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順利趕在跌穿dead line前交出畫稿,真知子打電話來通知開庭日期,我挂斷電話內心平靜無波。
就好像一場漫長蒼白的夢境,總算到了快結束的時候。一種奇異的輕松浮上心頭,我坐在地板上茫茫然環顧客廳。
鏡子裏的女人滿臉憔悴,不健康的味道撲面而來。
不,并非情場失意,只不過用肝過度。
無論如何都不想以這種落魄模樣遇見坂口先生,萬一發生奇跡他出庭了呢?總要讓這人知道我自己也能過得很好。
大概是內心深處還不曾釋懷的小小執念。
換過衣服,背上貓,帶好牽引繩,關門,落鎖。
秋色在我昏天暗地肝畫稿時越發濃重了幾分,路邊道行樹的葉子徹底從蒼綠轉為赤黃,些許末梢還保留一抹翠色,餘者消融在日光中附和着微風輕輕搖擺。
路上沒什麽行人,我背着蘇格拉底找了家網上評價超高的理發店走進去,迎面湧上來一群西裝革履袖口高挽妝容精致的年輕小哥。
嗯……我進的是理發店,不是風俗店,對吧!
“您好,請問想要換個什麽樣的發型呢?”正在我猶豫要不要換個看上去更正經些的店鋪時圍攏上來的小哥們被一條胳膊扒拉開,挂着粉紅小恐龍圍裙的彪形大漢越衆而出。
如果因為拒絕而挨上一拳,大概會哭很久。
我咽了口口水,慫兮兮跟在後面走進牛郎,啊不是,理發店:“剪短就好,顯得健康元氣。”
彪形大漢停下腳步,不知想到了什麽表情逐漸猙獰兇惡:“哈?剪短?你确定?”
“确、确定!”剪短點也省時間打理洗護,換個新形象迎接新生活嘛。我鼓足勇氣用力點頭,用力過猛差點沒翻過去。
“當心點。”大漢拎起幾乎跌倒的我往洗頭臺上放放好。要不是這裏三百六十度全透明,都以為上的不是洗頭臺而是斷頭臺。
蘇格拉底在貓包裏發出嗚嗚咽咽的威脅聲。寶貝,你想保護我的心意我領了,采取行動大可不必,你還沒人家拳頭大呢。看上去猶如兇神般的高壯漢子在貓咪越發兇狠的罵街聲中将手伸進圍裙兜,從粉紅小恐龍肚裏上掏出……一包貓條。
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他會掏出些武器什麽的,沒想到竟然是很有名的金牌貓零食。
貓條被撕開送到鼻子前面,蘇格拉底相當對得起他的顏色,徹底将我抛著腦後享受起美食和順**按摩服務。
我:“……”
“您的頭發很漂亮啊,又長又直,發量也多,這樣純黑的顏色現在已經很少見了,剪掉真的好可惜啦!”
洗頭小哥RUA得愛不釋手,看得出非常喜歡我的頭發。
“就……換個心情吧。”
我也很喜歡它們,但一想到曾經為了治療癌症而被迫與它們徹底分家的畫面,表情就變得異常勉強。小哥還想繼續再勸,喂貓的漢子起身打斷他沒說出來的話:“客人要求什麽就是什麽,不要那麽多話。”
我頓時感覺好多了。
操刀替我整理頭發的正是店主,也就是那位圍着粉紅小恐龍圍裙的彪形大漢。由于客人只要求剪短沒做其他說明,店主就直接告訴我要按照他的審美着手處理。
那啥……如果只是處理頭發的話,我當然沒意見。
半個小時,早已過腰的厚重長發變成搭在肩頭半長不短的模樣,發尾削薄了一半打着可愛的卷,店主心靈手巧的程度與他的外形呈高度反比。
這家店連卷發棒也采用的萌萌少女粉,前後二十分鐘包括劉海在內全部打理整齊,我仿佛不是換了個發型而是換了個腦袋。
“很好看,謝謝。”
抱着鏡子舍不得松手,不小心看到店主跟拎腦袋似的拎着我被剪掉的厚厚一簇長發,忍不住發抖:“請問在哪裏付費?”
就……早點走?
店主滿屋子轉着找了根絲帶将頭發紮好提過來在我面前搖晃:“收銀臺在那邊,請帶好您的頭發。”
“啊,不了,謝謝,不用。”
帶回去真的不會做噩夢?我只是剪了頭發,不是剪了腦袋!
負責收銀的店員湊上來圍着我往待客區坐:“如果沒意見,我們也有收購頭發的業務哦!不會做什麽奇怪的事,就那個……假發,您知道哦?”
是的,真發制作的假發比人造絲制作的更受歡迎且售價昂貴。我對角蛋白堆積産物并無太多留戀,也沒有什麽心理難關,輕松點頭,看着店員歡天喜地取了只盒子将那些頭發收進去。
因為這個小插曲,我剪了個新發型反而獲得金錢若幹,突然有些心塞是怎麽回事:“……”
“蘇格拉底,下一站寵物醫院。”
“喵?”
貓咪整只愣在包包裏,無法置信鏟屎官的邏輯到底怎麽拐到完全不相幹的事情上。
在?為什麽是我要去醫院?
“當然啦,親愛的,你忘了我們是在什麽地方相遇的麽?沒有檢查,沒有疫苗,什麽都沒有。”我沖橘白揚了揚手機,讓他明白這絕對不是遷怒。
屏幕尚未熄滅,密密麻麻全都是對養貓新手的忠告。
流浪貓生活環境堪稱惡劣,命硬抗造的表象下是一個個脆弱早逝的小生命。
既然收養,就不要讓他渾身傷痛,不要讓他感到孤獨,不要讓他覺得自己無足輕重。
鑒于上一家寵物店服務不太令人滿意,我背起蘇格拉底沿街邊走邊看尋了家招牌非常正規的動物醫院。上下三層,各種動物均可收治,除了人。
推門進入果綠色大廳,穿着粉色護士服的小姐姐們一擁而上對橘白藍眼圓臉小貓咪愛不釋手。
如果蘇格拉底會說話此時一定正紅着臉大喊救命。
記錄姓名,查證性別,推斷年齡,測量體溫,稱重,試紙,觸診,等等等等一系列常規檢查後醫生笑眯眯的将健康卡交給我:“是個非常健康壯實的男孩子呢,大約三個多月。恭喜。”
“啊,那太好了。還需要做什麽?”我任由蘇格拉底抱着左手又蹬又咬發洩怒火,醫生滿目愛憐摸摸他橘色的三角耳朵:“今天可以接種兩針疫苗,驅蟲,這樣做對貓咪和主人都比較好。”
有什麽可猶豫的呢?醫生的話誰敢不聽。
打過針,被人揉亂一身橘**,蘇格拉底氣沖沖朝我大聲叫着發脾氣,然後被一口幼貓奶糕哄回來。
繳納費用時前臺突然提醒了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有些小公貓六個月左右就會出現發情症狀,如果确定進行絕育手術的話請盡早預約,或者關緊門窗避免出現貓咪逃跑走失的情況發生。”
我:“……”
蘇格拉底:“……”
“還是……別了吧,我覺得,不太好。”
就D送貓來的那個架勢,今天我敢把這位少爺閹了,明天D就能把我給炖了。實在不行倒也不是不能上門找他求助,總之,中華街嘛,哈哈哈哈哈哈,離我家算不上遠隔千山萬水。
“您還有幾個月時間考慮,不必太過緊張。”前臺小姐笑容無懈可擊,把我和蘇格拉底一起送出大門站在秋風中瑟瑟發抖。幼貓可憐兮兮擡頭看着我,我低頭看着他:“……”
這家夥是成精了麽?竟然懂得賣萌茍一波。
隔着通氣孔伸手進去戳戳貓咪臉頰,我聽見自己無奈嘆息:“如果将來想要自由就去吧,獨自在外多加小心,過不下去再回來。”
蘇格拉底用舔幹淨的肉墊抹抹臉,看上去心滿意足。
關于貓蛋蛋的危險話題就此告一段落。
離開寵物店,不遠處就是橫濱市新地标,高大摩天輪拔地而起,種種象征未來的建築符號伫立海邊。抱着貓包獨自坐進轎廂,随着高度上升橫濱全景在面前徐徐鋪開。除了在東京上大學的幾年,我基本上沒有離開過這座城市,用從小到大的人生履歷見證着它的荒蕪與繁榮。
更遠些的地方海岸線與天空彼此融合,代表船舶歸屬的旗幟更像海鷗乘風破浪。還有瘡疤一樣的擂缽街,廢棄的骸塞,以及海邊五棟黑色外觀的摩天大樓。
十五分鐘後回到地面,蘇格拉底發出想要吃東西的喵喵聲。
我找了個空地給貓戴上牽引繩放他出來透氣順便吃東西,小魚幹被貓咪啃得咯吱作響。随手抓抓幼貓命運的後頸皮,蘇格拉底發出類似于警告的咆哮。迅速松手,欲蓋彌彰摸兩下好把揪起來的皮**撫平,指尖下的溫暖令我貪戀。
“吃飽喝足,回家吧?”
等他明确表示對小魚幹沒有興趣後我從長椅上站起來,并不勉強蘇格拉底回到貓包裏去,抓緊牽引繩任由他在前面昂首闊步順拐走。
嗯……我也沒想到,這貓怎麽走着走着就走成這樣。
未來港是橫濱地标,三五成群的游客與成雙成對的情侶要麽舉着手機要麽舉着食物,把沿海棧道擠得熙熙攘攘。走到人多的地方蘇格拉底終究有些害怕,伸爪勾着衣角三兩下跳進懷裏非要我抱着才行。
抱緊這只露出飛機耳的小慫貓,繞過熱鬧的人群,慢吞吞走向車站。
售票廳旁邊有家異常擁擠的粗點心店,顧客們提着塑料籃走來走去挑選着無法遺忘的童年味道。
我覺得……腳下有點走不動,需要補充些許能量。
由于長期食物品種單一,我覺得自己有些輕微貧血的症狀。
所以,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