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進宮
沈姝今日身着淡粉衣裙,長及曳地,細腰以雲帶約束,更顯出不盈一握,發間一支璎珞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
她緩緩踏進鳳鸾宮,在靠近主坐三尺的地方駐足,雙手交疊在胸前,朝着主位上雍容華貴的女人盈盈一拜:“兒臣沈姝,拜見太後娘娘。”
馮太後垂下眼來,輕掃了沈姝一眼,随意擡了擡手腕,道:“起來吧。”
接着,對着身旁的大宮女吩咐道:“賜座,給靈安公主上茶。”
馮太後身邊的大宮女個個都是人精,手腳也都麻利得很,很快便給沈姝添了椅子,還不忘給沈姝上了一杯上好的碧螺春。
只是,馮太後不知道,沈姝自十二歲起就從不喝茶。
沈姝端起茶杯裝模作樣喝了一口,便悄悄吐在藏在袖子裏的帕子上。
馮太後半阖着眼,并未看到沈姝的小動作,她緩緩開口道:“此番嫁去裴府諸事可還順遂?”
沈姝點頭,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兒臣很好,勞太後娘娘費心了。”
聞言,坐上的馮太後眼中劃過一抹嘲諷,傾了傾身子,輕嗤:“是嗎?那今日裴将軍怎麽沒随你一同前來?”
聞言,沈姝眸光暗了暗,這老妖婆明明什麽都知道,卻偏要問她,讓她難堪。只是她沒有想到,馮太後居然在将軍府也安插了眼線。
馮太後心狠手辣,又向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若是裴雲謙不知道,那整個将軍府豈不是危險了。
想到這,沈姝輕嘆一聲,垂着頭,擡手用帕子掩住面容,長睫微顫,柔聲道:“太後娘娘手眼通天,還真是什麽都瞞不住您。”
馮太後露出一抹意料之內的笑容,明知故問道:“怎麽?裴大将軍待你不好?”
沈姝垂眸掩去眸中悄悄閃過的異色,無論如何,戲她還是要繼續演下去的。
見沈姝沒出聲,馮太後嘴角勾起一抹笑,語重心長道:“上一次哀家與你說的你可考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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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姝擡眸淺笑:“太後娘娘想讓姝兒為您做事,怎麽說要先讓姝兒見越兒一面不是?”
聞言,馮太後眼尾的皺紋微微勾起,瞬間笑開來:“姝兒如此說可是答應了?若你應了,哀家即刻就派人把越兒請來如何?”
沈姝輕嘆了一口氣,擡頭緩緩對上馮太後的眸子,一字一句道:“好。讓我見我弟弟。”
馮太後嘴角難掩得意,瞥了身旁的宮女一眼,吩咐道:“去,把睿王殿下請來,順便去禦膳房拿些殿下愛吃的糖果回來。”
大宮女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剛剛出去的大宮女就帶着一個十幾歲模樣的男孩回來。
男孩由大宮女領着走上大殿,瞧見沈姝離老遠就喚道:“阿姊,阿姊。”
說着,邊費力掙脫大宮女的桎梏飛奔着撲進沈姝懷裏。
看着沈越手腕上的紅痕,沈姝鼻尖微酸,将沈越護在自己懷裏,朝着馮太後福了福身:“越兒頑皮,姝兒替弟弟給太後娘娘賠罪了,還請太後娘娘莫怪。”
馮太後今兒心情大好,才懶得跟一個傻子計較,笑着揮了揮手道:“無妨。”
說着,馮太後看了底下縮在沈姝懷裏的沈越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擡手從旁邊的盤子裏拿出一顆糖果,朝着沈越揚了揚:“越兒乖,母後這裏有糖果越兒要不要?”
見狀,沈越瞬間咧開嘴笑了起來,一把推開沈姝,朝着糖果跑了過去:“要,要。”
馮太後将手上的糖果遞給沈越,溫聲道:“母後這裏有很多糖果,越兒以後要不要住在母後宮裏?”
沈越将糖果拿在手上,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盯着馮太後瞧,半晌,才咧開嘴笑着問道:“有糖吃嗎?”
聞言,馮太後輕嗤,笑道:“當然有,母後宮裏有很多糖果,要多少有多少。”
沈越擡手用衣袖,蹭了蹭嘴邊的口水,咧嘴笑着點頭:“嘿嘿……好……好,只要有糖吃。”
見到沈越這般癡傻,馮太後眼中笑意更甚了,将一整盤糖果遞給沈越:“越兒乖,慢些吃,不夠母後這裏還有。”
沈越依然笑着,接過馮太後手上的糖便轉身跑去角落裏吃糖了。
見狀,沈姝衣袖下的手已經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死死攥成拳頭。
若不是馮太後這毒婦,她天資聰穎的弟弟又怎麽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她的生母是先帝親封的慧賢皇貴妃,盛寵之時在宮中的地位可以與當時還是皇後的馮氏平分秋色。
可馮太後心思歹毒,自她誕下子嗣後,為了穩固自己的皇後之位,不知害死了多少還未出生的皇嗣。慧賢皇貴妃聰慧過人,馮氏這輩子唯一的疏漏便是她的的同胞弟弟——沈越。
沈越降生那日,馮太後氣得好懸将後宮翻過來,若不是當年有先帝在,馮太後怕是要當即提劍殺到未央宮去。
當年,朝中局勢因她生親母家平叛北疆封侯而動蕩,不少大臣稱馮氏德行有失,主張廢後重立。
最終雖未廢後,但馮氏卻也因此恨上了沈姝生母,更将她和沈越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後來,馮太後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更是變本加厲,自那以後,後宮妃嫔直到先帝薨逝也再也未能有所出。而她唯一的弟弟也在四歲那年遭了馮氏的毒手,至今不過四五歲的心智。
正想着,沈姝耳邊就傳來馮太後難掩得意的聲音:“人已經見到了,哀家沒有騙你,姝兒現在是不是也要給哀家一個準話?”
聞言,沈姝眸光微閃看向馮太後,沒等她說話,馮太後就接着道:“況且以姝兒的聰慧,不過是傳遞消息而已,應當不是難事。”
說着,馮太後餘光輕瞥了角落裏的沈越一眼,轉而看着沈姝笑眯眯道:“是不是?”
沈姝心中冷笑,裴雲謙是個什麽樣的人整個楚京城誰不清楚,且不說他那戰□□頭,就是那短短三年便掌控朝局權傾朝野的本事,沒有幾分狠辣的手腕又如何能成事?
在他府上傳遞消息若是有朝一日東窗事發,她必定會屍骨無存。從古至今,有幾個細作是能全身而退的,時時刻刻都會送命的事如今馮太後輕描淡寫一句話便帶過了,還真是不把她的命當命呢。
想到這,沈姝嘴角劃過一抹淡笑,低眉順眼溫聲道:“太後娘娘說得是。”
聽到沈姝如此說,馮太後才放下心來,身子斜了斜靠在椅背上,擡手揉了揉太陽穴:“既然如此,哀家也乏了,今日就到這兒吧。”
聞言,沈姝站起身,低首朝着馮太後福了福身子:“是。那越兒兒臣就先帶走了。”
馮太後半阖着眼,沒有再看沈姝,只淡淡“嗯”了一聲算是應了,便起身由身旁的大宮女扶着進了寝殿。
沒人看到,角落裏手中正擺弄糖罐子的沈越緩緩擡眸,看了看馮太後的背影,深藏眼底的陰鹜轉瞬即逝。
沈姝微怔,見沈越重新低下頭咧開嘴沖着手中的糖罐子笑,才将心頭剛剛浮現出的疑慮抛開,溫柔喚道:“越兒,過來阿姊這裏。”
聞言,沈越身子僵了僵,應了一聲,便丢掉地上的糖罐子,笑着朝着沈姝的方向跑過去。
沈姝嘴角帶着柔和的笑意,低頭摸了摸沈越的頭,溫聲道:“今天是越兒的生辰,阿姊帶越兒去過生辰可好?”
一聽要過生辰沈越立刻歡呼起來,俨然一副孩童的模樣。
見狀,沈姝心頭湧上幾分失落,但片刻便消散了。上輩子,沒等到沈越過生辰她就去匈奴和親了,也不知上輩子自她走後越兒的生辰是如何過的,重活一世,多少應當彌補些上輩子的遺憾才好。
她笑着牽起沈越的手問他:“越兒今年生辰可有想要的?”
聞言,沈越擡頭,一雙精致的大眼睛透着無害,他眨了半天眼睛才奶聲奶氣道:“嗯……越兒想要吃好多好吃的,但是得要阿姊陪着才行。”
“為何?”
沈越嘴角扯出一個單純的笑容,看着沈姝的眼睛鄭重其事道:“因為跟阿姊一起吃才更好吃。”
聽沈越如此說,沈姝心裏不免欣慰,自父皇和母妃去世後,真心實意對她好的人除了琳琅也就只剩這一個心智不全的弟弟,也不枉她兩輩子為了這個弟弟受制于馮氏。
沈姝笑着點了點頭,拉着沈越的手出了鳳鸾宮。
如今沈姝多了一層身份,不止是那個不受寵的靈安公主,更是鎮國大将軍裴雲謙的妻子,旁人懼着裴雲謙大将軍的名頭,自然連帶着對沈姝恭敬了幾分。
一路上宮裏的下人見了沈姝無一不是恭恭敬敬行跪拜禮,但等沈姝走了以後便竊竊私語起來。不外乎是嘲笑沈姝大婚當日無人迎親,如今三朝回門也是無人陪同,嫁了那樣一個暴戾成性的男人,說不定哪一天就香消玉殒了。
聞言,沈姝嘴角劃過一抹淺笑,餘光輕瞥了她們一眼卻懶得理會她們嚼舌根子,旁人如何說與她何幹,裴雲謙是好是壞她心中自然清楚。
沈姝本打算今日帶着沈越出宮慶生,卻不想在經過禦花園長廊時,一道尖細刺耳的嗤笑聲陡然在身後響起。
“這不是三朝回門無人陪同的靈安公主麽,如今帶着個傻子是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