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婚

陽春三月,桃花盛開。

沈姝站在未央宮銅鏡前,大紅色的嫁衣上用金絲線繡着的鳳凰紋樣栩栩如生,寬大的裙擺拖地,像一朵正在盛放的大紅牡丹。

銅鏡中的自己正值碧玉年華,冰肌玉骨膚白勝雪,妝容明媚嬌豔,頭頂鳳冠垂落的穗子遮住了大半面容,但仍然依稀看得出來是個難得的美人兒,只是那仿佛映了一汪春水的眸子有些暗淡無波。

今天是三月十五,是沈姝出閣的日子,而這輩子她要嫁的不是匈奴單于,而是鎮國大将軍——裴雲謙。

那晚沈姝本想着去尋個由頭,若是她病了殘了,北臨總不能派個病秧子或是派個殘疾公主去和親。

只是,她沒想到當時裴雲謙會出現在她寝宮門口。

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沈姝忍不住擡手摸了摸頭頂的鳳冠。

兩輩子裴雲謙陰差陽錯救了她三次,這一次若非裴雲謙她怕是又要重蹈覆轍。

想到那日自己的情急之言,沈姝微微垂下眸子,如此想來裴雲謙對她有恩,若是以身相許其實也未嘗不可。

見沈姝看着銅鏡大半天也不說一句話,琳琅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在一旁偷偷抹眼淚不敢叫沈姝看見。

沈姝落水那日因聽了敬安公主的話,琳琅擔心得一整夜都沒睡着,直到第二日下午,賜婚的聖旨送來她才松了一口氣,可等她反應過來又是一陣膽戰心驚。

沈姝雖未如敬安公主所說的一般要去和親匈奴,但卻被指婚給了權傾朝野的鎮國大将軍裴雲謙。

這位赫赫有名的裴大将軍原也是個驚豔絕倫的大人物,幾年前橫掃北疆力挽狂瀾平定了北疆戰亂,自此名聲鶴立封為鎮國大将軍。

可如今裴雲謙權傾朝野手握重兵,又功高蓋主,想要他命的人比比皆是,且不說沈姝嫁過去以後會不會被連累,就是這位大将軍喜怒無常冷血陰鹜的名聲也足夠讓人避之不及。

聽說前幾年有朝中官員想巴結裴大将軍,将自己的女兒送進了裴大将軍房裏,本以為能成就好事,卻不曾想第二日就有人在亂葬崗見到了那位“美人”,聽說斷手斷腳死得那叫一個慘。

自此以後,整個楚京城都知道,裴大将軍不僅喜怒無常更是不近女色,從此也再也沒有人敢打這樣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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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沈姝要嫁與裴雲謙的時候,琳琅仿佛被人當頭打了一棒,半晌都沒緩過神來。

而如今,殿中低低的啜泣聲此起彼伏,不知道的還以為辦的是喪事。

兩世的主仆情誼沈姝又怎會不知琳琅此刻心中所想,只是這重生之事又該如何同她解釋,稍有不慎被有心人利用怕是要視她為妖孽,到時就更加百口莫辯了。

正想着,內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擡眼看過去,沈鳶正站在門口笑得如沐春風。

“恭喜姐姐今日大婚,雖說姐姐沒能去匈奴和親,但能嫁給鎮國大将軍也是姐姐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說到這,沈鳶故意頓了頓,臉上難以抑制的得意和嘲諷,她走上前接着道:“只不過聽說裴大将軍喜怒無常,向來不近女色,姐姐可要小心了。”

沈鳶的話中之意她又怎會聽不出來,但如今她懶得去理會沈鳶的冷嘲熱諷,只是輕飄飄回了句:“不勞妹妹費心了。”

見沈姝如此萎靡不振,沈鳶暗自腹诽不過是強撐面子罷了,畢竟裴雲謙的大名如雷貫耳,生得一長清風霁月的臉,卻不近女色,誰知道是不是有什麽斷袖之癖。她還聽說裴雲謙最愛折磨人,沈姝這回嫁過去保不齊連大婚當夜都熬不過去。

想到這,沈鳶臉上難掩得意,嘴角的笑意怎麽壓也壓不住,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今日要成婚的是她沈鳶。

沒等沈鳶說話,外面喜婆便來催:“兩位公主,吉時到了,您看……”

一聽喜婆說吉時到了,沈鳶臉上帶着笑意,忙幫沈姝拿過團扇,像是巴不得沈姝快點走。

沈姝也懶得跟她計較,擡手拿過自己的團扇,收回目光便由琳琅扶着往門口走。

轎子就停在未央宮門口,門口除了八個轎夫以外再無他人,着實冷清得很。

“公主殿下,吉時就要到了。”見沈姝遲遲未上轎,喜婆猶豫着還是開口催促了一下。

整個楚京城誰都知道這靈安公主命苦不得寵,如今還嫁了這麽個大奸大惡之人,若是吉時再遲了往後怕是要更加不幸。

想到這,那迎親的喜婆心中不自覺生出了幾分憐憫。

沈姝像是剛巧回過神來一般,收回目光由琳琅扶着上了花轎。

許是花轎走得平穩,又或是這幾日沒睡好的緣故,沈姝半阖着眼,長睫微顫,不自覺生出幾分困意來。

只是外面議論聲太過嘈雜,沈姝雖不想聽,可抵不住那聲音偏偏往她耳朵裏鑽,想裝聽不見都難。

在這之前沈姝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她端坐在花轎內,聽着外頭的議論,無非是說她堂堂公主為了躲避和親竟然不犧下嫁奸臣,辱沒皇家顏面。

聽到這,沈姝不禁失笑,嘴角帶着幾分不屑。

皇家顏面值幾個錢?

再有就是說裴雲謙冷血無情殺人如麻又向來不近女色,她嫁過去怕是過不了多久就要香消玉殒,跟前幾年妄想爬床的“美人”一樣落得個慘死亂葬崗的下場。

街上看熱鬧的人很多,但圍觀之人無一不是帶着憐憫或是嘲諷的眼神看着花轎,仿佛沈姝今日就要殒命一般。

若是在上輩子,沈姝定然會吓得不輕,可這輩子這種話沈姝聽聽也就過去了,想來上輩子裴雲謙願意救她,這輩子又願意幫她,若是她嫁過去以後恪守本分,他也應當不會為難她。

正想着,花轎平穩落地,可她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裴雲謙踢轎門,卻依稀聽見外面稀碎的說話聲。

半晌,轎門外才傳來陌生女子的聲音:“夫人,我是将軍的手下朱雀,将軍有要事在身不能出來相迎,特派屬下來迎夫人,夫人下轎吧。”

聞言,沈姝不自覺握緊團扇,堂堂公主出嫁夫君竟不出門相迎,今日這人怕是丢大了。可她轉念一想,跟上輩子的遭遇相比幾聲冷嘲熱諷又算得了什麽。

沈姝調整了呼吸應了一聲,起身掀開轎簾,另一只手緊握團扇遮面,由琳琅扶着下了花轎。

沈姝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頗為英氣的紅衣女子,若是她猜得不錯,這位應當就是傳聞中裴雲謙的左膀右臂之一的朱雀。

“朱雀拜見夫人。”

雖不知将軍何意,但這靈安公主既嫁給了将軍那禮數自然是不能少的。

沈姝有幾分意外,但面上不顯,溫聲道:“不必多禮。”

朱雀起身沒有再與沈姝多說什麽,徑直帶着沈姝往府裏走,按照裴雲謙的吩咐将沈姝帶進了裴雲謙的院子。

剛到門口朱雀便停下腳步:“夫人這就是将軍的卧房了,您自己進去就好。”

許是看出了沈姝眼中的不解,朱雀解釋道:“将軍向來不喜外人進将軍的卧房,屬下告退。”

說完沒等沈姝說話,朱雀便三步并作兩步像是有什麽急事一般,匆匆退了出去。

門口,沈姝細細打量着傳說中的大将軍府,雖比不過宮裏金碧輝煌但也是氣派得很,府裏也都張燈結彩挂上了紅綢。

若說有什麽不對,便是今日府中沒有半個賓客。沈姝早就聽聞裴雲謙并無雙親,而以裴雲謙如今在朝中的勢力和地位想要巴結奉承的人應當不在少數,今日理應門庭若市才對,怎的半個人也沒有?

沈姝心中思量半晌,還是提着衣裙踏進面前的屋子,屋內的陳設布置與傳統新房的布置無甚差別。桌上無非是紅燭,合卺酒,塌上也鋪着一床鴛鴦戲水紋樣的喜被。

環顧四周,裴雲謙的房間倒是沒她之前想得那般奢靡,反而古樸素雅,一旁的桌上還放着筆墨紙硯,以及一副尚未完成的字畫。

看到牆上的字畫,沈姝目光頓了頓,那是她最崇拜的書畫大師,顧宴之的的成名之作,千金難求,沒想到卻挂在裴雲謙的房中。

她想,同她一般喜歡顧宴之大師的人,應當不會是傳聞中那等大奸大惡之人。

想到這,沈姝心中莫名的松了口氣,邁着步子回到塌前,端坐在塌上。

按理說大婚之日她需以扇遮面,等夫君将前面的賓客安頓好,再來取下她的團扇與她飲合卺酒,才算禮成。

可今日裴府中半個賓客都沒有,裴雲謙仿佛也有要是在身,短時間內應當是不會回來。

沈姝似是放下心來,坐在塌上迷迷糊糊有了困意,竟不知在什麽時候睡了過去,當她再次醒來已是戌時。

沈姝扶着額頭,昏昏沉沉從塌上坐起來,這一覺竟睡得意外沉,待眼前恢複清明後見屋內陳設與她睡着之前并無兩樣,才放下心來,應當是無人來過。

默了默,沈姝試探着開口喚道:“琳琅?”

因得朱雀說了大将軍不喜外人進他的房間,所以琳琅只得在門口陪着沈姝,聽見沈姝喚她,琳琅連忙應聲:“公主,奴婢在這。”

沈姝看了一眼外頭,天似乎暗了許多,默了默她開口問道:“眼下是什麽時辰了?”

“回公主,剛到戌時。”

聞言,沈姝頗為意外,又帶着幾分懊惱擡起手輕揉了揉太陽穴,這一覺竟睡了快三個時辰,幸好裴雲謙未曾回來,否則怕是要失了禮數。

她剛剛在塌上昏睡的姿勢不雅,剛剛睡着不覺得有什麽,現在醒了越發覺得整條腿都有些酥麻。

沈姝放下手中團扇,扶着床沿費力站起身活動腿腳,心中沒來由得一陣苦悶,也不知裴雲謙将她晾在這裏一整日到底是何意。

想到這,沈姝推開門,雖說現在出去不合禮數,想來她也不出裴雲謙住的院子,應當不會有什麽事。

見沈姝堂而皇之走出來,琳琅驚呼出聲:“公主,您怎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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