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墳墓

一提到錢舒飛,何曉的眼中就多了一點點的灰暗,海微嘆了口氣說:“算起來,錢舒飛都去世八個年頭了,沒想到你還這麽惦念着他。”何曉輕輕的搖了搖頭說:“我是不敢再見他。”

三個人沉默了半晌,何曉突然說:“既然一直沒有決定去哪裏,陪我一起去趟上海吧。”海微跟韓琳猜到了她的目的,就一起默默的點點頭。因為提到了錢舒飛,這頓飯肯定吃的異常沉重,海微想評論一下江淮的菜肴,卻也不好開口。

何曉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默默地走到窗邊發呆。上次她與錢舒飛一起在這裏聚餐的時候,她還是個高中生,那時候家裏對她的管教很嚴格,想跟錢舒飛一起出來旅行是不大可能。有一次她父親來江陰工作,她也跟來了,就在她一個人悶悶不樂的逛景點的時候,錢舒飛淩空而降。

他們一起去悟空寺,一起去黃山湖公園,總之是玩的樂不思蜀,晚餐的時候,他們要學一學那些文人墨客,在江邊賞景進餐。何曉呆呆的笑了笑,就是在這個窗戶這裏,錢舒飛從背後抱着她,輕輕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當時的神句:“待你長發及腰,美女嫁我可好?”

何曉把頭發舒展開,現在她真的已經長發及腰,可是那個要娶她人,卻早已不在。海微看着何曉的神情,深深地嘆了口氣,本來想帶她出來散散心的,沒想到卻讓她景生情了。何曉是怎麽想的,海微跟韓琳都猜不透,只能陪着她發呆,足足過了半個多小時,何曉終于回過神來,三個人這才去找酒店過夜。

第二天,三個人早早的就踏上去上海的旅程,今天輪到韓琳開車,她用後視鏡看了看在後座的何曉,看何曉的神情就知道,昨天她肯定沒睡好。十點多的時候,三個人就已經到達上海,她們随便吃了點東西,買了幾束花才去了綠園公墓。

一到綠園公墓,何曉到安然了許多,慢慢走到錢舒飛的墓前,輕輕的放下花束,看着墓碑上那張還有一絲稚氣的照片,她的眼角,早已濕潤了。那張照片應該是錢舒飛高一那年照的,何曉記得那年錢舒飛買了臺相機,她覺得很好玩,就老實不客氣的拿着到處去照相。

墓碑上的照片就是出自何曉之手,那時正值草木茂盛的夏季,錢舒飛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衫,坐在一棵法國梧桐樹下。他的頭輕側,臉上滿是淡淡的笑意,雖然眉宇之間還有點孩子氣,可是他淡薄的神情,與睿智的眼曦,好像說明了他與年齡不符的沉穩。相貌上,他幾乎跟錢舒揚一模一樣,但是他渾身上下那股清新脫俗的雅氣,卻是誰也模仿不來的。

何曉蹲下身,對着錢舒飛的照片說:“舒飛,這麽久沒來看你,你應該會想我是個寡情的女人,早就把你忘了吧。”她頓了頓又說:“其實我一直沒有忘記與你度過的那些時光,就因為這樣,我才不敢來看你。”

海微跟韓琳對視一眼,都覺得何曉這樣說說話也好,總是憋在心裏,早晚得出事兒。何曉自言自語的問錢舒飛:“你還記得上次我跟你提起過的付子睿麽?”她頓了頓,好像在等錢舒飛回答,可是一張照片怎麽會回答她?

何曉自問自答說:“你應該記得的,因為上次我跟你說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他了。我想你知道這些事情的話,應該會很生氣的,所以這六年來,我一直不敢來看你,我害怕在你們兩個人中間徘徊。我害怕愛着付子睿,心中卻還有你,我害怕想着你,又愛着付子睿,這樣對你們來說太不公平,對我來說也是一宗罪。”

何曉頓了頓,深深地舒了口氣,這些事應該已經在她的心裏埋了很久了吧,今天終于說出來了,她又說:“現在付子睿又回來了,我發現我還愛着他,我還有能力放開你,再去愛一個人麽?”

這次有了回答:“這不關能力的問題,逝者已去,他更希望你好好的活着。”何曉一愣,竟然是錢舒飛的聲音,她慢慢的循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原來是錢舒揚。以前的時候,錢舒飛跟錢舒揚根本沒什麽區別的,但現在不同了,錢舒揚已經擁有一張棱角分明的成熟臉龐,而在何曉的印象裏,錢舒飛還是那張有些稚氣的青春面孔。錢舒揚渾身上下全是冷厲的氣息,而錢舒飛卻是溫和的,儒雅的。

錢舒揚走上前來,他也帶了一束花,在墓碑前放下花束,他開口說:“其實大哥比誰都希望你能幸福,他去世的時候,我就在他身邊,他用最後的力氣讓我照顧好你。但是我讓他失望了,雖然我做不到,付子睿卻做到了,我想,大哥知道了也會很高興的。”

何曉淡淡的說了聲:“謝謝。”然後慢慢的起身,跟海微、韓琳默默的離開。等她們走遠,錢舒揚對着墓碑說:“大哥應該是這樣想的吧!”然後他靠在墓碑上,點了根煙說:“大哥會不會覺得我太沒用,默默地喜歡了何曉這麽多年,今天卻把她拱手讓給了別人!”

他已經默默的愛着何曉很久很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自己都忘記了。是小的時候,為了看他臉紅害羞的樣子,她嬉笑着親他的時候?還初中的時候,他看到她漸漸發育的身體而浮想聯翩的時候?又或者是她是大哥女朋友的時候,兩個人依舊像親姐弟一樣打鬧嬉戲的時候?還是他扮作大哥的時候,對她的憐惜,變成了愛?

她、他、大哥,三個人是發小,大哥從小就是優秀的,學習成績名列前茅,而他,卻是學校裏有名的淘氣包。不管他和大哥的性格相差多大,她都能輕易的在兩個人中間進退自如,她會在前一分鐘還在跟大哥争論一些題目的對錯或者解法,而在下一分鐘就能滿校園的陪他嬉鬧,那時候,他們都是那麽的簡單并快樂。

讓他第一次有危機感是在小學六年級,當他知道如果不好好學習的話,就不能跟她和大哥上一所中學,這對他來講會是毀滅性的打擊。于是他開始奮發圖強,天天埋頭苦讀,大哥難得見他這麽用功,也幫他複習,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三個人進入了同一所中學。

有時候他就想,如果當年他沒有跟大哥和她進入一所中學,那麽之後的那些傷腦筋的事,可能就不會出現,他也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她是他嫂子的身份。可是,人生是沒有如果的。

好像是在初一的時候,她突然問大哥和他:“我們會永遠都是好朋友麽?”他毫不猶豫的回答說:“當然了。”大哥卻想了想才說:“只可能更好,不可能變差。”後來他由衷的感嘆,大哥就是大哥,雖只比他早出生幾分鐘,但思想卻超越了他許多,那時候,大哥就已經想要跟她有進一步的發展了吧。

初二的時候,他終于開竅了,每次見到她,總會有種說不出的喜悅感,跟她分開的時候,總是想着她。他不是很明白這是種什麽感受,還以為是相處了這麽久真把她當做了親姐姐,後來他一個朋友在教室對一個女生表白,他被狠狠的刺激了一下,這才發現他跟她的感情不是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明白了這些之後,他跟她相處變得很別扭,只能敷衍着跟她交流,想對她表白試試,但又怕那樣連朋友都做不了了。她應該也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有一次放學,她跟他單獨往回走,還是那條有點陳舊的水泥路,那座高的擡頭才能看到頂的大廈,那些排着隊緩緩行駛的車輛,那些放學或者下班後騎自行車說笑着回家的人們。

跟往常沒什麽兩樣的,但是他卻覺得有些尴尬,就像是一對小情侶第一次暴露在熟人面前一樣。她說:“等中考結束後,我們得好好談談?”她肯定感覺到了他這段時間的不對勁。他頭腦一熱,就想對她表白。

但是她接着又說:“真期待中考快些結束。”那時候離中考也不過還有三四個月,正值學習緊張萬分的時候,她肯定不想因為這些事影響到學習。他是這樣安慰自己的,因為那天,他終究沒有勇氣說出那些話。

那個早春的下午,永遠印刻在了他的腦海中,風還是帶着撲面的寒氣,道路兩旁的樹木還沒來得及發芽、生葉,樹枝随風輕輕地晃動着,好像也被寒風凍得顫抖。她那句:“真期待中考快些結束。”也變作了他的期待。

每天他都在想象,中考結束後,他和她會以怎麽樣的形式示愛。他也會想象,她變成他的女朋友之後,他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擁抱她,或者像電影中的人物那樣與她接吻。期待中考結束,變成了他有生以來最濃烈的期盼,可是迎接他這樣期盼的,卻是無盡的孤獨和心痛。

作者有話要說: 又開始回憶了。以前埋下那麽多伏筆,就為了這一段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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