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3—11
相較于他的憤怒,陸雅依然保持着平和的心态,甚至又不由自主地開啓說教模式:“LMPB的主審官除了工作上的重擔外,每個人都要面臨被報複的情況,所以我們在私生活上都是比較慎重的人。”
趙慈木着臉站在床邊聽他說。
“你大概也發現了,我平時的社交活動很少,生活規律,很少外出娛樂,與陌生人總是保持距離。”陸雅頓了頓,看他沒反應,只好繼續說,“我的同事們大部分都是這樣的。因為我們見過太多的申請表,看過千奇百怪的謀殺方式,對這些人的心理狀态非常了解,所以下意識地都會對周圍充滿防備心理。”
趙慈忍不住插嘴:“我可沒在你身上看出來這些。”
陸雅瞪他一眼,反駁道:“你每天也就晚上回家能看到我,又對我了解多少?”
趙慈無言以對。
陸雅習慣性地思考起來,開口時帶着他慣有的謹慎:“人心的險惡遠遠超出你的預料,你還小,不知道這世上有很多可怕的人和事。我們在LMPB工作,直面死亡這樣的大事,所以每個人都對生死看得很重。事實上,每年的謀殺申請裏,大約有10%是針對LMPB的工作人員,只是C級特職者的階級屬性給予了我們很大的方便,得以最大限度地駁回這些申請。無法通過合法謀殺來殺死LMPB的人,自然就會滋生犯罪。”
趙慈沉下心,繼續聽他說着。
“你是不是覺得C級公民很不錯,享受獨立于三權之外的神聖權利,所以面對的麻煩就比較少?”
趙慈對國內公民等級記得十分清楚,聞言道:“C級特職者由獨立于三權之外的神職者、法制機構工作者組成,在宗教信仰及法制上擁有絕對特權。法制機構中,LMPB最為特殊,不受最高法院管轄。C級特職者的犯罪率僅比S級至權者高一點,他們被謀殺的幾率也遠遠低于其他等級公民。”
陸雅搖頭,糾正道:“被合法謀殺的幾率低而已,事實上,C級特職者每年的死亡率和B級議員一樣高,而LMPB被殺的幾率則更高,每年死亡人數占整個LMPB總人數的5%,這個數字是非常可怕的。假如LMPB有1000名員工,那麽每年就會有50名非正常死亡。”
趙慈聽得心驚肉跳:“非正常死亡?”
陸雅點頭:“LMPB的工作人員只是在工作期間保佑C級特職者公民身份,當他們退休後,身份會恢複至進入LMPB以前的公民等級。我們的退休年齡與其他人不同,我們在50歲時便可退休,你知道為什麽嗎?”
目前國家的醫療水平發達,人們的平均自然死亡時間大約在85歲左右,50歲對于這個标準來說,過于年輕了。
“為什麽?”
“因為我們死的早。”陸雅苦笑,“資歷淺的員工危險系數小,但年輕,資歷深的員工往往都是評審官、主審官級別,包括高層領導,這些人的危險系數很大,随時可能被人報複致死。由于高層領導都是從主審官晉升上去的,所以其實也歸于主審官級別,我們平日裏掌握別人的生死,就意味着我們的生死也被別人握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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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慈的眼睛越瞪越大,難以置信:“你的意思是……其實你每天都面臨着可能被別人殺害的危險?”
陸雅點點頭:“可以這麽說。”
“……”
趙慈顫抖着後退幾步,靠着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腦中思緒紛繁,本就因為剛剛發現自己潛藏的情愫而羞澀,還沒回過神便被陸雅這段驚人的言論攪得越發混亂。
他以為陸雅每天按時上下班就過着普通上班族的生活,以為LMPB主審官的身份不過是工作比別人優秀了些,從未想過對方竟然還面對着這樣的危險。
正常人面對這種事難道不是應該每天謹慎行事雇個保镖時刻警惕嗎?!為什麽陸雅每天準點搭公交性格溫吞家裏連個攝像頭都不裝?!他就不怕被人殺死嗎?!
趙慈赤紅着眼瞪着他,忍不住罵:“知道每天都可能有人要殺你,你怎麽一點不放在心上?”
陸雅第一次見他發火,頓時無措:“我……我有放在心上啊……”
“你怎麽不防備別人?”
“我防備誰啊……”陸雅無奈,擡起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朝他勾了勾,“過來。”
這招小狗一樣的動作讓趙慈僵硬一瞬,不情不願地走過來。
陸雅示意他坐在床邊,伸手去拍他的腦袋:“放心啦,我有分寸的。要是每天都疑神疑鬼的,這日子還怎麽過?”
“那你也太放心了吧?”趙慈把他的手抓下來,“今天這人還只是撞你,要是換了其他人,和你擦肩而過的時候一刀子捅過來,你可能就完蛋了!”
“所以我才說我平時和人保持距離嘛……”陸雅好脾氣地解釋着,“哥哥是見過大風浪的人,你不要擔心。”
趙慈看他一副沒什麽大不了的敷衍态度就來氣,板着臉不肯說話。
陸雅好說歹說哄了好一陣,發現這小屁孩不為所動依舊一張死人臉,頓時也來了脾氣,躺下去裝死不說話。
兩個人誰也不搭理誰,互相怄氣。
陸雅氣着氣着就睡了,趙慈守在他床邊坐了一晚上,眼睛一眨不眨,就怕他出事。
淩晨的時候陸雅餓醒了,看到床邊坐着的趙慈吓了一跳,本想抱怨兩句,卻在看到對方眼睛裏的紅血絲時換了話題:“怎麽一夜沒睡?”
趙慈一直沒喝水,說話的時候有些啞:“怕你睡覺壓到胳膊。”
陸雅很沒出息地因為他的關心而內疚了,艱難地坐起來,急道:“我沒事,你快喝點水。”
趙慈先給他接了一杯,又給自己接了一杯。
兩人先把水喝完了,才覺得精神好了些。
“你要麽再去睡會兒。”趙慈說着。
“不用,睡醒了。”陸雅皺起眉頭,“你是不是也一直沒吃飯?”
趙慈搖了搖頭。
陸雅生氣,忍不住說了沒頭腦的重話:“我睡我的,你不會出去吃點兒啊?這要傳出去還以為我這監護人虐待你呢。”
趙慈鄙夷地瞥了眼他打着石膏的胳膊,冷笑:“就你?我看你這監護人也不用當了,自己的安全還顧不來呢,也不怕連累我。”
陸雅:“……”
話是這麽說,但……
陸雅竟然無法反駁。
他也是這時才意識到,趙慈跟他住一起,還真的……有點危險。如果因為自己而連累對方陷入危險,那可就太不應該了……
趙慈一看他開始思考就頭疼,連忙打斷他:“你可別胡思亂想啊!”
陸雅認真道:“你說得對,如果下次在家裏遇到這種事,你就要被我連累了……”
“停停停!”趙慈攔住他,“你還不如睡覺呢,腦子就不能休息休息?”
“可是……”
“我去給你買早餐!”趙慈果斷站起來,“順便問問醫生你什麽時候能出院。”
說完也不等陸雅回答便溜了。
陸雅也頭疼。
他這些年已經習慣了一個人過,當初領導說讓他負責趙慈的監護權時也沒想過這一點,今天提起來他才醒悟,自己還真是個不定時炸彈,說不定哪天就出了事。趙慈還有幾個月就要成年,萬一在這半年裏出了什麽差錯,他可罪大惡極了。
腦子裏胡亂想着這些事,又靠着枕頭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受傷了就容易犯困,真是年紀大了。
趙慈回來的時候順便把出院手續辦了,催着他把早飯吃了,打車回家,路上不忘幫他配了副高價的高仿生隐形眼鏡,可以戴在眼睛裏一個月都不損傷角膜。
陸雅歪在後座咧嘴:“帥哥,醫院離家遠着呢,你居然打車!太奢侈了!知不知道賺錢不易生活要儉樸啊?這路費我不給你報銷啊知道嗎?”
司機樂了,問副駕駛的趙慈:“這……你哥?”
趙慈木着臉:“我爹。”
司機:“……”
陸雅:“……”
他不就唠叨兩句嗎怎麽就成爹了?!
回到家,趙慈讓陸雅老佛爺一樣坐在沙發上,自己忙亂着把藥放起來,動手收拾家。他從小被迫學了各種家務,做起來手法熟練,若不是表情一直冷冰冰的,陸雅還真想誇他幾句。
中午的時候,趙慈做了一桌清淡的飯菜,還特意給陸雅蒸了雞蛋羹,給他補充營養。
陸雅吃着美味的飯菜,問他:“你不用上班嗎?”
趙慈輕描淡寫地回答:“工作辭了。”
“啊?”陸雅驚呆了,“你昨天不是還說發了工資嗎,怎麽今天就辭職了?你老板虐待你啊?”
趙慈忍不住白他一眼:“我老板好得很。”
“那你這辭職可有點忘恩負義了……”陸雅吃着雞蛋羹,嘴裏啧啧有聲,“哪有領了工資就跑路的……”
趙慈心說我還不是為了你,然而看他一臉蠢相,也沒了解釋的興致,任由他猜去。
陸雅也不知道自己這兩天犯什麽神經,好像說話總帶着點刺,聽着格外欠揍。他隐約察覺到趙慈的心理有些變化,讓對方突然對他耐心且容忍,做事時也多了幾分強硬的态度。
也許是看他受傷生氣了,也許是被主審官要面臨報複的事吓到了,也許是對未來表示擔憂……然而那些細微處溫柔下來的舉動,又作何解釋呢?總不會是因為他成了病號,就連眼神都溫柔下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