你會因為難過,或者更糟——自責。我怕你會覺得這是你的錯。”

韓非明與他對視。畢夏緊張得手心冒汗,卻仍然保持着常态。“所以說……老師,我想跟你一起睡。”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韓非明笑了,繞開他走進房間,坐在他的床上,“醜話說在前頭,我睡覺喜歡搶被子。”

這話倒是一點也不誇張。淩晨五點,畢夏再一次醒了過來,不過與上次的原因略有不同。

他看了看表後無奈地嘆了口氣,起身一陣翻找,又拿來一床棉被蓋在身上,接着趁着兩扇窗簾空隙之間透出朦胧亮光看着韓非明的睡顏。

韓非明裹着一張床棉被,側身縮成一團,臉頰通紅,眉頭緊皺,時不時發出夢呓,顯然睡得并不安穩。

裹着這麽厚的被子,當然睡不好。畢夏再次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把棉被從他懷裏抽了出來,整理好,但沒一會兒就又被韓非明裹了過去。

他在睡夢中咳嗽了一陣,又發出了含糊的呓語,同時眉頭皺得更緊。

畢夏不禁有些吃味。老師究竟夢到誰了?難道又是那個畢寒嗎?

這樣想着,他彎腰湊到韓非明嘴邊仔細聽着。片刻後,韓非明又發出呓語:“陛下……陛下……不要……”

不要?不要幹什麽?

畢夏郁悶地咬了咬牙,卻無可奈何,只得繼續聽着。

“畢夏……不要……不要看電視……”

聲音陡然提高——“趕緊給我寫作業!”

畢夏長長松了口氣,旋即露出無奈的笑容。連夢裏也不忘了讓他寫作業,看來他艱苦卓絕的學生生涯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但與一開始不同的是,他現在……

甘之若饴,樂在其中。

或許是被自己日漸豐富的詞彙量感動到了,躺回床上的畢夏輾轉反側,硬是睡不着,最後側過身來,看着韓非明的臉發呆。

老師睡着的樣子比平時少了幾分嚴厲,原本就清秀的五官看起來柔和了不少,更加賞心悅目。他看着看着,忽然有些技癢,于是輕手輕腳地下床掏出鉛筆與畫紙,稍微拉開了一點窗簾,借着昏暗的光線畫了起來。

韓非明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了。他眯着眼睛,手指擋在額頭上,直到适應了刺眼的強光,這才放下,卻只見畢夏趴在他腿邊呼呼大睡,手上還松松垮垮地拿着一根鉛筆,不遠處的畫紙攤開,誠實地展現出了畫的內容。

韓非明将畫紙拿到眼前端詳。這上面畫的正是他熟睡時的樣子,雖然還是個半成品,但也惟妙惟肖,形神俱備。

倒是有趣。

他瞟了了畢夏一眼,接着把注意集中在畫上。不過……他真有畫中這麽俊麽?

畢夏動了動胳膊,畫筆滑落,刺在他另一只手臂上。他頓時清醒,彈了起來,四處翻找着什麽。

“你是在找這個吧。”韓非明将畫紙遞了過去。

“對,謝謝老師。”畢夏毫無戒心地接過來之後,這才反應過來,頓時有些窘迫地低頭,“老……老師。”

韓非明故作嚴厲,并不說話。

片刻後,畢夏吸了口氣說:“老師,我錯了。以後……”

“以後,”韓非明打斷他,“若是想畫畫,就去畫好了。何必偷偷摸摸,像做賊一樣。本身也不是什麽壞事。”

畢夏喜形于色,“老師,你是說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不然難道是我騙你的嗎?”

“太好了,我實在沒想到……”畢夏撓了撓後腦勺,“我是說,我本來以為你肯定會罵我玩物喪志什麽的。畢竟周叔周姨他們最讨厭我畫畫了,總說這些耽誤正事。”

“心之所專、志之所向、行之所勤,又有何不是正事?”韓非明說,“只要持之以恒,又豈能不成氣候?你要是喜歡,就盡情去做。只要是能專心,不荒廢光陰,我都支持。”

“老師……”畢夏握緊手中的鉛筆,吞了口唾沫。

韓非明笑了笑,“我在。”

“幸好有你在。”他看着韓非明的目光中寫滿真誠,“不管是周叔周姨還是我父母,他們都不了解我。只有你……我只有在你面前,才是最真實的。”

他歇了口氣,接着說:“老師,你會離開嗎?”

韓非明聞言愣住,“你怎麽忽然這麽問?”

“‘……伯牙所念,鐘子期必得之。子期死,伯牙謂世再無知音,乃破琴絕弦,終身不複鼓。’”畢夏念罷,認真地看着他,“但老師,你要是有一天離開,我……可能不止會摔斷畫筆而已。”

他的目光顯得有些燙人,韓非明垂下眼來,躲避着他,閃爍其辭道:“世事無常,誰也不能保證以後會怎麽樣。”

“老師。”畢夏固執地扭過身去,握住他的手,直對着他的目光,“我喜歡你,所以不想跟你分開。”

韓非明這回愣得更徹底,等到許久之後才想起來一把抽回被他握住的手,“你,開什麽玩笑……”

“我知道,老師你很可能對我沒感覺,這沒關系。”畢夏說着,抿了抿嘴唇,“但我不希望被你當成一個玩笑。你明知道的,我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他當然是認真的。韓非明對畢夏就算不是了如指掌,也能算得上是知根知底。更何況,面對這樣真摯的表情,他又豈能自欺欺人?

只是,此時他該說什麽好呢?真實想法、假話,真假混雜?

又或者說,究竟什麽才是他的真實想法?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為難之處,畢夏輕輕嘆息一聲,沒有說話。

“對不起。”最終,韓非明還是有些尴尬地移開目光,“我從來都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畢夏眼中又燃起一絲希望,“那你要是想過了呢?會有改變嗎?”

“我不知道。”韓非明搖頭,兩只手指揉搓着眉骨,“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

“沒關系的,老師。你不用考慮我,直接把你的想法說出來就行了。”畢夏湊近他,真摯的眼神還是那樣灼人,“我只想聽聽你最真實的看法。”

韓非明卻不得不再次閃避。“……給我一點時間。我想一個人好好想想。”

“好。”畢夏看起來有些失望,但仍只是笑了笑,“不用着急,想再久都可以的。”

他還真是長大了,懂得穩重、忍耐、為他人着想。韓非明擡起頭來,正對上他的笑容,目光掃過他日益寬闊堅實的肩膀上時,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們之間,除了師徒之外,還會有別的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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