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哎我說,這話你跟我講有啥用,等您老回來了慢慢訓哈。”蔣月光說完就把電話挂了,順手把手機扔回魏衍。
“你哥,現在就是一唐僧,婆婆媽媽啰哩吧嗦,诶他天天跟你念緊箍咒你不煩啊?”
魏衍聽蔣月光前半句深以為然的點點頭,聽到後面又搖搖頭。
蔣月光探身去摸魏衍額頭,“醒醒魏衍,怕不是燒傻了吧。”
魏衍躲開蔣月光,啞着嗓子說,“你才傻,我回去了。”說着站起來整理皺巴巴的襯衣。
蔣月光看着他走到辦公室門口說道,“好點了給你哥回個電話。”
魏衍伸手比劃OK的手勢。去找苗啓智之前他給代駕師傅撥了電話,心裏盤算着到底是着涼了還是單純累過頭了,他走到財務室見苗啓智已經醒了,“醒啦。”
苗啓智窩在財務室單人沙發裏,揉揉眼睛,點頭,“回家?”
“對,回家。”魏衍幫他把外套穿好,又說,“明天我哥就回來了,你終于不用睡沙發了。”
苗啓智笑起來,一點不覺遭罪更別說委屈。有時他看見魏衍忙碌又有條不紊,和客戶交流不順利微微皺起的眉頭,幫同事改圖時認真的神情。這個被他叫做小魏叔的男人,在公司裏有着平日見不着的魅力。
“笑什麽,喜歡睡沙發啊。”魏衍把收拾好的書包遞給苗啓智,又把筆記本裝好。嗓子裏火燒火燎想着等會兒去藥店買點消炎藥。
苗啓智乖乖背上書包伸手拉住魏衍的手,擡起頭看魏衍,“喜歡這裏啊。”
魏衍頭暈腦脹也理不出多餘精力去想小孩的思維,只好沉默,牽着小孩去地下停車場。
剛從電梯裏出來,停車場通風不暢的污濁空氣撲面而來,又悶又熱,魏衍皺緊眉頭,只覺胃裏一陣抽搐,冷汗登時布滿額頭。
苗啓智感覺手被大力握緊,疑惑得看着魏衍,“小魏叔?”又見他額頭汗津津,問道,“小魏叔怎麽了?”
魏衍放開苗啓智,勉強擺擺手,奈何陣陣暈眩襲來,他趕緊靠住牆穩住身形,“啓智……”剛一張口一陣強烈嘔意湧上來,魏衍咬緊牙關跑到電梯間門口垃圾桶嘔出來,本來也沒吃東西,嘔了幾下也吐不出其他,到最後只剩幹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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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啓智吓一跳,“小魏叔,你……你怎麽了?”小孩急得抓耳撓腮,抖着手緊緊抓住魏衍襯衣下擺。
吐過一陣覺得胃裏輕松些,魏衍脫力,也不管髒不髒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見苗啓智急得眼淚也出來,魏衍一邊在混沌腦中找尋安慰的詞一邊摸出手機調出通訊錄,“啓智,沒事,就是一冷一熱的有點不舒服,別哭了。給,給蔣叔叔打電話,這裏來。”胃液劃過食道,燒灼魏衍的喉嚨如砂锉,每說一句話都似吃了一把玻璃碴。
苗啓智接過手機撥通蔣月光的電話,那邊剛一接通,小孩哇一聲哭得肝腸寸斷,“蔣叔叔嗚嗚嗚,小魏叔嗚嗚要死啦嗚嗚嗚嗚……你快來下面……嗚嗚嗚,停車的地方嗚嗚嗚……”
魏衍狼狽坐在一旁只覺眼前發黑,聽見苗啓智誇張哭嚎,想笑,又實在有心無力。
苗啓智拿着電話嗚嗚哭。
魏衍嘆口氣,勉力伸手勾住苗啓智緊張握緊的小拳頭,虛着聲安慰他,“好好的呢我,哭那麽傷心……”
苗啓智轉頭看魏衍,眼淚落得更急,走近幾步挨靠着魏衍蹲下來,小腦袋埋在魏衍胸前,邊哭邊喚他,“小魏叔……小魏叔……”
魏衍渾身乏力,耳中聲音也有些聽不太真,苗啓智低聲嗚咽,印象中兒時自己也這麽哭過。
魏晰有時會帶着很重的傷回家,血呼啦咋,被蔣月光清理幹淨了扔床上,破敗不堪,像個會喘氣的布娃娃。
魏衍整夜蜷縮在魏晰身側,他可以盯着魏晰微微起伏的胸膛一整晚,緊張魏晰時快時慢的呼吸頻率,魏晰肩頭手臂上每處青腫黑紫都讓小崽子心驚肉跳。
有時睡不着,小崽子就盤腿坐在床上,也不敢太靠近魏晰,只是坐在昏暗中,不聲不響守着魏晰。
魏晰偶爾睜開眼,伸手過去在小崽子臉上擦一下,“還沒死呢,哭什麽?”
魏衍才驚覺自己在哭。
小崽子埋下頭,小心翼翼匐在魏晰身上,嗚咽,“哥……”
記憶這種東西也總有它脆弱的一面,只有當它真的變成過去,才可以妥帖地被收藏在心裏某個角落,冷不防跳出來,同情感中幽深難測的一面一齊攻向你。
回憶總是讓人難以擺脫……
魏衍這個病,來得快如閃電的,去得也勢如迅雷。
上午蔣月光心急火燎把魏衍送進急診,晚上魏衍就活蹦亂跳說要去吃火鍋。
“我覺得上輩子,哦不,上上輩子可能都欠你們家的,以前拾掇你哥還不夠,現在還要拾掇你。”蔣月光開車載着魏衍和苗啓智往魏衍家開。
他們剛從醫院出來,魏衍挂了一下午的水,症狀很快壓下去,醫生解釋感冒引起腸胃不适導致嘔吐。蔣月光一開始被吓個半死,聽醫生說沒大礙也不用住院,轉身就把躺在病床上挂水的魏衍罵了一頓,魏衍嗯嗯啊啊答應着,末了還誇蔣月光身體素質好,這麽折騰也沒倒下。
“我說不贏你,等你哥回來收拾你。”
魏衍一把抓住蔣月光,惡狠狠地說,“你敢告訴我哥,我現在就滅你的口。”
蔣月光瞪眼,又轉過頭去看苗啓智,苗啓智本來擔憂得看着魏衍,見蔣月光看自己,小孩立刻朝魏衍搖搖頭,表明自己的立場。
魏衍滿意,挑眉看着蔣月光。
蔣月光牙齒狠狠磨,“你們!明天來複診別找我打掩護。”
“不用,我早上來,我哥下午才到家。”安排早已定好,可見不是第一次打時差戰。
蔣月光抿着嘴,用手指隔空點住魏衍,想着哪次魏衍背着魏晰作妖不是自己跟着去收拾爛攤子,“真是欠你們的。”
“蔣哥最好。” 魏衍嘴上抹了蜜,這時候來賣乖。
蔣月光邊開車邊重重嘆口氣。
坐在後座的魏衍聽見蔣月光嘆氣,笑起來,“蔣胖,不用擔心。”
一旁的苗啓智躺在他懷裏已經睡着了。
蔣月光從後視鏡裏橫一眼魏衍。
魏衍笑意更甚,開口卻開始安排工作,“明天我回本部,你記得把接下來的項目都盯一下。”
“這你放心。”
魏衍點點頭,折騰一天,時間久了他有再好的精力也跟不上,現下頗為疲倦,離開醫院之前在醫生只能吃清淡的囑咐下,他們三人一起點了粥吃,當時飽脹非常,現在肚子裏感覺空曠如荒原,不由得開始懷念魏晰做得清湯面,他側過頭靠在椅背上,意識越飄越遠。
隔天早晨,魏衍本打算把苗啓智載去公司再去醫院,然而苗啓智堅持先去醫院再去公司。
“以防萬一啊!”苗啓智邊拉安全帶邊說,小臉氣鼓鼓。
“防什麽萬一啊?”魏衍也拉過安全帶,伸手摸索停車卡。
“萬一又吐怎麽辦?暈倒怎麽辦?走不動路怎麽辦?”苗啓智急急申辯。
“都跟你說好了,沒看我今天精神百倍嗎?就是去複診一下。”
“那也要一起去。”
魏衍很是無奈,繼續摸索停車卡,猛得發現診療卡沒有裝進包裏,轉頭問苗啓智,“我們昨天把診療卡放哪裏的?”
苗啓智一臉,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答,“和藥放在一個塑料袋裏的。”
魏衍想了想,昨天回家吃了藥,診療卡好像沒有拿出來,今天早上走的時候好像也忘了拿,“額,那這樣吧,你上去看看診療卡在不在塑料袋裏,給,門鑰匙。”
苗啓智拿上鑰匙,飛快奔向電梯。魏衍看着小孩跑跳的背影無聲笑起來。
但是,診療卡沒有在塑料袋裏。
苗啓智在家裏來來回回找了個遍也沒發現,他鑽進魏衍卧室,把魏衍昨天的外套翻出來摸索,正在翻找時聽見門鎖響。
以為魏衍自己找着診療卡,小孩頭也不擡的喊,“小魏叔你找到診療卡啦?”
但他忘了門鑰匙還在自己手裏。
“什麽診療卡?”
苗啓智驚得轉過頭。
魏晰站在門邊,眼若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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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魏衍在車裏等久了,有些無聊,随手在公文包裏翻,摸到停車卡拿出來準備待會兒刷卡,手一翻,看清楚是診療卡。魏衍沉默兩秒,心裏暗罵自己粗心,急忙鎖好車奔上樓去。
他從電梯裏出來急步走到家門口按響門鈴,一面聽裏面的動靜一面高聲說道,“啓智,開門,診療卡在我這裏。”說着把診療卡在手中翻騰着看。
門應聲而開。
“我放……哥?!”魏衍擡頭看清來人,驚得霎時愣在原地。
魏晰伸出手,手指彎曲示意魏衍把卡給他。
魏衍機械得把卡遞出去。
魏晰沉默的看他一眼,拿過診療卡,看診療卡上的地址是公司附近的一家醫院,反轉着卡片問道,“怎麽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如老樹林裏偶爾劃過的鳥鳴,既輕又尖,卻讓你不容忽視。
“……感冒。”魏衍站在一旁微微發抖,不知道魏晰要怎麽收拾他。
魏晰擡起頭,眼神沉沉掠過,似有千斤墜落,直壓得魏衍想立時跪下。
“感冒?一個感冒值得你瞞着我?”
魏衍不敢接話。
魏晰也沉默下來,靜默得厚重立刻湧了起來。幾十秒或者更長,魏晰把診療卡揣進魏衍的襯衣口袋裏,吩咐道,“叫上啓智,走。”
魏衍戰戰兢兢地問,“去哪?”
“醫院。”魏晰瞟他一眼,“你還想去哪?”
還敢去哪?
魏衍忙走進屋裏,在卧室看見苗啓智,小孩臉上挂着淚一看見魏衍就撲過去,“小魏叔!”
“沒事沒事,不哭啊乖,我哥有沒有揍你啊?”魏衍摟住小孩,左右查看。
苗啓智搖頭,拼命忍住眼淚,兩只淚眼又圓又潤。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魏衍把他抱起來往外走,發現魏晰已經不在門口。
他抱着苗啓智接着向門外走,發現魏晰站在電梯外等他們。
苗啓智急忙摟緊魏衍脖子,看也不敢看魏晰。
魏衍被勒得直咧嘴。
三人下到停車場,魏晰走在前面,走到自家車前停下來。
跟在後面的魏衍忙拿鑰匙摁下開鎖鍵,魏晰走近車子,伸手打開後座車門,轉頭看着魏衍。
“哥,我可以……”魏衍想說自己可以開車,但看魏晰冷峻表情也只好作罷,抱着苗啓智矮身鑽進車裏。
魏晰關了車門,又打來駕駛室坐進去。
“哥……”
“閉嘴。”
意料之中被魏晰掐斷話題,魏衍嘆口氣,只等魏晰發落。
他們到醫院複診,魏衍檢查一圈下來坐在長凳上等檢查結果,魏晰去跟醫生了解情況了。
苗啓智挨着魏衍,手指不安得揉搓自己的褲子。
“小魏叔……”苗啓智低聲叫着魏衍。
“嗯?是不是我哥兇你了?”魏衍摸着小孩頭,總覺得小孩恹恹的。
苗啓智搖頭,魏晰一句重話都沒有說過他。
早晨在家裏碰見魏晰着實吓得不輕,魏晰問他診療卡,他心裏急急想替魏衍申辯,又怎麽也說不出來,着急忙慌中把診療卡扣到蔣月光頭上。
魏晰連審問都不需要,只看小孩表情也知他編瞎話,臉上猛得一沉,好似變了個人。
苗啓智心知說錯話卻只能急的掉眼淚。
“不是你錯,別往自己身上攬個不停,聽見沒?”魏衍抱住小孩,在他頭頂親了又親,心裏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完蛋了,我真把你帶壞,我哥面前也敢亂說話。”魏衍說完自己笑起來,“別難過,我哥不會怪你,大不了就是揍我一頓。”
這話裏還帶着孩子氣,苗啓智多少知道魏衍不過安慰自己,像他這樣聰明早熟又敏感的小孩子最不能見自己親近的人受傷。
苗啓智凝淚注視魏衍,“對不起。”
魏衍的心柔成一朵蒲公英,小孩眨眨眼,蒲公英便散開,落在心底各處,酥酥麻麻的。
“沒事沒事……”魏衍湊過去嘴唇挨一挨苗啓智額頭,“沒事了……”
魏晰在醫院上下收揀魏衍的檢查報告,又跟主治醫生談過,确定是因為過度勞累導致免疫力下降才會讓一場小感冒來勢洶洶,差點擊垮魏衍半條命。好在魏衍年輕,精力充沛,對症下藥可謂效果顯著,今日見他精神良好,可見不是回光返照。
魏晰終于把心放下來,他拿着報告慢慢走在醫院走廊裏,一開始的震怒過後,随之而來的是一種失望,夾雜着無力與痛楚的失望。
更沒想到短短一個多月,苗啓智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就成了魏衍的幫兇。
魏衍和苗啓智等到魏晰在走廊盡頭出現,兩人一起站起來,盡管魏衍現在比苗啓智還怕魏晰發火,也不得不強自鎮定牽着苗啓智走向魏晰。
苗啓智清楚感覺到手上傳來的戰栗。
魏晰看着一大一小走過來,把報告單交給魏衍,說,“回去。”
魏衍知道報告并無大礙,心裏略略放下一點,但接觸到魏晰頗具壓迫的眼神心又不由自主提起來。
回去時,仍然是魏晰開車。
剛進家門,魏晰指一下卧室,魏衍心知肚明乖乖往卧室走,苗啓智想跟上去,剛一邁腿就被魏晰拉住,“你站這。”
苗啓智立刻被釘在原地,低頭看着地板。
魏衍走進卧室在床尾來回走幾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說實話他很久沒有因為身體異樣惹魏晰發火,兒時身體弱常生病,魏晰每次心急火燎,平日裏魏晰讓他練長跑,他也一口氣從小學跑到中學,往後事事力求做到最好不讓魏晰失望。
這次病來得快去得也快,他不想魏晰出差額外分神照顧他,總以為好了之後再提自然什麽事都沒有了。
魏衍在卧室裏聽見魏晰講電話,估計打給蔣月光,魏晰說給魏衍請兩天假,魏衍一聽立刻腿軟不敢再走動,本能的覺得大事不妙。
其實魏晰真正打算豈止兩天。
魏晰挂掉電話走向卧室,苗啓智立刻亦步亦趨跟上去,走到卧室門口,魏晰轉過身對苗啓智說:“門口站着,再出什麽幺蛾子我拉你進去一齊揍你信不信。”
苗啓智連連點頭,眼睛了浮着半層水光,這就算是對他苗啓智很重的話了,苗啓智一萬個相信魏晰說到做到。
到了這個時候,魏衍仍想着安撫苗啓智,張口想替苗啓智開脫,“哥,你別,不管……”話還沒說全魏晰偏過頭狠狠瞪一眼,魏衍立刻噤聲。
魏晰走進去反手把門關上,落了鎖。
“哥。”魏衍低聲喚道。
魏晰站在門前看着魏衍,不知怎麽的,魏衍覺得今天的魏晰特別有壓迫感。
“還等着我伺候你?”魏晰說。
魏衍驚跳一下反應過來,伸手去拆解褲腰的皮帶,一邊抽出皮帶一邊偷眼瞅他哥,魏晰面上平淡無波,唯獨眼神極具迫力,魏衍抖着手把皮帶遞出去。
魏晰接過來,反手抽出一鞭打在魏衍腰間,偏頭點一下床尾,意思叫魏衍動作麻利點老實趴好。
魏衍被那一下抽得倒吸口氣,咧着嘴往後躲了躲,老實彎腰跪趴在床尾上。
魏晰走上前擡手抽在魏衍大腿上,“褲子。”
魏衍一陣倉皇,知道自己惹怒魏晰,長大之後已經太久沒有被魏晰這樣教訓,魏晰事事高标準嚴要求,如魏衍這樣聰慧的人也要全力以赴才不至于讓魏晰失望。魏衍不知道魏晰為了一個小感冒也能生氣至此,心知今天這關不好過。
魏晰發話,魏衍不敢不從。
他只有乖乖去解褲扣拉鏈,拉鏈卡在半途怎麽也下不來,心裏又急又怕,手上越發不靈活,好容易脫下來,魏衍已經一腦門子汗。
魏衍趴在床尾緊咬牙齒,手下下意識拽着床單只求魏晰不要太狠。
火辣辣得一皮帶抽上魏衍LUO臀,皮帶邊緣立刻掀起一層細長油皮,魏衍幾乎要叫出聲,還來不及出聲,下一鞭裹挾着怒火的皮帶就抽下來了。
兩道紫紅印記立馬出現在魏衍臀上。
魏衍疼得差點把牙咬碎。
皮帶挾風紛湧而下,每一鞭都讓魏衍知曉疼痛深刻的印記,他再能顧及門外還站着個小孩子,也受不住魏晰每一鞭都使足全力。
苗啓智站在門外清楚聽見鞭打聲,每一聲都讓他膽寒渾身戰栗。
魏衍在瘋狂的疼痛中抓住鞭打間隙,反手一下拉住魏晰褲腳,他不敢真的去擋魏晰責打但實在受不住只好這樣求饒。
“哥……”魏衍虛着聲叫。
魏晰停下來。
魏衍疼得太難受了,手上乏力拽不住魏晰褲腳,手指咚一聲敲在地板上,他偏過頭去看魏晰,魏晰同樣看着他,魏衍覺得今天魏晰格外沉靜,比他平日裏發火要讓魏衍膽寒,他有心想辯駁幾句,又怕魏晰真的急怒攻心,叫了聲哥他也不再言語了。
“怎麽?打疼了?”
魏衍哪裏敢接話。
“疼了也受着!啪!”魏晰說完揚手又是一下。
一定是破皮了,魏衍想,感覺自己臀部疼痛非常。
魏衍咬緊牙關。
“瞞着我讓蔣月光編瞎話哄我,啪!進醫院了也不說,等着我回來給你收屍嗎?!啪!是不是等我回來收屍?!啪!”
一鞭狠過一鞭,一下追着一下,直追得魏衍頭痛欲裂,恨不能立刻暈死過去,又聽他哥訓話,不得不集中精神答話,“沒有沒有……啊額!不是的!啊呀!”斷斷續續拼不出一句全的。
他到底是知道魏晰還在氣他瞞着不說生病的事。
但是他一貫要在魏晰面前滿分狀态,當然只報喜不報憂,就像吃飯睡覺那樣自然而然的習慣。
魏晰教訓幾句便不再說話,專心揮舞手中皮帶,一下一下在魏衍臀上疊加可憎的腫痕。
魏衍低低高高咬牙痛哼,竭力阻止自己再去讨饒,他想魏晰宣洩出來也好,以免憋久傷身。在他的世界裏魏晰是他從小到大唯一的光亮,他願意追着這光,哪怕被光芒灼傷。
“到底公司重要還是身體重要?”
魏衍被打得渾渾噩噩,分不清魏晰到底問什麽,感覺身後停下來,但是疼得厲害,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結束了。他偏過臉擡起頭看魏晰,反問:“什麽重要?”
魏晰放下皮帶,俯身把魏衍拉起來,魏衍一陣龇牙咧嘴連連抽氣,魏晰扶着他跪好,自己在床尾坐下。
魏衍身後疼得直抽抽,他一手撐住床墊不至于趴下去一手小心摸索身後最疼的地方,一條條腫痕在手指下劃過,又引得他一陣戰栗。
“跪好。”魏晰說。
魏衍勉力跪穩身形,又怕自己跪不住惹惱魏晰,小心得往床邊挪動盡量靠着床體支撐,也不敢擡頭去看魏晰,低眼瞅着魏晰還沒來得及換下的西褲,眼神沿着西褲做工良好的褲縫描繪魏晰修長的腿。
“問你到底公司重要還是身體重要?”魏晰伸手用力擡一下魏衍下巴,又把問題重複了一遍。
魏衍被魏晰那一下弄得仰過頭去,收回來張口就說,“當然……”話到一半硬生生又被自己掐斷,他想說當然公司重要,這個公司不僅是他一個人的更是魏晰的心血,兒時總是盼長大,等真的長大了才知事事艱難,他不僅想當魏晰的好弟弟,更想要與魏晰并肩而立。
即使魏衍的話沒說完,魏晰從他口型也能辨認答案,他擡手狠勁刮了一下魏衍臉頰,“是不是沒把你收拾夠?嗯?是不是沒把你收拾夠?!”說着又使勁擰一下魏衍的臉,話也說得咬牙切齒。
魏衍吃痛,連聲說不是不是。
魏晰手指松勁換成掌,輕輕拍着魏衍臉頰,一邊拍一邊低聲說,“魏衍,除了你,沒有更重要的事,”停了停又說,“除了你。”
魏晰以前總想多點掙錢來養活他跟魏衍,沒日沒夜為生存奔波,也不知道從什麽開始他才懂得生活并非生存,生存是掙紮,而生活不是。他竭盡所能把公司推向頂峰,開發業務改善生活條件,把自身技術一點不漏教給魏衍,給魏衍提供最好的機會,自始至終魏晰都覺得這是他義務,可他不希望魏衍把這些也攬過去當成自己的義務,他以為魏衍知道這個度,可是沒成想魏衍比他還拼命。
“除了你。”魏晰重複道,眼神不再帶着壓迫,卻更沉更黑,拇指在魏衍眼下來回摩挲。
手指的溫度傳魏衍眼底,終于有一滴淚滾下來,落在魏晰指尖,順着手指滑落下去。
“還敢哭?不服氣?”魏晰幫他擦掉眼淚。
魏衍拼命搖頭,有更多的淚落下來。
“哥……”這時才發現嗓子啞得不能出聲。
魏晰答應着,俯身湊到魏衍額頭前,在他額上吻了一吻,輕輕說,“對不起。”為以前種種磨難,為現在生活的彷徨,也為難測未來。
魏衍不敢置信,因為聽見他一貫呼風喚雨無往不利的哥哥,在跟他道歉。他也不敢細想魏晰的弦外之音,明敏如魏衍這種跳級狂人也要等到很多事後才能知道他哥當時的意思。
我們總想保護好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希望他能夠不被人世颠簸抛棄,希望他免受歲月無情磨難,希望他有枝可依,我們總以為可以犧牲自己而讓身邊人免去颠沛流離,但人在世上,愛在心上,命運推着我們走向各自不同的宿命,我們難免會遭受血與痛的刁難,也總會品嘗愛意與甜蜜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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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門外的苗啓智一開始還聽見魏衍痛呼出聲,再往後竟然沒了聲響,而門一直未開,苗啓智吓得戰戰兢兢,數次想敲門都怯弱得縮回了手,不得圌法,急得原地轉圈。
終于等到門開,苗啓智擡起頭,未語淚先流。
“魏叔叔……”
魏晰伸手拍拍小孩頭頂,輕聲說,“你小魏叔睡了,別吵他。”
苗啓智偏過頭,看見床上拱起一堆,他伸手擦擦眼淚,抽泣着說,“魏叔叔你別生氣了,是我不對。”
“好了,沒生氣,去洗把臉。”魏晰說着把小孩推進衛生間。
魏晰拿着毛巾幫小孩擦臉,看他神情憂郁,嘆口氣,“以後再幫魏衍編瞎話,真揍你,聽見沒?”
苗啓智雙眼立馬蓄上淚光。
“別哭了,男孩子這麽愛哭。”魏晰拿毛巾輕輕擦苗啓智眼睛。
苗啓智在毛巾下低聲答道,“知道了。”乖巧得像只兔子。
“好了,回房間休息吧。”
苗啓智還想說話,魏衍打斷他,“回房去。”苗啓智只得作罷,轉身走去自己房間。
魏晰又多擰了一條毛巾,從冰箱裏取了冰塊倒入盆中,接點水把一條毛巾浸入冰水中,一會兒擰幹了拿出來,又用熱水浸圌濕另一條毛巾,擰幹,都弄好後才走出衛生間。
魏衍趴在床上小聲哼哼,下圌半圌身動也不敢動,他聽見腳步聲偏過頭去,見是魏晰又偏回去繼續哼哼。
魏晰把冷毛巾搭在他慘不忍睹的屁圌股上,魏衍叫喚得出了聲,“哎哎哎,破皮沒啊,就冷敷,哎哎,疼疼疼……”
“叫喚什麽?”魏晰把毛巾鋪展開來,按着毛巾邊角呵斥他,“別動。”
魏衍疼得哎哎叫。
“沒破皮,”魏晰說,忍不住又反問,“你哥我下手有那麽黑嗎?”
魏衍連翻白眼的力氣都疼沒了。
魏晰拿着熱毛巾給魏衍擦汗,又幫他把睡衣換上,一面拾掇他一面呵斥不準亂動,來回折騰換毛巾,幾個回合下來,魏晰也一身汗。
冷敷後臀上稍微輕松些,不再那麽火圌辣辣,但也不能完全忽略。魏衍勉力忍住不再哼哼,看他哥又擰了條冷毛巾來,“哥,別弄了。”
魏晰抖開毛巾,小心放在魏衍臀上,輕聲說,“打重了。”
魏衍眨眨眼想着安慰幾句,搜腸刮肚也沒擠出半個字,最後挫敗的哼了一聲。
“疼得狠了?”魏晰聽魏衍吭聲,立馬問。
魏衍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行使病弱特圌權,“哥,我餓了。”
魏晰擡腕看表,原來已經過了飯點,“想吃什麽?給你做。”
“煎蛋面,皮蛋瘦肉粥,煎薄餅,冬瓜圓子湯。”魏衍張嘴說出一溜,好似這些菜名早已等在那裏,只等魏晰問出口。
魏晰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終于說,“撐不死你。”
魏衍半張臉陷在枕頭裏吃吃笑。
魏晰無奈嘆氣,到底還是鑽進了廚房,好在食材都有,不必再去菜場來回奔波。
苗啓智在房間裏一直不安得走來走去,走累了倒在沙發床上滾一滾,又下來接着走,他聽見門外腳步聲唏唏索索,一會兒又沒了,再後來聽見廚房抽油煙機嗡嗡響,這才覺得肚餓,拿過鬧鐘一看,嘩,已經下午一點。
他悄悄打開房門,瞅着門外沒人,又探出腦袋看看廚房方向,看見魏晰在裏面忙碌,這才大着膽子走出來,摸圌到魏衍卧室,探頭探腦觀察床上動靜。
“你要是沒事就幫我哥打打下手吧。”床上的人突然出聲,魏衍聽腳步就知道是苗啓智。
苗啓智吓一跳,結結巴巴喊,“小……小魏叔……”
魏衍轉過頭看着門邊小孩,笑一笑,“你進來。”
苗啓智得令趕緊走過去,蹲在魏衍床邊,兩只手搭在床墊上,左右觀察魏衍,魏衍身上搭了條涼被也看不出異樣,但見他臉上毫無血色,鬓邊汗津津也知還在煎熬,苗啓智憂心忡忡,“小魏叔是不是很疼……”神情又憂又急。
魏衍伸手用力握一下苗啓智搭在床墊上的小手,低聲安慰他,“疼過了,沒事。”
苗啓智更加難過,以前苗安生那樣揍他,他都會疼好久好久。想着想着不免有些傷感,眼圈立刻紅通通。
“行啦,別在我這守着,去廚房看看有什麽要幫忙的,好歹去掙點表現。”
苗啓智愣一愣,神情猶豫。
魏衍知道他怕什麽,“去吧,我哥這火發過一陣就不會再來了,你去,擇幾根蔥,你會吧?”見苗啓智點頭,又接着說,“诶對,擇幾根蔥我哥立刻眉開眼笑,你聽我的。”
苗啓智将信将疑,但還是起身往廚房走去。
魏衍覺得自己現在忽悠小孩簡直登峰造極了。
苗啓智走到廚房門邊又停下來,怯生生看着背對自己的魏晰,男人穿着短袖襯衫和西褲在菜板前刷刷切菜,苗啓智愣愣地看着,幾乎忘記自己來廚房的目的。
魏晰把切好的冬瓜片放入沸水中,又轉過身去拿豬肉,一轉身看見苗啓智,小孩明顯瑟縮一下,還是小聲問道:“魏叔叔要不要幫忙?”
魏晰沖小孩招招手,“蔥你會擇吧?”
苗啓智睜大眼,當真是來擇蔥的?!
“嗯?你什麽表情?”魏晰疑惑。
苗啓智趕緊甩甩頭,答,“會擇會擇。”說着走進廚房。
魏衍在床上趴得迷迷糊糊,一股香味傳入鼻腔,那香味忽遠忽近,魏衍下意識去追,不知何故動不了,香味追不上,急得醒過來。
睜眼看見魏晰坐在床邊,一手端着碗,一手拿勺在碗裏攪拌,輕輕吹着熱氣。
“皮蛋瘦肉粥。”
魏晰瞟他一眼,“鼻子倒是靈。”
魏衍咧嘴笑。
魏晰放下碗,搬了一個側邊小桌過來。魏衍自己試着動了動,嘶嘶嘶抽冷氣。
“你着什麽急?”魏晰忙搭手扶他,幫他撐起身跪在床上。
魏衍一邊抽氣一邊往小桌挪,手撐在小桌上四處看。
魏晰把粥碗遞到他手上,問,“找什麽呢?”
“餅?”
“晚上吃。”
“面?”
“晚上吃。”
魏衍低頭看手中粥碗,擡頭,“不夠啊。”
魏晰立刻給他後腦勺一下。
氣道,“鍋裏多的很。”
“哦。”魏衍勉強應下,拿起勺子攪拌粥。
魏晰看他如此勉強,簡直氣得笑起來,撂下一句,你等着。
擡腿走出卧室。
魏晰走出去,見苗啓智坐在餐桌旁捧着碗也沒動,桌上的冬瓜圓子湯還是端上桌時的樣子,便說:“啓智,你先吃,中午時間倉促先将就着,晚上給你弄好吃的。”
苗啓智點點頭,又問,“魏叔叔不吃?”
魏晰說,“不用管我,你先吃,吃了把碗放水槽裏等會兒我來收拾。”他說着就走進廚房,出來時端着一碗冬瓜圓子湯,經過苗啓智他又催促,“你快吃,一會兒涼了。”
苗啓智只好自己先吃起來。
而魏衍已經風卷殘雲般掃蕩完一整碗粥了。
魏晰端着湯走進去,魏衍看見了,立馬眉開眼笑雙手接過,連挑兩個肉圓子在嘴裏包着,魏晰在肉裏拌了雞蛋,這樣口感會特別滑嫩,魏衍一面腮幫子鼓鼓嚼啊嚼,一面不住點頭。
“我覺得可能從小你就沒有吃飽過。”魏晰站在一旁看魏衍狼吞虎咽,感嘆。
“哪有,跟你一起我可沒有餓過肚子。”魏衍一邊努力吃一邊接着他哥的話說,“以前你省錢給我買糖,連蔣星星都沒有。”
魏晰看着埋頭苦吃的人心裏揪了揪。
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