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3—01

深秋的周末,葉子落了一地。因為是清晨,清掃的工人還沒有全部掃盡。

陸雅看着手上備忘錄裏記下的地址,四處尋找着方向。

他的方向感有些差,憑借簡單的地圖和路标尋找一棟隐藏在小巷裏的房子實在太困難了。要不是通訊器的導航功能壞了,他也許不用這麽辛苦。

同事昨天叮囑他要早點過去,不然那個孩子就一整天不見人影。

陸雅嘆了口氣,不得不找到一旁清掃的工人詢問路線。

清潔工上下打量着他,這位西裝革履的年輕人看上去與這片居民區格格不入,怎麽找到這裏來?不過陸雅長相斯文,看上去溫和謙遜,又拿出工作證件給他看,清潔工便把路線告訴了他。

陸雅謝過之後,轉了個方向,繼續走。

回想起方才清潔工的眼神,他有些憂傷。

他是一名C級特職者,就職于LMPB的評審部門。作為群審團表決廳的主審官之一,他的身份和職業一向受人敬重。然而因為他的年紀和資歷,往往受到周圍人的懷疑。

他今年25歲,卻已經在LMPB就職十年整了。

在他15歲的時候,就被當時身為宗教領袖的父親帶在身邊參與宗教事務,然而陸雅卻對宗教絲毫不感興趣,反而對LMPB大樓裏的工作興致勃勃。一位LMPB退休的主審官無聊的時候就帶着他在LMPB到處打轉,給他講發生在LMPB大樓裏各種各樣的故事。陸雅被那些精彩紛呈的故事所吸引,完全将禱告抛之腦後。

同是C級特職者,日益衰落的宗教系統導致神職者的地位遠遠不如隔壁的LMPB,所以當父親得知唯一的兒子竟然背叛家族選擇LMPB的時候更加憤怒,與他斷絕了父子關系。而陸雅被那位主審官收留,進入LMPB,從最底層的大廳接待人員做起,一路上升,成為目前LMPB裏最年輕的群審團主審官。

雖然聽上去光鮮,他卻是主審官裏資歷最淺的一個,所以一些別的主審官不願意做的事總是輪到他頭上。

包括今天這件差事。

LMPB半年前出了一件事。在LMPB批準的一份合法謀殺申請裏,申請人按照提交的材料對被謀殺人進行了謀殺,對方死亡。LMPB在核驗過後,将免罪聲明和檔案一起提交了法院。然而三個月前,法院對LMPB發函,表示那份謀殺案存在資料造假,免罪聲明無效,申請人需承擔故意殺人及欺詐罪。

LMPB瞬間懵了,高層震怒,徹查此案,居然發現在資料審查過程中,申請人造假、核查員存在工作疏忽,導致一份本應被駁回的謀殺申請一路過關斬将全數通過。涉案的申請人和核查員都被法院帶走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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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故的後續處理折騰了大約兩個多月,直到半個月前才塵埃落定。

除了申請人被判刑并降級(即公民等級由D級普通公民降為F級罪犯),承擔被害人家屬高額賠償金外,LMPB也要支付三分之一的賠償金,并派工作人員承擔被害者遺孤成年之前的監護責任。

聽說被害人與妻子離婚多年,妻子三年前過世,留下一位19歲的兒子。

19歲,本不應與“孤”這個字眼扯上太多的聯系,然而以國家現行法律來說,未成年依然适用于這個字眼。

同事們将賠償金送到的當天就被那位少年冷嘲熱諷了一番,再後來陸續去了幾個人想要說明監護權的事,卻再也找不到人了。

據說少年早上很早就出門,晚上很晚才回來。而LMPB工作人員的工作時間卻在他離家後。同事們都要被他氣死了,于是這件差事輾轉多次,就落到了陸雅的頭上。

他現在正在找這個少年的家,并準備把法院和LMPB的通知文件拿給他看——希望過去的時候他還沒出門。

他今天出門得早,此時天色剛亮,路上除了晨練的人幾乎看不到別人的影子。十幾分鐘後,他終于在一棟老舊的出租屋裏找到了符合條件的門牌號。

陸雅估摸着對方應該還沒起床,便沒有敲門,而是站在門口,把公文包裏的材料拿出來浏覽,重新複習一下手中掌握的資料。

這位遺孤叫趙慈,據說名字是他過世的母親娶的。雖然那位女士與趙慈的父親感情不睦,對這個唯一的兒子卻是寄予厚望,希望他不要像他父親一樣兇惡暴躁,而是做一個溫柔仁慈的人。

不幸的是,父母離異後,趙慈跟着父親過着颠沛流離的生活,而他的父親性情暴躁,不僅對周圍的人冷嘲熱諷嚣張跋扈,對待兒子也是肆意打罵,導致趙慈小小年紀就陰沉孤僻,獨來獨往,父子倆的關系極其惡劣。

趙父的性格和往日糟糕的作為也是導致LMPB在審查過程中被誤導的原因之一,雖說一個有重度家暴嫌疑的男人早就應該被抓去坐牢了,但在未坐牢之前就被別人謀殺致死,LMPB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趙慈辍學多年,據說平時都是在外打工,具體做什麽資料裏沒有寫。賠償金已經按照法律程序全部賠償給這個遺孤,但由于對方還未成年,這些財産暫時由銀行幫忙保管,并每個月留出5000元交給他自由支配。

陸雅看完材料依然對這個少年了解不深,心中忍不住皺眉,覺得調查部門的同事們也太疏忽了。

他在門口等到7點左右,屋裏有了動靜,大概是趙慈已經醒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門終于打開。

陸雅靜靜地站在門前,保持禮貌的微笑,向裏面愣住的少年打招呼:“你好,我是LMPB的工作人員,我叫陸雅。請問你是趙慈嗎?”

門內的少年身高足有184cm,比陸雅高了半個頭,小麥色的皮膚,利落的短發,眉毛濃黑修長,眉梢略微上揚,襯着那雙略顯陰沉的厲眸有點兇。他的五官很立體,鼻梁又高又挺,嘴唇很薄,不笑的樣子很冷。

現在已經是深秋天氣,他卻只穿着一件黑色的長袖衛衣,牛仔褲洗得發白,腳上穿着運動鞋,身後背着包。看上去有些舊,難得他身架不錯,廉價的衣服也穿得很好看。

“我已經說過了,不歡迎你們。”趙慈一開口就是逐客令,剛經歷過變聲期的他嗓音還有些啞,并不好聽,所以聽起來更兇了。他居高臨下的目光帶着幾分睥睨:“走開。”

陸雅沒有移開,而是将文件遞到他面前,認真道:“趙先生,這是法院和LMPB就你接下來一年的監護權問題發出的公函。對于你父親的過世,我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在你未成年的這一年裏,我們會派工作人員來負責你的監護工作。”

這次趙慈沒有說什麽,而是把文件拿過來仔細翻看。他看得很仔細,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是眼中充滿警惕和排斥。

陸雅觀察着他,推測着少年的性格比較謹慎。

過了會兒,趙慈看得差不多了,就冷笑一聲,嘲諷道:“怎麽,覺得殺了我一個爹,現在要賠給我一個了?”

陸雅有些尴尬,只能說:“不,只是代理執行監護權。”

趙慈把文件合上,不甚友善地開口:“我可以照顧自己,不需要人監護,一年後我就成年了。”

陸雅分毫不讓:“根據法律規定,20歲以前的未成年人如果沒有直系親屬擔負監護權,将有政府部門派遣代表實施這一責任。你必須有至少一個監護人,即使不是LMPB的人,也會是其他政府社會保障和福利部門派來的工作人員。”

趙慈低罵一聲,有些兇狠地看着他:“所以我不能拒絕咯?”

陸雅點頭:“是的。”

趙慈又翻了會兒公文,不耐煩道:“我沒興趣讓你們一個一個輪着來監護我,派一個人就行了。”

“這……”陸雅有些為難,“我們是輪班制,固定一個人的話恐怕……”

“同意就來,不同意就繼續耗。”趙慈把公文重新扔給他,動作粗暴地把他推開,“現在我要走了,再見。”

說完他就鎖了門,頭也不回地騎着單車離開了。

“哎等等……”陸雅來不及阻止,只能目送着趙慈遠去。

他回到LMPB,将這件事告知領導。

領導們讨論了一整天,臨下班前把他叫到辦公室,和藹地表示:“陸雅啊,關于趙慈的事情呢,我們已經有了決定。”

陸雅看着領導們一個個笑面佛一樣的表情,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趙慈這個孩子呢,比較叛逆,如果派一位年紀大的工作人員過去呢,怕他有抵觸情緒,所以我們商量着,找一個和他年齡差不多的人代為監護更适當一些。但是年輕人嘛,浮躁,幾個備選的員工都不合适。你看,你只比趙慈大了6歲,與年輕人比較聊得來,辦案經驗卻很豐富,人品德行都令人尊敬,是再合适不過的人選了。”

陸雅連忙道:“不不不,我還太年輕……”

“這可就妄自菲薄了。”老法官意味深長地看着他,“說不定小夥子就吃這一套呢?別推辭了,不然又得拖,拖到他成年了,可就不一定會發生什麽事了。”

直屬上司提醒他:“陸雅,僅今年不斷攀升的青少年犯罪率就高達3%啊,這我們是有目共睹的,這件事故對趙慈這種青少年的影響非常深遠,一念之差他可能就會墜入犯罪的深淵。而我們,明明有機會阻止這一切,卻眼睜睜地看着他發生,這樣……”

直屬上司停在這裏,嘆着氣看着他:“陸雅,你忍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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