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賜婚

夜涼如水。

禦湖邊上,微風卷起他的一片衣角,裴雲謙負手而立,靜靜站在今日沈姝落水的地方,面色陰得比今夜的天更沉幾分,眼中情緒晦暗不明。

半晌,朱雀扛着個醉得人事不省的男子從假山處走出來。

看到裴雲謙以後,朱雀順手把肩上扛着的人丢在地上,而後恭恭敬敬道:“将軍,查清楚了,今日失手推靈安公主下水的是孟少卿家的公子。”

說到這,朱雀頓了頓,心中思量半晌才接着往下說:“那孟公子是城中出了名的纨绔,應是在宴會上喝醉了,屬下找到他的時候他就是這幅樣子,到現在還沒醒,将軍要如何處置?”

裴雲謙轉過身來,眸中戾氣閃過,掃了地上的人一眼,漆黑的眸子頓時蒙上一層冷意:“砍了手腳,扔回孟府門口去。”

裴雲謙聲音聽不出喜怒,語氣平淡無波像是在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他眯了眯眼,既然孟之源不會管教自己的兒子,那他不介意替他好生管教,并且讓他畢生難忘。

想到這,裴雲謙眉眼處冷了幾分,他長睫微垂,眼底冷意漸濃仿佛淬了冰。

他輕撚了撚衣袖下的手指,至于這背後的始作俑者,得了空他倒是要親自去會一會。

見狀,朱雀忍不住脊背發涼,她從小便跟在裴雲謙身邊,見慣了裴雲謙喜怒不形于色,更見慣了裴雲謙手腕狠厲殺伐果斷。可裴雲謙現在這幅表情她卻是頭一次見,她現在覺得裴雲謙整個人從頭發絲到足尖都十分滲人,特別是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意,看得她渾身發顫。

朱雀吞了吞口水,有些遲鈍地收回目光,頗為同情地看了地上喝得爛醉不省人事的孟纨绔一眼。

片刻,朱雀便想起正事來:“将軍,現在已經是三更天了,宮門多半已經下鑰了,今日我們可還回府?”

不管宮門下不下鑰,只要裴雲謙想出宮自然有的是法子,可見裴雲謙始終一言不發,她也只得開口提醒。

裴雲謙若有所思,垂眸掃了地上人一眼,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嗓音清冽,語氣平淡無波:“不回了,還有一樁事要辦。”

說着又擡頭淡淡掃了朱雀一眼。

Advertisement

朱雀立刻心領神會,片刻都沒敢耽擱,拎起地上的人便往假山深處去。

雖說這人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但保不齊她下手沒輕沒重,萬一疼醒了叫出聲來把宮中巡夜的侍衛引過來就不好了。

“等等。”

聞言,朱雀打了個哆嗦,僵硬地轉過身來,勉強扯出一抹笑,生怕這時候惹了裴雲謙。

“将軍,還有什麽吩咐?”

“處理好以後在崇寧殿門口等我。”

朱雀走後,想到剛剛在未央宮門口的事,裴雲謙的臉色沉了沉,心中思量片刻便擡腿往崇寧殿的方向去。

現在已是三更,但崇寧殿內依然燈火通明,笙歌陣陣。

裴雲謙駐足在崇寧殿門前,聽着裏面隐約傳出來不堪入耳的聲音,他微微蹙眉,眼中不屑毫不掩飾。

門口守夜的小太監見到裴雲謙不自覺的吓出一身的冷汗,片刻都不敢耽擱趕緊迎過去彎腰行禮:“裴大将軍,這麽晚您怎麽來了。”

“本将軍有要事面見陛下。”

聞言,小太監面露難色,這崇寧殿屋正在幹什麽他與裴雲謙都心知肚明。可他比不得裴雲謙,若是他現在進去,打攪了裏面那位的興致,就算他有十個腦袋怕是也也不夠砍的,可他更不敢直接回了裴雲謙。

思量半晌,小太監沒敢看裴雲謙的臉色,哆哆嗦嗦邁開步子打開殿門進去通報。

片刻,屋內細碎的聲音戛然而止,還未等通報的小太監出來通傳,裴雲謙輕笑一聲,聲音渾啞:“陛下,臣,裴雲謙觐見。”

過了一會兒,屋內傳出帶着幾分不悅的聲音:“裴将軍進來吧。”

話音剛落,殿門便被人從裏面推開,剛剛進去通傳的小太監畢恭畢敬引裴雲謙進了內殿。

殿內燈火通明,地上随意散落幾件女人的衣服,桌上擺放着難得的美酒佳肴,殿內充斥着濃重的酒味,還混雜着女人的脂粉香味,以及某些不知名的氣味,聞得裴雲謙犯起了陣陣惡心。

主位上坐着一個穿着明黃色龍袍的男人,衣袍十分随意松松垮垮搭在身上,頭發也是随意披下,額前還有幾縷碎發頗為淩亂,像是還未來得及整理好,半分沒有九五之尊的威嚴。

此人正是如今的北臨皇帝,沈亭。

裴雲謙挑眉擡眼打量片刻,随即收回目光,輕笑了聲,尾音上揚:“拜見陛下,看樣子臣來的不巧,打擾了陛下興致,臣有罪。”

聞言,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臉色微變,胸口一陣氣悶。裴雲謙雖嘴上說着自己有罪,可神色沒有半分畏懼,語氣也是狂妄至極。

沈亭額前的青筋鼓了鼓,半晌才認命般吐出一口濁氣來,随意擡了擡手,似是有些無奈:“裴大将軍不必多禮。”

“來人,給裴将軍看座。”

“不必麻煩。”話音未落,沈亭的話就被裴雲謙打斷。

他斜了斜身子:“臣今日來是有一樁事要求陛下,還望陛下成全。”

屋內氣味實在污濁不堪,裴雲謙半點都懶得跟坐上的那人跟迂回,直奔主題。

聞言,坐上的人臉色微微緩和了幾分,擡眼看過去,輕笑道:“這天下竟還有裴大将軍做不到的事?大将軍但說無妨。”

“臣想請陛下賜婚。”

沈亭靠在椅背上的身子不自覺的往前傾了傾,嘴角帶着幾分笑意:“賜婚?不知裴将軍看上了那家姑娘?但說無妨。”

裴雲謙緩緩擡起頭,漆黑的眸子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嘴角噙着幾分笑意:“靈安公主,沈姝。還望陛下成全。”

聞言,沈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而後重新靠回椅背上。

裴雲謙的性子沈亭這幾年也是領教過的,聽到的傳聞更是數不勝數,從前他和馮太後不是沒想過要用美色将裴雲謙收為己用,但每一次都被他以各種理由回絕,如今裴雲謙主動讓自己給他賜婚已是難得,更沒想到裴雲謙要娶的竟然是沈姝?

此番匈奴來求親,如今宮中适齡的公主只有三位,他知道馮太後有意讓沈姝去匈奴和親,只是沒有想到這個時候裴雲謙會來插上一腳。

沈亭沒有應允,心中反複思量着其中的利害,沒等他說話,裴雲謙淡淡開口:“若是臣沒有記錯,上一次北疆大捷,陛下應當還欠臣一個賞賜,今日了了如何?”

聞言,沈亭突然笑開來,裴雲謙半夜三更來他這,又搬出了從前拿命換來的賞賜,可見對沈姝勢在必得,既如此,他也不妨賣他個順水人情。

只是他心中不解,這沈姝何時與裴雲謙搭上了關系?

“既然裴愛卿求了,朕哪有不應的道理,明日朕就下旨賜婚。”

裴雲謙略微躬身,不鹹不淡的應着:“如此便多謝陛下了。天色已晚,臣告退。”

說完,沒等沈亭說話裴雲謙便轉身出了門。

而當夜,沈姝輾轉反側,後半夜再也無法入睡,一直熬到天亮。

第二日,賜婚的聖旨一早就送到沈姝的寝宮。

直到宣旨的小太監走了,沈姝才松了口氣,如今被賜婚給裴雲謙也算是擺脫了上輩子和親半生凄苦死在異國他鄉的命運。

正想着,沈姝的思緒被突然傳來的通報聲打斷,擡頭看過去,由無數人簇擁着推門而入的,不是身穿蜀錦藍紋繡金絲鳳袍的馮太後又會是誰。

跟沈姝記憶中一樣,馮太後如今雖已經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雍容華貴絲毫不減當年。

“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緩過神來,沈姝站在原地未動,低頭微微福身盈盈下拜,儀态端莊沒有半分錯處可尋。

馮太後站在門口,似是未聽見一般,仔細打量沈姝許久才收回目光,緩緩開口:“不必多禮,過幾日就是你的大婚之日,哀家特意給你備了嫁妝。”

說着,馮太後揮了揮手,身後侍女便将兩大箱子“嫁妝”擡了上來。

沈姝不動聲色收回目光,淺笑:“太後娘娘費心了。”

“姑娘家出嫁是人生大事怠慢不得。”

馮太後嘴上說着客套的話,可笑意卻不達眼底。

若沈姝要嫁的是旁人也就罷了,偏偏是裴雲謙!

裴雲謙是什麽人馮太後再清楚不過了,功高蓋主權傾朝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從前她不是沒有想過将裴雲謙收為己用,但這人既不好色又軟硬不吃,着實令人忌憚,如今怎的就在匈奴使臣來求親的時候,突然求陛下賜婚要娶沈姝?

想到這,馮太後淡聲道:“今日哀家來還有另一樁事要與你說,你可知你要嫁的是何人?”

沈姝一時摸不透馮太後的意思,便故作乖巧順着她的話答:“鎮國大将軍裴雲謙。”

見沈姝低眉順眼的樣子,馮太後冷哼:“你大可不必在哀家面前裝,這麽些年你做過什麽,有幾分本事哀家都看在眼裏,哀家今日也不跟你繞彎子,裴雲謙手握重兵似有不臣之心,皇帝和哀家處處受制于他,說到底這天下是沈家的天下,相信你也不願看到有一天這北臨天下改姓裴,是不是?”

沈姝紅唇微勾,一雙透着茫然的杏眼看向馮太後:“太後娘娘此言何意?沈姝愚鈍。”

“協助哀家和陛下,做哀家在裴府的眼睛,共同鏟除裴雲謙。”

聞言,沈姝瞳孔微動,踉跄着後退半步。

馮太後居然想殺了裴雲謙!

見狀,馮太後眯了眯眼,邁步走到沈姝面前拉起沈姝的手,語重心長道:“你的本事哀家是知道的,越兒自小身子就不好,事成以後,哀家就準許你帶着越兒去封地如何?至于現在,就先讓越兒在哀家宮裏待些日子,也好調理身子。”

聞言,沈姝眸光暗了暗,好一個故技重施,上一次是用沈越的性命威脅她去匈奴為她傳遞消息,這一次竟是威脅她同他們一起鏟除裴雲謙。

想到這,沈姝心中恨意更甚,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覺的緩緩合攏。

只不過,這輩子馮太後怕是要失算了,如今的沈姝,可不是上輩子任由她威脅擺弄的沈姝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