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你也太頑皮了, 來看我還非要玩出這麽大動靜。”
雙色長發,臉型與我有幾分相似的青年領着引發騷亂的“客人”上樓喝茶。
理智上我當然知道自家祖上細數十八代也沒有這麽個名叫西格瑪的遠房親戚,感情上卻完全無法拒絕我那俄羅斯朋友的“好心”。
無法抑制的喜悅與依戀讓我忍不住松開拉着千小姐的手向前走去, 近到能從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驚喜的臉。西格瑪先生同樣激動, 但他明顯更在意賭場運營。
“抱歉耽誤大家的時間,在此深表歉意。我會吩咐下面人為每位客人都準備一份小禮物, 請諸位離去時別忘了帶上。”
安撫好圍觀游客,他這才轉身示意我跟上:“叔父去世時我有想過把你接到身邊照顧, 沒料到你那麽快就結婚了。早知道會發生後來那些事, 我當初就……”
“算了, 來這兒坐一會。”
跟随他的腳步我們來到一處空中花園, 千小姐表示想去看看風景順便把談話空間留給我,太宰治立刻接上表示同意, 還順手把阿敦拉過去。西格瑪笑着點頭同意,随着揮手立刻有侍應上前領着他們四處欣賞難得的空中奇景。
于是這處位于中庭的花園裏就只剩下我和西格瑪兩個人。
“……”無法說出否認雙方親緣關系的話, 感情上竟然也産生了血親之間才會有的共鳴,我只能保持微笑:“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眼下這個樣子。”
“嗯,誰也不會奔着離婚的目标結婚, 你能想得開就好, 需要我讓人去教訓那個混蛋給你出氣嗎?”
見我一點也不為過去的婚姻傷心,西格瑪放下心推了盤點心在我面前:“這些都是專門請了米其林星級大廚特制的限量甜點,試試看?”
感情真摯态度自然,他是結結實實把我當做親屬招待,就像面對表親家叛逆的姐妹一樣縱容。
“不必了吧……原本我以為愛情可以填補生活中突然出現的空虛與遺憾,可惜制造更多遺憾與更多空虛的卻又偏偏是愛情。”
我依着他的意思撿了塊餅幹咬下一口……酥脆香甜,不愧是星級大廚的得意之作:“好吃!”
看到我接受食物,西格瑪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你能喜歡就好。想過來玩還不直接聯系我, 偏要去給客人們添亂,下次不許這樣了哦。”
“知道啦,籌碼怎麽辦,還給你麽?不是故意的……”我叼着餅幹回了一句,暖洋洋的蜂蜜柚子茶被他接過送到面前:“你贏了就是你的,又不是出千作弊,運氣好不是什麽錯誤,別人天天夢寐以求想這件事還想不來呢。”
“等下我叫人給你兌換,或者直接打到卡上?”
“一半還給被刷的那張卡,一半贈給千小姐。”
我們費盡周折上來是為了一探陀思妥耶夫斯基虛實,并不是來賭場撈金。
西格瑪單手撐腮笑出聲:“你還是這副老樣子,真難讨好。”
——這真是催眠術能做到的天1衣無縫嗎?
我垂下眼睛思考片刻,端起他推過來的蜂蜜柚子茶喝了一口。清新柚子味立刻掃清餅幹帶來的幹燥與甜膩,就像面前這個人一樣有效中和了我對陀思妥耶夫斯基幾乎跌穿谷底的印象值:“費佳最近怎麽樣?他說要去探望你,幹脆利索把我扔在橫濱不聞不問跑得沒影,這半年更是半點消息也沒有。”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他自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想到什麽似的放下杯子一臉鄭重:“我見你剛才……是在和一個女人戀愛?性取向這種天生的事情沒辦法改我能理解。我想說的只有一點,保護好你自己,無論身體上還是精神上。”
“……”
他竟然當真了!居然這麽老實?!
“額……好吧,我知道了。”沒法解釋幹脆默認,忽然覺得要是真能有這樣一個溫和到有些絮叨的親戚竟還很不錯?
“嗯嗯嗯,”盤子裏的餅幹都快被我挑完了,這才停下手:“你又沒在包裹上寫地址,就只能像這種辦法來看你呀。”
論起甩鍋的技能,我也不是不能努力一下。
“外面人都說你聰明,我怎麽就沒看出來!你就不能主動聯系費佳問我的情況嗎?一個男人幾次三番被有好感的女士拒絕難道還好意思留在她身邊招人厭煩?肯定等着指望這些小機會翻盤,這都沒有意識到。”
他沒好氣的白了我一眼,神情自然的不得了。
再次确認這不可能是催眠術作用,我聯想到了從安吾那裏得到的模糊信息——某件能夠改變法則的東西改變了我的人生,或許西格瑪與我之間這種毫無緣由的親情熟稔也正源自于此。
我的履歷并不是什麽難以查找的東西,陀思妥耶夫斯基此前也一定不止一次确認推演。
作為被他“送”給我的親戚,西格瑪會知道那些往事并不是什麽無法想象的可能。人就是這樣,同源的背景與感情帶來潛意識下的認同,戒備也好,心防也好,都會不由自主逐漸下降。
無法抵禦的,同樣也是無法理解的強行捏造出一段親情,再将毫無關系的兩人捆在繩索兩頭。
相當于人為使我與西格瑪無法割舍對方互為軟肋,再用這一段關系同時控制住兩個人……不得不說這可真是提高效率的好方法。
如果沒有夜鬥先生和兆麻先生的幫助,以我之前孤獨封閉的狀态恐怕極願意把自己賣給陀思妥耶夫斯基任其擺布。簡直不需要勸誘,只把西格瑪擺在那裏一放就可以了。眼下面對着這個很可能同為“受害者”的溫柔青年,我低下頭盯着茶杯裏載浮載沉的柚子皮——不敢看他的眼睛,否則很難保證每句話都在深思熟慮後說出。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懷疑我的,但在這份懷疑之上又有部分相對信任存在。不然他不可能放我活着,絕對會在離開橫濱前消除掉已經沒有用處的棋子。再看這位西格瑪,我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眼中的信任值完全不同,至少他絕對不會把這個“突然出現”的賭場徹底交給我……
一個賭場,專供豪富上流玩樂的娛樂場,有什麽用處?
除了大家都知道的聚斂金錢收集情報外,必然存在更特別的意義,不然也用不着如此大手筆,簡直就像文學家筆下窮盡想象描繪出來的一樣。
“費佳都和你說了什麽呀!真是的。難道要我剛離婚就迫不及待接受一個陌生男人嗎?還是外國人,看上去那樣弱不禁風,一點安全感都沒。”
合理的,親人之間正常的埋怨讓西格瑪露出笑意:“你們兩個都是小傻瓜。”
等等!這裏是不是有什麽不對?陀思妥耶夫斯基你到底給我寫了個什麽劇本?“小傻瓜”三個字聽得我一陣惡寒,我才是真的傻,被人蒙在霧裏團團轉。
“你再這樣替費佳說好話我就要生你的氣啦!”我拿起一只水果塔撕掉外面的紙皮咬了一口,濃郁綿密的奶香和水果清甜瞬間滿足味蕾:“這個好吃,我能帶一盒回去路上吃麽?”
“當然可以。”西格瑪揮揮手喊了個保镖上前:“去照吹雪說的做,一個味道一打。”
說完他添了些茶:“費佳最近正忙着和時鐘塔做生意,先不說他。你今後有什麽打算?非得留在那個小機構裏窩着吃苦受罪?不然還是來我這裏,我養你。”
長男力十足。
要不是偵探社的大家一向對我照顧有加,說不定就真動搖意志想卷包袱跑來蹭吃蹭喝……
“那怎麽能行。福澤先生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同情我、保護我,給了我安身立命的工作。我總不能一看有好日子過就把昔日恩情抛在腦後,西格瑪你說呢?”
如果真這麽做社長也只會放手成全,所以我就更不可能在眼下這種風雨欲來的時候抛下他和偵探社的同事們自己跑掉。
他帶着幾分了然與驕傲故意嘆息:“總這麽固執,拿你沒辦法,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有難處別忘了還有我在注視着你。”
針對西格瑪這個人的情報收集已然完成,他和我一樣,都只是芸芸衆生中的普通一員。性格溫和,正直誠實,對待工作認真負責,對待家人包容理解,絕對符合任何人對“家人”這個概念所下的所有定義,不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将這個人握在手中究竟為了什麽。
我擡起頭,笑容裏多了幾分無力與妥協:“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如果說有百分之一目的是為了牽制我,不得不說,好心的俄羅斯朋友他成功了。
“太宰先生,你手裏拿的是什麽?為什麽裝上又拆下來?”
中島敦壓低聲音詢問,拆除炸1彈的黑發青年敲了下耳機聳聳肩膀:“沒辦法呀,吹雪醬心軟了,我們總不能當着她的面炸她親戚家的賭場吧?”
“哈?親戚?真的?難道吹雪姐是電視劇裏那種任性逃家的大小姐?”
日子順遂娛樂活動也會逐漸增加,好處是人的閱歷不斷積累,壞處就是……想象力也太豐富了些。
太宰治随口胡謅:“是啊是啊,吹雪醬就是那種被窮小子偷拐出來的千金大小姐,吃足了人間苦頭和渣男恩斷義絕,又覺得丢臉執拗着不肯回到親戚身邊。所以啊,與其說讨好有錢小姐姐,還不如讨好吹雪醬,對吧阿敦。小姐姐不會記得帶點心給我們,吹雪醬會。”
中島敦:“!”
原來真的是這樣?坂口先生實在是太過分了!不可原諒的過分!他怎麽能那樣對待吹雪姐!
少年在腦內小劇場裏給某年輕官員貼了一身“人渣”的标簽,并決定下次再見到那個人絕對不要給他好臉色,哼!
黑發青年放任小孩子浮想聯翩随意腦補,拆除定時炸1彈後帶着他大搖大擺逛過所有核心密室,最後偷抓了把硬幣塞進中島敦西裝口袋:“零花錢,但是不許花掉。因為這是我的,給你只是讓你幫忙拿着。”
早已習慣前輩各種無厘頭要求的小老虎原地呆滞片刻,垂下肩膀跟在他身後小聲吐槽:“為什麽不裝在你自己的口袋裏?”
“當然是因為花美男不食人間煙火啊,衣袋裏怎麽能裝一大把硬幣?俗氣!”
超凡脫俗到喝酒吃飯從不買單的“花美男”臉皮比地板還厚,開門走過別人庫房,看到巡邏的保镖還會伸手打招呼:“好久不見?辛苦哦~”
保镖:“?”
這是老板的熟人?
耳機裏的聊天話題逐漸接近尾聲,是時候結束今天的工作了。
“阿敦,該回去了。”太宰帶着緊跟在屁股後面的白發少年随意拐了幾個彎,眼前赫然出現之前驚嘆不已的花園:“知道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吧?”
“哈?說什麽?”中島敦如臨大敵,該說什麽?我不知道啊,說錯怎麽辦?然而他的前輩竟然很滿意的點點頭:“就是這個表情,拿出去随便糊弄什麽人都沒問題。”
“……”
總感覺被諷刺了,但又不敢問。
就在我絞盡腦汁沒話找話拖延時間的功夫,太宰治帶着阿敦從外面回來:“抱歉,談話告一段落了?介意讓我加入進來嗎?”
“沒有,随便聊聊而已。”西格瑪對他的态度冷淡許多,雖然也在禮貌範圍內,但是沒有比較就沒有鑒別。相對于我或者對千小姐而言,太宰治得到的也就僅限于禮貌而已。
氣氛開始向難言的方向滑落,上前耳語報告的工作人員來得正是時候:“老板,看監控的說抓到了個出老千的家夥,您要不要去看看情況?”
西格瑪在我擔憂的目光中攤攤手:“賭場嘛,總有些不喜歡守規矩的客人,這也是難免的事。你在擔心什麽?我不會對客人怎樣的,好好招待一番送他下去也就罷了,沒必要為了這種小事壞了其他客人的興致。”
“好了,吹雪你想玩就下去繼續玩,不想玩樓上有酒店。有影院和其他游樂設備,想吃東西随便喊個人讓後廚直接給你送。難得過來,多住幾天再回去。”他推開椅子起身,向我的“随從”微微颔首,在一衆保镖簇擁下匆忙離去。
我:“……”
不知道出千作弊的家夥得怎麽被“招待”。
但願不會像阿敦想象的那樣打開窗戶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