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chapter4—34

再次返回卧室,唐齊正在他的電腦上十指如飛地敲着。他漸漸走近,問:“做什麽呢?”

唐齊沒回頭:“玩游戲。”

梁蒙拉了張椅子陪他坐下,看着他玩着一個在線網絡游戲。

這是個策略性游戲,團隊戰,十人一組,每局半小時。梁蒙一開始還以為唐齊只是單純地玩游戲消磨時間,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唐齊給其他幾個組員發的信息奇奇怪怪的,許多字母字符,雖然戰鬥模式下他們依然有效配合着,但梁蒙直覺他們聊天的內容與游戲無關。

“你認識這些人?”

“玩游戲認識的朋友。”唐齊簡單回答着。

梁蒙相信,既然他父親敢給他的卧室開信號,那這臺電腦一定随時被監控着。他想問唐齊是不是借此與外界互通消息,但礙于對這個電腦的監控系統存在與否不能确定,只有忍下好奇,假裝看他玩游戲:“小心點,別被殺掉。”

唐齊跳過敵人的一個攻擊,閃身躲入草叢後,笑着說:“對方才要小心了。”

兩人話中有話,皆未言明。

唐齊這游戲一玩就玩到了半夜,梁蒙沒他這精力,中途打開通訊器聯絡了特三處的組員,卻忽然發現他再次陷入失聯狀态,不僅聯系不到組員,連梁飛和總處都聯系不到。他把這消息告訴了唐齊,後者只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依舊目不轉睛地玩游戲。

晚飯是阿姨送上樓的,梁蒙從她口中得知梁父與其他幾個兄弟姐妹出席一個S級族長女兒的大婚,要後半夜才能回來。

這是個逃走的好機會,然而梁蒙試探過宅子周圍的守護兵力後果斷地放棄了這個想法。他父親早就防着他這一手,四面八方堵得嚴嚴實實,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梁蒙急地在屋裏轉圈。

唐齊終于打完了游戲,一邊主動坐過來吃飯一邊嫌棄:“你轉什麽圈呢?來吃飯。”

梁蒙坐在他對面,煩躁道:“我的權限又被禁止了。”

“不一定吧。”唐齊不甚贊同,“說不定是特殊調查處出了什麽事。”

“什麽?”

唐齊道:“看看新聞吧,好久沒看了。”

梁蒙不知他搞什麽鬼,順從地打開電視,果然正在播新聞。國泰民安的新聞先歌頌了一番,主播切換了幾次國外和星際空間站的新聞,提了一下目前正在修訂的《憲法》。

連線過最高法院的法官後,主播忽然對着鏡頭道:“本臺插播一條重要新聞。LMPB史上最年輕的主審官陸雅今日因直播新聞中的言論不當被LMPB停職查看,此舉引起了民衆的強烈抗議,紛紛要求LMPB重啓調查……”

“陸雅?”梁蒙腦中閃過今早看過的重播新聞,頓時怒了,“陸雅說的話怎麽就言論不當了?LMPB搞什麽鬼?”

唐齊也放下面前的餐具,緊盯着電視看,嘴裏嚴肅道:“陸主審官是第一批參與法制機構人員交流的主要成員,自他結束交流重回LPMB就開始主張進行法制改革,這項提議在LMPB內部引起了很大讨論,有26%的人支持他的倡議。我們還曾經參與過內部讨論會,不過因為票數過少,陸主審官的提議未被LMPB的管理層通過。”

“你的意思是……陸雅被人借機打壓了?”

“他的提案報告我看過,寫得很好。他針對LMPB當前存在的一些問題提出了改進建議,其中就包括信息保密化和地點局限化這兩項條款,意思是,要把整個申請過程的材料保密性加強,避免接觸過的工作人員借機洩密,還要将申請人的謀殺地點局限為私人場所,避免涉及公共場合,以降低謀殺影響,同時減小對其他公共部門的影響。這樣一來,可以避免許多因涉案方太多而導致的意外與衍生失誤。”

梁蒙不是LMPB系統裏的人,雖然對陸雅的大名有所耳聞,但沒想到這位年輕的主審官竟然如此有預見性,充滿人性與智慧。電視裏那個戴着眼鏡一臉斯文,甚至帶了幾分宗教般禁欲感的男人在事業上竟然如此認真執着。梁蒙不得不反思,也許他以前對LMPB的偏見太深了,在那裏工作的人,也有陸雅這樣的有志之士。

“他之前就預見到這些規則會出問題?”

“這我就不清楚了。”唐齊搖搖頭,“不過陸主審官審過的案子太多,為人親切和善,思維缜密,在其他法制機構學習後,應當更全面地研究過法律方面的不足之處。他在這個當口被停職查看,實在很有問題……”

“LMPB管理層的人怕他把那項被否決過的提案重新抖出來吧。”梁蒙心中奇怪,難道唐齊費這麽大勁就是為了讓自己看這個?

唐齊重新拿起餐具,慢條斯理地吃着飯看着新聞。

梁蒙不知他搞什麽名堂,心中還在惦記怎麽逃出去。他對老爺子的手段再熟悉不過,現在的軟禁不過是暴風雨前的風平浪靜,若是他們敢有異動,老爺子一定會出手,也許是拿唐齊的命來威脅他就範,也許是提出誘人的條件讓他妥協。梁蒙最怕回梁家,因為梁老爺子近乎執念地想讓他繼承梁家的産業。

梁蒙對財富不屑一顧,對權勢視若糞土,他只想離這些整天勾心鬥角的無恥敗類們遠一些,操控聯盟這種念頭實在不适合他這種人,S級的人隐藏在背後太久了,久到早就忘記了他們本質上也與其他級別的公民一樣受法律制約,而不是随心所欲地操控一切,仿佛整個國家都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他們以為S級的身份是一張免死金牌,可以脫離于財政法權之外,可以打壓神權,可以利用其他人成為他們的工具,可是他們忘了,其他等級的人也野心勃勃,随時等待着取代他們的地位。智慧一些的S級家族懂得隐藏自己,他們默默地背後不動聲色地幹擾着A級領導者的決定,而他們的權勢財富絲毫不受侵害,家族教育嚴謹,百年傳承,如丞家、封家、海德家。還有一些家族,已經不滿足于做幕後帝王,要走到臺前向世人展示他們的強大,而忽視了這種行為本身就是一場豪賭,一場以自己家族成為衆矢之的的大冒險——比如梁家。

梁蒙從小生活在S級的大環境裏,他見過的人很少,但足以讓年少的他明白什麽才是智慧的生存之道,什麽是自取滅亡。

丞銳那樣的S級青年才俊才是這個聯盟未來的主宰,而他家的這些人……虛僞、陰險、唯利是圖、權欲熏天,哪有幾分S級家族的驕矜之氣?他父親自己把梁家往死路上推就算了,他可不想浪費力氣添柴加火。

“你在想什麽?”唐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梁蒙回神,說道:“沒什麽,在想今晚怎麽過。”

“吃飯,洗澡,睡覺。”唐齊看着他,微笑,“養精蓄銳。”

梁蒙眯起眼,深覺他這個笑容十分微妙,湊近了問:“怎麽說?”

唐齊借着這動作塞了塊肉到他嘴裏,笑吟吟的:“別人給我找麻煩,我自然是要找回去的。”

梁蒙嚼着肉,忍不住舔了舔唇尖,看他一副神秘模樣,被撩得心癢難耐。唐齊的本事只是耳聞,親眼目睹的實在太少,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他與父親掐起來,那場面自己一定興奮死了。

這時,新聞再次插播了一條消息:“特殊調查處發言人剛剛召開了緊急發布會,該處現任總處長于昨晚19時左右突發疾病,不幸猝死。其任期尚有兩個月,突發意外,特殊調查處表示深切哀悼,并表示即将啓動緊急會議,在一天之內重新選出下一屆總處長人選……”

因為特殊調查處屬于保密機構,總處長的個人信息并沒有被顯示出來,但可想而知,這件事帶來的影響不僅僅是緊急換屆這麽簡單。梁蒙與總處雖不熟,也不清楚她是否真的有心髒病,但這種死因在這個節骨眼實在太過蹊跷。

梁蒙還沒來得及炸毛,唐齊反倒先站了起來,神情陰戾:“豈有此理!”

“你一直堅持看新聞,不是在等這個消息?”梁蒙的懷疑顯而易見,畢竟之前他說可能是特殊調查處出了問題。

“我等的是特殊調查處的消息,可不是總處的死訊!”唐齊惡狠狠地瞪着他,“你父親心狠手辣的程度真是令人望塵莫及!”

梁蒙大吃一驚:“你說這是我爹……不可能!他膽子怎麽會這麽大!特殊調查處的總處也是個A級領導者,他……他不敢動的。”

唐齊站在原地看着他,目光中輕諷意味濃厚,他的呼吸起伏着,似乎難以抑制心中的憤怒,所以碧綠色的眸子裏都似帶了冷色的火焰。

梁蒙握住他肩膀,問:“你知道什麽?”

唐齊只是盯着他,目光中的涼意與狠意漸漸平靜下來。

一個殺手眼中的世界遠比一個普通人看到的複雜得多,所以險惡是海,鋪天蓋地席卷而來,溫柔是毒,一絲一滴滲透骨髓。梁蒙于他而言,就是那毒,沾之即死,卻眷戀那一點光明與溫柔,嫌棄着他的天真與正直,卻又不由自主地想要保護。

他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将胸腔中的怒火熄滅,緩緩道:“我知道你父親打算對特殊調查處下手,但是沒料到他會……”

“你原本的猜測是什麽?”梁蒙捏緊了他的肩膀。

唐齊卻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等明天特殊調查處的下一屆總處長人選出來再說吧。”

這一晚,兩人背對背睡着,彼此都難以入眠。

梁蒙開始懷疑一切,他的同事、他的家人、他的戀人,似乎都藏着無數秘密,而他明明可以察覺到暗處潛藏的無數危機,卻無法一一找出。他并不是這樣的人,他有着敏銳的直覺,總能第一時間發現哪裏不對勁,但最近發生的一切似乎完全擰轉了他的這種自我認知——所有人和事都證明了他的遲鈍與天真。

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安,唐齊從他背後将他抱住,氣息灑在他頸後,帶了幾分暖意的聲音輕輕在耳畔響起:“梁蒙,你和我們不一樣。”

這話與K叔的提醒如出一轍,梁蒙握緊了腰間的手,斂着眉問:“是麽?”

唐齊收緊了手臂,額頭貼着他的後頸,輕輕地說:“所以,我希望你永遠都和我們不一樣。”

那聲音輕如煙霧,就像黑暗裏的荊棘,即使枝桠上沒有一片葉子,也渴望留住最後一絲光明。

他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知道那條路有多艱難,所以他希望梁蒙站在黑暗之外,永遠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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