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2—07

另一個需要懷疑的就是,岳沣說她姐姐精神狀态沒有問題。然而就他目前了解到的內容來看,岳沣的姐姐是一個敏感且多心的人,總是封閉自己,拙于社交,有什麽想法都悶在心裏。這種人是犯罪傾向較大的潛在人群,而能做出綁架這種事的人必然有着充足的謀劃,一個岳沣口中的“弱女子”又怎麽會做這些?

桑德心情沉重。

他很怕客戶沒有對他說實話,因為這會嚴重幹預到他對工作內容的調整與修改。

而岳沣幾乎從第一面見他開始就在撒謊,不斷地撒謊,剛圓了前一個,你以為他不會再騙你了,然而當你提出新的疑問時,他又面色坦然地給你講另一個荒誕版本的故事,仿佛那就是真的,你不應該有任何懷疑。

桑德有點搞不懂岳沣。

現在他甚至有些懷疑,岳沣所說的這位“姐姐”是否真實存在。在桑德的工作中,并不是沒有遇到過別有用心接近他的客戶,有些人是對他心存戀慕借機接近,有些人是想從他這裏探聽其他客戶的隐私,大部分情況下,他都處理得很好,只有一次,被一個客戶使用下作的伎倆威脅,甚至被付月當場撞見較為混亂不堪的場面。

那次事故帶來的後果遠比他想象中嚴重得多,他和付月之間的感情出現了極大的危機,原本甜蜜恩愛的生活遭到了無可挽回的打擊……

“桑德先生?”岳沣的聲音忽然闖入耳中,桑德猛然驚醒過來。

最近他總是想起過去,想起付月,想起他們之間支離破碎的感情。

他匆匆收拾好東西,喊了來來一聲,關燈鎖門。

岳沣有幾分忐忑地問:“桑德先生,您晚上有什麽安排嗎?”

桑德漫不經心地朝外走:“怎麽,有事?”

“我……我想請您吃飯。”岳沣補充,“謝謝您的幫助。”

桑德現在對他滿心懷疑,根本沒有與他共進晚餐的心情,便有些冷淡地拒絕了:“等申請通過後你再謝我不遲,今天我有點私事要處理,恐怕不方便。”

他的拒絕在岳沣意料之外,青年怔了一瞬,下意識問:“什麽事?”

桑德回頭瞥他一眼:“我的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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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眼神很淡,卻極其疏離,瞬間把岳沣從親近的錯覺中驚醒,他幾乎有些狼狽地說:“沒……好的,您忙,下次再約吧。”

桑德淡淡點頭,繼續朝前走:“再見。”

“再……見。”

岳沣在原地看着他漸漸走遠。

桑德的背影滄桑而決絕,風衣在腳邊翻飛,影子在夕陽的籠罩下模糊成一團褐色的飄帶,仿佛一眨眼就會消失不見。來來追着他衣角蹦跶着跟上,一派歡樂。

岳沣臉上的表情漸漸消失,眉目冷肅,脊背僵硬地挺直着,完全不似一個剛剛成年的男孩。

他靜靜審視着那個落拓的背影,覺得似乎有什麽開始變了。

胸腔裏的心髒似乎受到了打擊,不規律地跳動着,這感覺陌生而奇異,卻并沒有讓他覺得欣喜。他有些疑惑地盯着自己的影子看,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似乎極其煩惱。

“嗨,年輕人,人都不見啦,你再看也看不出一朵花來!”水果店老板娘倚在門口朝他笑,“我說你這麽帥一個小夥子,喜歡誰不好,喜歡桑德這種糟老頭。”

岳沣詫異地看着她:“啊?”

“哦,忘了你喜歡他了,哈哈,我們都喜歡叫他糟老頭,你別介意啊!”老板娘雖然道着歉卻是笑嘻嘻的表情,“你看他過的就是老頭子的生活嘛。你這品位也是……啧啧。”

岳沣不由得好笑:“大姐,我不是……”

“哎呀別騙我啦,你喜不喜歡他,大姐一眼就看出來了。”老板娘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旁邊搬貨的老板聽見了湊過來插嘴:“你別聽她的,她看見年輕人都這麽說。”

老板娘拍他:“呸呸呸!我這是經驗好嗎?不喜歡誰會用那種眼神看人啊?”

老板得意洋洋地回嘴:“看來你當初也用那種眼神看過我?”

“你少臭美!誰看你啦……”

夫妻倆笑鬧着回了店裏,留下岳沣茫然地站在原地。

眼神?什麽眼神?

他走了幾步,走到一家服裝店前,看着櫥窗裏的自己,然而玻璃上的人影太模糊,他并不能很清楚地分辨出那是怎樣的表情。

“喜歡?我喜歡桑德先生?”他喃喃自語着,十足困惑。

他怎麽會喜歡上桑德呢?那個男人看上去老氣橫秋還十分無趣,寂寞地養一條狗,整天抽煙,還對女性鄰居們調笑打趣,雖然有幾分成熟男人的性感可是……

岳沣頓了頓,竟然想不出更多的缺點來。

他微微眯起眼,似乎覺得這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為了驗證這種感覺是否是錯覺,他繞路去了另一個地方。

桑德回到家裏,喂來來吃了晚餐,就把自己關在卧室坐在床上,仰頭看着床上的照片。

照片是他和付月戀愛一周年當天拍的。

那天他忙着工作,把這個重要的日子忘了,付月從早上開始就期待着他的表現,他卻急着出差,連出門前的吻都十分敷衍。結果他在出差中途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說付月出事故了,吓得他直接向老板說明情況臨時換人,自己趕去醫院看他。

付月只是在過馬路時走神,被轉彎處失控的車給撞了一下。好在司機及時剎車,付月只是摔倒昏迷,有輕微腦震蕩,身體沒受什麽傷害,他去的時候,付月已經從昏迷中醒過來,躺在病床上向他微笑。

“你吓死我了!”他撲過去抱住付月。

付月回抱着他笑着道歉:“對不起。”

“以後千萬別吓我了,知道嗎?”他親吻着付月,心有餘悸地攬着他的腰,“我差點就失去你了,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付月只是道歉,笑容暖得不像剛剛經歷過一場車禍。

後來他接付月回家的路上才知道那天是一周年紀念。

他忘記了,恰好路過一家影樓,就拉着付月進去拍了一組照片。付月最喜歡這張,兩人緊緊相擁,笑着親吻對方,眼角眉梢都是溫存的笑意,幸福得像是時空定格,永遠不會失去。

這張照片被裱在大相框裏,挂在床頭上。只要一睜眼,就能看到那時幸福得不懼地老天荒的模樣。

桑德跪在床上,伸手撫摸付月的下巴,手指劃過他的嘴唇,停留在眼睛上。

那是一雙漂亮的深褐色眼睛,睫毛低垂時,能窺到眼底盈盈笑意。

“親愛的,我遇見一個男孩,他和你長得一點也不像,可是很奇怪,我總是能在他身上隐約窺見你的影子。”桑德把手從照片上拿下來,重新坐回床上,繼續說着,“他像你一樣腼腆,總是老老實實地叫我桑德先生,生氣時眼睛會瞪大紅了眼眶……不過我知道他不是這樣的。”

桑德笑了笑,有些……歷經千帆般的透徹:“我知道他不是這樣的,所以我能輕易地分辨出你們之間的不同。有的時候我甚至懷疑……”

桑德停頓許久,思考着怎麽說下去。

“有時候我甚至懷疑,他申請表中的那個‘姐姐’指的人是不是你。”桑德眼中是憂傷而調侃的笑意,“畢竟當初,是我殺了你,當然,那是因為你先殺我的。”

這樣的笑容在他臉上持續不到十秒就僵硬得不成樣子,于是他收斂起來,靜靜地仰頭看着相片裏深情擁吻的兩個人,眼睛就不眨一下,仿佛要将這景象深深銘記。

然而他早已印在心裏,給他一張紙,他都能分毫不差地畫出來。

他看了許多年,多少次午夜夢回睜開眼,眼睛裏都是這一幕,甜蜜得像個恐怖的夢。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來來在門外锲而不舍撓着門,不把主人叫來誓不罷休。

桑德扶額,這真是個破壞氣氛小能手。

他跳下床給來來開門,小金毛立刻站起來抓他褲管。

“來來,你是上天派來懲罰我的嗎?”桑德把小狗抱起來,“你就見不得我消停是吧?”

來來汪汪地舔着他鼻頭,沒心沒肺地表達親近。

“你怎麽這麽黏人?早知道不養你了。”桑德撸它的毛,“怎麽了?餓了還是渴了?”

來來一直吐舌頭,汪汪地叫。

桑德繞出去看了眼,發現狗糧還有,水沒了。就給來來倒了半碗水,放它去喝。

他站在不遠處問小金毛:“來來,你說岳沣接近我是不是別有用心?”

小金毛歡快地喝着水,理都不理他。

桑德自言自語:“肯定是有目的,你說我要不要幫他把申請表改好?萬一他要殺的人真是我呢?”

小金毛回頭嗚了一聲,莫名看着他,沒啥表示,回頭繼續喝水。

桑德扶額,沒了說話的欲望。

“算了,看看再說。”

他實在懶得猜測岳沣到底懷着怎樣的目的來接近他,也不知道那個漏洞百出的申請表是不是對方故意為之,但是他最近的情緒很不好,回憶過去讓他每天晚上睡覺都不甚踏實,夢裏走馬觀花都是過去的場景,充滿了混亂的甜蜜與猙獰,讓他心力交瘁。

他其實可以問問過去的朋友,付月是不是有個弟弟,然而一想到他和付月之間那筆扯不清的爛賬,當初認識他倆的朋友估計不知道怎麽面對他,還是不去打擾老朋友們的平靜生活了吧。

現在回頭想想也是悲哀,他對付月的了解,竟然僅限于這個人叫付月,深深愛着他,這兩個淺薄的層面上。

誰說愛情令人盲目的?桑德真想給那位哲學家敬一杯酒,太特麽精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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