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火祭
楚京城瘟疫四起, 染病的百姓越來越多,朝中依然束手無策,沈亭派人趁天黑将之前染病的幾百人秘密處理掉, 本以為可以高枕無憂, 卻不想第二日又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近原數的兩倍之多。
直至第十日,城中來了一個道士,揚言這場瘟疫乃是天降神罰,非人力可以改變。
不到半日, 這位名為趙天師的道士就被人以散播謠言之罪帶到了沈亭面前。
養心殿內, 主位上坐着穿着金絲龍袍的沈亭和穿着鳳袍的馮太後,底下站着的是各大臣和那個叫趙天師的道士。
主位上, 沈亭身子斜靠在龍椅上,緩緩擡眼看下去,淡淡道:“你就是今日在城中散布謠言的道士?”
趙天師擡手揮了揮手中的拂塵, 故作玄虛道:“無量天尊, 貧乏并非散布謠言,一切乃是上天注定,不可說不可說。”
聽聞趙天師故作玄虛, 底下大臣忍不住出列,躬身道:“陛下,莫要聽這假道士之言, 什麽神罰,什麽上天注定,純屬無稽之談!”
聞言, 其他人附和道:“是啊是啊,陛下乃是真龍天子,莫要信這等謠言。”
趙天師只立在一旁, 用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敲着手中的拂塵,氣定神閑地看身旁的大人們罵他,半分還嘴為自己争辯的意思都沒有。
喧嘩過後,沈亭淡淡開口:“你可知按照北臨律法,散布謠言者會有什麽處罰?”
“無量天尊,貧道并非散布謠言,若是陛下願意給貧道機會,貧道可以自證。”
沈亭挑眉看過去:“如何自證?”
只見,趙天師揮了揮手中的拂塵,附身盤腿坐在地上,單手立掌豎在胸前,雙目緩緩閉上,嘴裏念念有詞,似是在念着什麽咒語一般。
見狀,一衆大臣都只擡眼瞥了一眼,嗤之以鼻。
衆人冷哼:“故弄玄虛。”
半晌,趙天師緩緩睜眼。
沒等沈亭說話,馮太後率先開口道:“不知趙天師看出什麽來了?要知道欺君可是殺頭的大罪,天師慎言。”
聞言,趙天師微微颔首:“貧道自然知曉。”
“那天師便說吧。”
默了默,趙天師揮了揮手上的拂塵道:“貧道不敢說。”
聞言,身後的大臣冷嗤一聲道:“就說你是故弄玄虛!”
沈亭傾了傾身子,道:“天師但說無妨。”
趙天師微微皺眉,輕嘆了口氣道:“前些日子蜀中地震,死傷無數,若是貧道沒算錯,應是一萬四千八百六十一人。”
聞言,沈亭臉色微變,底下衆位大臣也是倒吸了口冷氣,前幾日上朝時裴雲謙報上來的就是這個數。
沈亭勾了勾唇:“有意思,你還看出什麽了?”
“敢問陛下可是幼年生過一場大病,若是貧道算的不錯,應是心疾?”
聞言,沒等沈亭說話,馮太後就率先開口道:“天師果真是神人,所言皆是事實。”
此話一出,底下衆位大臣紛紛皺了皺眉,面面相觑,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好。
可一旁的蘇禦卻不易察覺地勾了勾唇角,眸中帶着些許戲谑。
須臾,沈亭開口道:“既如此,天師便說說此次瘟疫的事,天師看出什麽來了?”
趙天師輕輕撫了撫道袍,擡手揮了揮手上的拂塵:“無量天尊,貧道昨日夜觀天象,得知楚京城中瘟疫四起,掐指一算才知此乃天降神罰,非人力可以更改,只有平了神怒,才能化解此次劫難。”
“那依天師之見應當如何才能平了神怒?”
聞言,趙天師面露難色,猶豫半晌才低頭道:“貧道不敢說。”
沈亭沒了耐心,皺着眉頭語氣也稍顯不耐:“但說無妨,朕恕你無罪。”
半晌,趙天師才道:“陛下是天子,要平天怒需得以陛下至親之身火祭。”
聞言,衆大臣瞬間變了臉色,厲聲道:“你這妖道,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妖言犯上!”
沈亭皺了皺眉:“放肆!誰許你對天師無理?”
衆人一愣:“陛下?”
沈亭擡手:“無需多言!朕信天師的!”
說着,沈亭扭頭道:“朕的至親是太後,你如此說是想讓朕做不忠不孝之人?”
趙天師微微颔首,開口道:“貧道不敢,陛下的至親也可以是陛下的兄弟姐妹,只要是與陛下有血緣關系的人都可以代替陛下。”
聞言,蘇禦眯了眯眼,心中了然,什麽兄弟姐妹火祭,此舉多半又是沖着沈姝來的。
沈亭輕笑了聲:“朕的兄弟姐妹?”
趙天師颔首:“正是,最好不是陛下的一母同胞,因為陛下是天子,一母同胞龍氣過盛容易沖撞神靈。”
此言一出,久久未說過話的蘇禦終于忍不住冷嗤出聲:“趙天師所言可是将先帝留下為數不多的血脈放在炙火上烤,若是當真按你說的,犧牲了某位公主或是王爺瘟疫依然沒有好轉,皇室血脈可是你賤命一條能抵的?”
趙天師所言,一字一句皆是為沈姝量身定做,蘇禦心中冷嗤,馮太後此舉未免吃相太難看了些,當他們都是傻子不成?
聞言,衆位大臣紛紛點頭,鬼神直說本就是無稽之談,這道士的話更加沒有幾分可信度。
“臣覺得蘇大人所言極是,如今瘟疫四起,應當将重心放在如何治好瘟疫上,而不是聽信這種無稽之談,妄送人命,更何況還是皇室血脈!”
說着,衆人附身跪下:“陛下三思。”
見狀,沈亭微微皺眉,似是犯了難,他本是不信這些的,可如今疫情難以控制,剛剛趙天師又說中了些事情,有讓他不得不信。
沈亭垂了垂眸子,心中思量半晌,緩緩開口道:“可以一試。”
聞言,衆大臣瞬間變了臉色,心中寒意四起。
話音剛落,馮太後攏了攏頭發,語重心長道:“陛下也是為了城中百姓的安危着想,不試一試怎麽知道是否有效。”
說着,馮太後頓了頓,轉頭問:“陛下打算讓誰去?”
沒等沈亭說話,趙天師接着道:“貧道剛剛忘了說,獻祭之人最好是與陛下同年出生,如此才能發揮最大的效果。”
“同年出生?”
“正是。”
聞言,馮太後微微皺了皺眉:“若是哀家記的沒錯,靈安公主便是與陛下同年出生,只比陛下小三個月罷了。”
趙天師:“太後娘娘可以将公主的生辰八字告與貧道算一算。”
“庚辛年八初八子時。”
聞言,趙天師微微颔首,閉上眼睛掐指算了起來。
片刻,他睜開眼睛,躬身道:“貧道剛剛掐算過了,若是這個生辰八字明日午時就是祭祀的吉時。”
“既如此,那明日就有勞天師開壇做法了。”
“貧道的榮幸。”
見狀,衆大臣紛紛叩首:“陛下太後三思!”
“行了,朕已經決定了,就按天師說的做。”
說着沈亭擡了擡手道:“來人,去将靈安公主接進宮裏來好生照料,朕和太後都乏了,沒什麽事你們就下去吧。”
說着,沈亭起身跟着馮太後往後殿去,留下原地一衆大臣面面相觑不知該作何表情,從前只知道放進陛下無能,卻不想如今卻如此昏庸,居然聽信妖道讒言,對至親下手,着實令人心寒。
沈亭走後,蘇禦片刻都沒耽擱,轉身出了養心殿便出宮趕往裴府。
他這幾日與陳太醫處理瘟疫一事已經有些眉目了。只是他還未找到證據,如今當務之急就是在沈亭的人到裴雲謙府上之前先一步将沈姝送走,若是他能在明日午時之前找到瘟疫乃是有人故意為之,并非什麽天罰便能讓沈姝免遭此劫難。
蘇禦出了宮先叫人送信将楚京發生的事告知正在蜀地赈災的裴雲謙,若是有了裴雲謙的幫助,應當會事半功倍。
他雖不喜裴雲謙,但此刻,兩人不得不站在同一戰線上。
蘇禦趕到的時候,裴府事先收到了消息,秦珣正準備帶沈姝出城。
而蘇禦前腳剛到,後腳沈亭派來的禁衛軍就将裴府團團圍住,如今裴雲謙不在無人能與沈亭抗衡,而府上留下的暗衛也不過是此次來的禁衛軍人數的零頭,自是難以抵擋。
“靈安公主見諒,陛下有命請靈安公主随屬下走一趟。”
沒等沈姝說話,外面的士兵便跑進來同傳:“禀将軍,外面的百姓,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消息紛紛跪在,裴府門外請靈安公主獻祭。”
聞言,那人輕笑道:“衆望所歸,靈安公主就順應民意吧。”
說着,那人擡了擡手:“公主請吧。”
與此同時,裴雲謙在楚京安插的探子早就先蘇禦一步将楚京城發生的事,一字不落告知裴雲謙。
千裏之外,裴雲謙手上捏着信紙,眼中殺意盡顯。
“來人!備馬,回楚京!”
第二日。
為了不出任何意外,在馮太後的操作下,沈姝不到午時就被綁上祭臺。
而蘇禦和陳太醫剛将治療瘟疫的新藥在患者身上實驗好,而與此同時蘇禦也進一步找到了人為的證據,兩人剛準備将證據呈給沈亭,就聽聞沈姝已經上了祭臺。
蘇禦當即變了臉色,轉身帶着證據往祭臺趕。
祭臺上。
沈姝雙手雙腿被綁在身後的柱子上,馮太後和沈亭以及衆大臣立在祭臺不遠處,正前方是正在揮着拂塵做法的趙天師。
片刻,趙天師擡頭看了看天空,轉身對着沈亭道:“陛下,吉時已到,可以準備火祭了。”
沈亭單手撐在椅子上,淡淡道:“點火吧。”
聞言,趙天師拿起一旁早就準備好的火把,作勢就要放在祭臺底下的木頭上。
電光火石之間,不知從何處飛來一把利劍。
只聽姓趙的天師瞬間慘叫出聲,利劍應聲落地。
同時,随之落地的還是他剛剛拿着火把的那條手臂。
見狀,馮太後和沈亭瞬間變了臉色,吓得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須臾,便見着裴雲謙帶着一隊人馬從城門樓過來,片刻便行祭壇下方。
裴雲謙還未開口,周圍把守的士兵便被他周身的戾氣吓得立刻為他讓出一條路來。
沈亭面色不虞,沉聲開口:“裴将軍好大的膽子,竟在朕的面前動起手來了,你想弑君嗎!”
聞言,裴雲謙翻身下馬,眼中戾氣不減,冷冷看過去:“今日沈姝若是少了半根汗毛,臣将楚京城拆了陛下信不信?”
說着,裴雲謙擡手拔出插在地上劍,往前指了指,勾唇道:“弑君?陛下猜猜臣敢不敢?”
“你……”沈亭氣得臉都漲成豬肝色,你了半天,楞是半個字都沒說出來。
裴雲謙收手,轉身将沈姝的繩子解開:“沒事了。”
與此同時,蘇禦和太醫令也匆匆趕到,見裴雲謙已經回來了,蘇禦才松了口氣,将手上查到的證據呈給沈亭和馮太後。
馮太後擡手接過蘇禦手上的東西,臉色越發難看,眼下已經錯過了除掉沈姝的最佳時間,裴雲謙已經回來了,若是強行殺了沈姝,裴雲謙定不會善罷甘休。
片刻,馮太後長舒了一口氣,開口道:“既然是誤會,那哀家和陛下也是受這道士蒙蔽,才一時糊塗險些傷了靈安公主。既如此,那這道士就交與裴将軍處置,如何?”
聞言,裴雲謙冷笑道:“太後如此說了,臣就将人就地正法了。”
話音剛落,沒等裴雲謙動手,身後的暗衛就手起刀落将那道士的喉管切斷。
殺雞儆猴。
“人也殺了,裴将軍可滿意了?”
裴雲謙冷冷擡眼瞥了馮太後一眼,轉身護着沈姝離開。
因為最初染病的那對母子早就死了,就算知道是有人故意為之,也無從查起。
半月以後,楚京城疫情才逐漸平息,重新恢複原來的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