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塞翁失馬
長流三殿十二峰,除了出差的兩位峰主和回西北齊雲府上的白芷,其他的人基本上都到全了。
龍皎月撫了撫裙擺,坐在那一看就知道是特意為她騰出來的那個位置,左邊是金座上的沈望山,右邊是藥靈峰的峰主裴隐真。
龍皎月一臉矜持的坐下,稍微一擡頭,便看到對面身後徐浪青站的大弟子就是那天那個譏諷她世家小姐口出狂言而後又被她譏諷的言卿。
待她坐定,對面的徐浪青便略帶不滿道:“也不知道龍掌門一天到晚是忙着什麽,叫你的弟子去通知你來三司殿,到此刻才來,竟是讓我們等了許久。”
旁邊裴隐真表示贊同點頭,其他幾位峰主也是一陣從衆心理,跟着瞎點頭。
龍皎月撇了他一眼,只冷聲道:“有事,不可?”
徐浪青不開口了,只哼了一聲。沈望山和氣笑道:“都是一家人,等一等又有何妨?”
龍皎月也不再說話。
沈望山清咳了一聲,看樣子是有要事要說。漫長寂靜,十幾雙眼睛刷刷的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沈望山開口道:“上次我們長流應龍庭之邀,赴榮山西峰潭,在龍庭的協助下重履封印。但因為秋師兄的失職誤判,此行損失了數名長流弟子。這實在是我們長流掌門的過錯,如今秋世尊已經在思過崖思過,吩咐的處理那些弟子的遺眷,可安撫好了?”
掌管長流金錢命脈財政部門的徐浪青立刻站起身來,道:“世尊大可放心,那些弟子的家眷,我們浣劍臺早已分撥了重金,當做長流表達歉意的補償,可保家中老者衣食半生無憂。”
沈望山滿意的點點頭,那徐浪青一拱手,又掀了下擺坐了下去。
龍皎月覺得這長流做的倒是還很人道。
沈望山看着龍皎月,略斟酌道:“皎月。”
龍皎月不知道他出聲喚自己名字作何,只得站了起來。
沈望山親切的望着她,微微和藹的溫聲道:“既然那個兩個魔頭打傷了你,還險些奪了你的性命,那在這裏坐着的諸位裏,只有你最有資格決定那兩個魔頭的生殺予奪。你覺得,該是如何處置這兩個魔頭?”
龍皎月心坎裏一陣激動,沈望山,你真是個好大大!
她清了清嗓子,冷了臉:“這些年,長流祖師費盡心血所封印的邊界已經搖搖欲墜,不少魔族自恃道法高深,竟敢來闖過結界,來人間為非作歹。這次若不是沈世尊出手相救,本掌門怕是有十條命都死在了這三人手裏。如今,這兩個魔頭既是落入了長流手裏,當然是替天行道,扔下千刃峰,以儆效尤。”
趕緊,趕緊把那兩個天殺的魔頭扔進千刃峰吧!等他們嘴好了,指不定會說漏嘴,把本菊苣給供出去,那時候我可真的就小命不保了啊!
沈望山點點頭,示意龍皎月坐下。可龍皎月屁股還沒落到板凳上,對面那個徐浪青背後的言卿便出聲道:“世尊,弟子有要事要報。”
沈望山望了他一眼,徐浪青連忙回身道:“三尊堂上,怎能多嘴!你還不請罪?!”
沈望山招手道:“不必責備,你要說什麽,便說吧。”
言卿看了龍皎月一眼,又将目光轉回來,情真意切的說道:“當日在西峰潭上,弟子冒昧不知龍掌門淵學,還譏諷與她。而後西峰潭下世尊遇難失蹤,弟子們惶然不知如何是好。只龍掌門不計前嫌來救助與弟子們,是以言卿不得不替當日的師兄弟們朝龍掌門道個歉,謝個禮。”
龍皎月招手道:“不必了,本是同門,定當互相愛護團結一心。西峰潭之事,舉手之勞,何足挂齒。”
她這番話說的是大義凜然,言卿擡了眉,龍皎月倒是發現這言卿除了發型有點殺馬特,臉倒是還清秀,這仔細一看,她總是感覺在哪裏見過他似得。
可惜那個感覺稍縱即逝,龍皎月想不起來,便也不想了。
言卿朝她微微一笑,轉頭看向金座上的沈望山:“那兩個魔頭将龍掌門傷的如此之重,怎能輕易放過?再說那兩個魔頭出現的時候實在甚巧,弟子認為,将他們好生拷問一番,說不定能得出什麽有用的消息。”
龍皎月心裏頓時一萬只草泥馬呼嘯着奔騰而過。
這位小哥,你到底是來報恩還是來害我的?你這點弄巧成拙的報恩和熱情,我真的不需要啊大哥!
沈望山沉思片刻,贊同道:“你說的有幾分道理。”
龍皎月趕緊站起來,義正言辭道:“我倒是覺得,還是盡早除了這兩個魔頭好,以免夜長夢多,徒生變故。”
沈望山看向她,轉着手上的點砂筆,也贊同道:“也不無道理。”
龍皎月說完,只得又坐了下去。看沈望山這樣子,她和言卿的話對他并起不到很大的作用,沈望山看上去雖是溫和随性,但真正做決策的時候,他并不是聽別人意見就會改變自己主意,不然性格容易動搖的人也不會坐上長流三尊之一的位置。
龍皎月坐了下去,沈望山思索了片刻,坐在金座之後,突然擡起手招了招手。
身後如如和意意的紙偶如同突然充了氣的玩偶一般,迅速的膨脹了起來,額間那顆朱砂痣在他們雪白緊閉的眉心更是被襯得鮮紅欲滴。
在沈望山擡手的時候,大家都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或是看着那兩個人偶,沒有去看沈望山。
可偏偏龍皎月坐在沈望山旁邊,目光又恰好落在沈望山面門上。在如如和意意睜開雙眼那一剎那間,她突然感到沈望山身上飄逸出一縷黑色的魔氣,他那溫柔沉靜的漆黑雙眼裏,甚至劃過了一道紅芒。
可是轉瞬剎那,那紅芒和魔氣便消逝不見,快的甚至讓龍皎月覺得那只是一陣恍惚錯覺。
再看其他人,完全沒有注意的模樣。龍皎月心裏安慰自己些許是多疑了,便不再多想。
不過須臾間,如如和意意就活生生的站在了沈望山身後,兩個小童子睜着靈動活潑的黑眼睛,一前一後走上來,站在了沈望山兩邊。
意意站在沈望山的右邊,離龍皎月很近,龍皎月往意意臉上瞥了一眼,意意似乎發覺龍皎月在看他,朝她做了個鬼臉。
真是栩栩如生的天之傑作,在龍皎月見識過普通的批發貨化目傀儡的渣屬性之後,再來看這一對栩栩如生甚至是巧奪天工的童子,她真是很好奇沈望山到底如何做出這一對如此出色的化目傀儡的。
如如伸手,從小袖子裏摸來摸去,終于摸出了一個血紅色的小珠子,放在沈望山的手上。
龍皎月定睛一看,那顆血紅色的珠子攤在沈望山白皙寬大的手掌上,鮮紅如血,如同一顆凝結的血琥珀。
我屮艸芔茻!這不是本菊苣被搶了的那顆血語珠嗎!
她內心一陣激動,但表情還是淡淡,只端起桌上用于裝飾門面基本不會喝的雪山毛尖茶,裝模作樣的小酌了一口。
沈望山把那顆血語珠拿在手裏,兩只修長白皙的手指夾起它,像是在賞玩:“這是從那兩個魔頭身上搜出來的,是魔族上古魔神一脈魔尊才會有的血語珠。這個東西,至少有上百年沒有出現過了,本尊之所以知道它是血語珠,倒還是因為從藏書閣裏的古籍中看到過。”
龍皎月波瀾不驚的又砸了口茶,心想這茶太苦了吧。
沈望山瞅着那顆血語珠,伸手遞給了意意:“上古魔神一脈已許多年不曾出現在人間了,此次血語珠在西峰潭下出現,不是什麽好兆頭。這個血語珠的用途,本尊也不大知道。不過既是魔族的東西,那便由靈藥峰的峰主收着吧,仔細看着,說不定能找到些作用。”
裴隐真連忙站起身來,誠惶誠恐的從意意手上接過來那顆紅珠子,迫不及待的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
龍皎月斜着眼睛,悄無聲息的瞅着旁邊一臉激動的裴隐真。
在仙俠之夏若花的設定裏,這個裴隐真是個藥癡,跟許多經典武俠仙俠小說裏的設定一樣,一個藥癡的丈夫必有一個毒癡的妻子,一個下毒,一人解毒。而後兩個人毒來毒去解來解去,直到一方死去,另一方才會幡然醒悟,抱着死去一方的屍體嚎啕大哭說自己今生為什麽要跟自己的摯愛鬥氣毒來毒去解來解去,白白浪費了這一生。
龍皎月對這些套路真想說一句,說得好像你們不鬥來鬥去這一生就能過的多快活似得。
不過藥癡裴隐真今年五十又七,身體幹瘦的離奇,因為太瘦,臉上沒幾兩肉,看上去分外仙風道骨。他的妻子倒還真是個毒癡,兩個人閑來沒事就下毒解毒玩,經常為到底是她的毒厲害還是裴隐真的藥厲害而吵架。
龍皎月現在對他的私生活沒多大興趣,但是對他的手裏那顆晶瑩剔透的血語珠非常有興趣。
裴隐真一臉撿了寶貝似得表情,把那個血語珠放進了貼身的裏袋裏。
龍皎月又端起茶杯,再砸了口茶。
看準了,他可是放在貼身口袋的,要半路搶劫,首先得找對地方。
以下未更換,明天換啦~
她終于心驚膽顫的發現,高澤是凡人,他會死的,他很快就會死的。而她不一樣,她是神族,是有着雪白翅膀,有着逆天神力的神族。在高澤死後,她還要獨自活好幾百年。
她在擁有了最美好最快活的生活之後,要忍受那麽多年寂寞如雪的生活好幾百年。她已經不敢想,離開了他,這以後的日子,她有該怎樣一個人去面對?
雲翼城并不限制每個族人的自由,即使她在凡世過一輩子,永遠不回雲翼城,城主也不會追究。神族只有女子,生育下一代的方法便是冒着生命危險浴火涅槃。在神族的千萬年歷史裏,有人愛上精靈,有人愛上鲛人,有人愛上冰族火族,甚至愛上魇族出類拔萃的青年。愛上凡人的神族雖然少,但是也未曾沒有。只是那些同族顧得全大局,只覺得陪在人間百年便已經是心滿意足。
可是這個少女不一樣。她眷戀他,甚至快要忘了自己神族的身份。如今,高澤已經漸漸老去了。她要怎麽一個人在世上,失去高澤之後,孤苦伶仃的過上一輩子,過上寂寞到發瘋的幾百年?
她太貪戀高澤帶給她的溫暖和快活了。她異想天開,想要把他的性命延長,至少要他和她一樣,活上一千年,這樣,她才不會寂寞。
即使是神族,也沒有逆天改命的力量。但是雲翼城裏,有一個聖物,可以颠覆一切。那是城主在天火之中焚燒涅槃之後産下的孩子。
神族生育艱難,後代子嗣誕生之初都是蛋形,在法術灌注下才會破殼而出。她們的嬰孩時代便是在蛋裏的歲月。之後又要進行成羽禮,才會從背上生出象征神之身份的羽翼。城主産下孩子之後身體甚為虛弱,沒有來得及進行孵育。那命中注定成為下一任城主的聖嬰,就放在城主雲邸上藤蔓所盤繞的雲浮樓之上。
神族的族長,血脈傳承創世之神的力量。每一任城主都能在世間許一個願望。她想着,自己将這孩子孵出來,教她用一滴血做祭奠,再讓她開口許願。引出的禁咒,可以篡改幽冥,生死人,肉白骨,何況只是延長一個凡人的性命。
神族之中,族人都恬淡善良,對城主這個未來得及破殼而出的孩子也是關切至極。若不是城主執意要等自己複原了再用靈力孵出聖嬰,城中的族人怕是早就幫她孵出了小聖嬰,早早的迎接了這個象征着一城希望的小生命了。
她重返雲翼城,沒有人覺得異樣。她說她要去看看聖嬰,大家也更覺得理所當然毫無疑問。她便是這樣欺瞞着族人,堂而皇之的溜進了雲浮樓。
那個房間的門雕刻着詭異絕美的镂空花雕,進去之後四周都是看不見的迷霧。腳底下是萬裏如刀般鋒利的冷風,這個房間裏卻滿是溫暖。那個巨大的蛋,就安安靜靜的躺在藤蔓盤繞,厚厚的純白羽毛所形成的幹燥溫暖的窩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