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浩瀚的星河

江楓從審訊室出來時,霍骁正站在單面可視的玻璃邊發呆。

“——我開黑拳擂臺就是想掙錢,他是學生關我屁事!明明是他來找我的好吧!不缺錢的誰幹這個?麒麟座又不是帝國領星,你們宇宙警察嗎管這麽寬?!”

“什麽致幻劑?不是你們好歹講講道理!現場有多亂你們又不是沒看見,這問題你問我我問誰?”

“我發誓從來沒見過這東西!你們不如多花點功夫去審睚眦,鬼知道他從蛇夫星帶了些什麽來!”

“道上的規矩打贏拿錢走人,打輸了死在擂臺上的都有,大家都是奔着錢來的,我哪管他們什麽來歷!”

“嘿,瞧銀狐這身手十有八|九是軍校生,附近也沒別的學校了吧,讓銀河軍校知道他還能繼續讀書?”

曲星河被安置在治療艙中清除血液中的致幻劑。

小胡子是個老手,一點證據沒留下。帝國的貴族在自由星國私設審訊室已經是過線舉動,開設黑拳比賽不過是關幾天的事,鬧大反而對霍骁和曲星河不利。

江楓安慰霍骁道:“他格鬥練得相當不錯,沒傷到要害。”他頓了頓,又說:“不過身上的鞭傷......”

有經驗的人一看就知道傷口是被軍鞭打的。

曲星河恐怕是得罪了什麽高層。

霍骁看着帝國醫療艙裏昏睡的人,面上像結了一層厚厚的寒霜。

“這得問他自己了。”

**

靈魂像被浸泡在不知名的液體中,淡薄的天光灑下,波光如銀河閃爍。曲星河整個人被困在培養皿裏,隔着透明玻璃看向外面——

花園裏,小男孩搖搖晃晃地學步,脆嫩的青草上鋪滿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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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銀河的空間站發現他的,就起名叫星河吧。”

年輕的夫婦笑望着他。

小男孩回頭露出一個甜甜的笑,琉璃般的淺色瞳仁仿佛能納入所有明媚春光。

......

畫面一轉,少年站在簡潔冰冷的辦公室,玻璃門上映出他挺拔孤峭的側影。

“我要求重啓對曲池少尉的死亡調查。”

“你不要得寸進尺!曲池只是一名低級軍官,聯盟已經為你破例了一次!”

“那為什麽調查沒提到死亡原因是感染SKID-985菌群?這是聯盟自主研發的生物技術。”

“你這是在質疑聯盟,士兵,你的忠誠呢?!聯盟提供最好的資源給你,不是讓你暗自調查國家機密的,你就是這麽回報聯盟的嗎!”

“我對聯盟的忠誠從未動搖,我只要求徹查曲池夫婦的死因。”

“閉嘴,你可以滾了!”

......

白駒過隙,鬥轉星移。

眨眼來到對戰前夜。

高能粒子炮如絢爛流行劃過夜空,轟隆聲由遠而近,曲星河駕駛的機甲鳳凰被聯盟軍艦包圍。

“國家的叛徒,你勾結帝國皇帝,意圖颠覆聯盟政權,你辜負聯盟千億民衆的期望!”

義正嚴辭,振聾發聩。

曲星河不為所動:“我沒有。”

機甲的聲音渺如塵埃。

“許議員已提交證據,鐵證如山你還有什麽可狡辯的?!聯盟通過表決,正式革去你三軍元帥之職,羁押候審!”

機甲鳳凰沉默片刻:“關霍骁什麽事?”

軍艦裏的人發出嘲笑:“你還記得加入叛軍後是怎麽逃脫制裁的嗎?!”

曲星河當然記得。

他主動自首并提供關于叛軍基地的情報,奠定了聯盟自由軍團反撲得勝的基礎,同時接受法庭判決刺刑,還進勞役軍服役了三年。

對方卻說:“因為帝國皇帝要求我們網開一面,當時聯盟處境危急,提這種要求無異于要挾!要不是霍骁,當年聯盟就除去你軍籍,哪還容得下你?!你有什麽話留着跟軍事法庭說去吧!”

“我要是說不呢。”

權限受限的機甲依然調轉炮口對準戰艦。

“你黑了聯盟的機甲系統?!”光聽聲音就能想象對方暴跳如雷。

鳳凰作為聯盟唯一一臺3S機甲,由曲星河一手研發,具有極高的研究意義。這次他們接到的指令就是曲星河可以死,機甲必須帶回去由科研部門接手。

這是他最後的價值了。

“沒有,我只是稍微改裝了一下,”操控室裏,聯盟元帥淡漠的眼裏映不出任何影子,他無所謂地說,“帝國的技術有時還挺好用的。”

軍艦裏的人冷笑:“你難道還等霍骁救你?可惜這次他自身難保了!”

“說的我跟個小白臉似的,”曲星河嘲諷道:“蠍虎座回旋戰、火星戍衛戰、仙王座要塞戰......這些年大大小小上千場戰役都是白打的?帝國皇帝能讓你們放過我,難道還能讓你們把軍權交給我不成!”

曲星河說:“別廢話了,打吧。”

話音未落,星際核彈就如流星雨一樣飛射出去!

聯盟元帥的機甲配備了最高級別的火力,上萬枚高能火炮毫不猶豫地對轟,光箭猶如白虹貫日,瞬間如無數顆恒星同時爆炸,耀眼的白光一剎那就破壞了所有的通訊和雷達!

——曲星河漂浮在宇宙中,像只孤魂野鬼。

“曲星河!”

誰叫我。

“曲星河你醒醒!”

不醒,我累死了,終于不用伺候聯盟那幫龜兒子了。

“曲星河......曲星河......”

呼喚聲越來越小,直至阒靜無聲。

喂,連你也要走嗎——

曲星河跌跌撞撞地向聲音的方向追去,可是那道聲音就這麽消失了。

別走。

忽然他腳下一空,整個人仿佛瞬間墜入深海,記憶化作光怪陸離的色塊向天光湧去。

**

霍骁回宿舍時,曲星河還沒醒。

修長的手指死死抓着被單,冷汗浸濕了鬓發,曲星河泛白的嘴唇微張着,不住地喘息。

霍骁從沒見過元帥這個樣子,脆弱,病态,卻又......極為吸引人。

自白劑對他尚能造成影響,再過兩年他的藥物抵抗力會達到銀河系數一數二的水平,別說接觸型藥劑了,就是一針注射進靜脈裏,元帥也能面不改色地繼續談判會議。

夢裏是很不愉快的事,曲星河呓語着什麽。

霍骁心癢癢的。

元帥夢裏會說什麽?

他湊過去。

曲星河冷汗中猛地睜眼,霍骁突然從他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驚得險些摔下床。

“你在幹什麽?”曲星河嗓音喑啞。

霍骁反應很快:“你說夢話了!”

曲星河腦子還不大清醒,一邊支撐着坐起身,一邊說:“哦,說什麽了。”

見他明明還沒搞清狀況,卻用冷淡的語氣掩飾慌亂,霍骁心裏像是被貓不輕不重撓了一下,泛起又癢又疼的感覺。

“你慌什麽,該不會在夢裏罵我吧?”

“你假如想聽,我現在也可以罵你。”

“讓你罵你就罵,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聽話了。”霍骁得意道。

曲星河的眼神仿佛在說你沒毛病吧。

洗血不是什麽令人舒适的事,他靠坐床頭,發絲貼在汗涔涔的臉上,眉頭微微骞起。霍骁忍不住想,這雙眼裏映出星空一定很好看。

曲星河察覺身體無礙,狐疑地望着他:“怎麽把我弄回來的?”

“你告訴我身上的鞭傷是誰打的,我就告訴你我怎麽進來的。”

切,愛說不說。

帝國在空間技術上一直超越聯盟一大截,而聯盟的生物科技比帝國早了上百年。

曲星河說:“傷?你看錯了吧。”

早料到元帥會翻臉不認人,皇帝從容不迫不疾不徐地拿出通訊終端,調出照片直接怼在對方臉上——

那是曲星河進醫療艙前他拍的,胸口鞭傷的高清特寫。

傷口紅腫着,襯得旁邊完好的皮膚愈發白皙細嫩,照片還清楚的拍到另兩處嫣紅......

曲星河蒼白的臉上泛起緋色。

“變态。”

他忍不住低聲罵了句。

“誰變态?是打你的人嗎?誰啊誰啊?”

皇帝陛下完全沒察覺異樣,還一個勁的追問,曲星河揉了揉眉心,臉快要和耳釘一個顏色了。

曲星河咬死不說,霍骁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疑惑。

難道......元帥其實有着不為人知的特殊癖好?

曲星河渾身散發出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淡。

霍骁打量着他,這人兩種情況下會這樣,要麽是生氣,要麽是緊張。

所以他現在是生氣還是緊張?

那晚的事他記得多少?

“那天晚上......”霍骁艱難地發問。

“下次別亂拿警察的配槍,他們丢槍要吃處分的。”曲星河表情毫無端倪。

看來他不記得了,皇帝陛下大松一口氣。

真的是無意的,朕就說嘛,那麽混亂的場面怎麽可能考慮這麽多。

松懈之餘似乎又有點失落。

他忘了。

這麽重要的事他居然敢忘了!!!

皇帝陛下忽然惡狠狠地吐出一句:“你殺了許珈全家?”

曲星河一頭霧水:“沒有啊。”

霍骁雙手抱臂眼斜睥他:“那你幹嘛攢錢給他交學費?就因為他是個Omega?”

曲星河一聽就知道他們審過小胡子了。

小胡子是許珈的上線,為人狡猾奸詐,是個老江湖。曲星河花了些功夫沒能完全獲得他的信任,反而差點被他擺了一道。

曲星河看着霍骁的臉色,小心措辭地說:“學費每年都漲,許珈的成績拿不到獎學金。”

霍骁嗤笑道:“且不說學校學費全給技術系搞科研了,沒錢技術系就剩一堆破銅爛鐵,這事你比誰都清楚。”

他開始念叨:“就最近一次銀河系人口普查數據顯示,Omega人數已經不足總人口的百分之三,許珈作為一名健康且已經成年的Omega,不為銀河系人口老齡化做出貢獻,非要在軍校讀書又是什麽毛病,他難道還想去戰場送死不成?”

從後續看,許珈并沒有為國捐軀的覺悟,他利用元帥的關系成了一名政客。

“我就不說些有的沒的,免得你說我沙文主義,但你要是被學校查出血液裏有東莨菪堿,成績再好也別想留在這裏了。”

曲星河說:“許珈也是被人利用了......”

“你閉嘴。”皇帝陛下痛心疾首。

曲星河果然閉嘴不說話了。

那種藥劑名字叫“缥缈”,能通過皮膚吸收進體內,具有一定的成瘾性。

小胡子打算通過藥物長期控制他。

化身老幹部的霍骁孜孜不倦:“......那種地方下三濫手段防不勝防,要不是當天晚上我當機立斷報警,看你怎麽收場!”

曲星河吃人嘴軟,難得配合一次:“嗯嗯。”

皇帝受到莫大鼓舞:“別以為成年了就可以随便浪,黑市街是學生能去的地方嗎,啊?裏面都是些兵痞,是銀河軍人的敗類!我覺得那種地方就應該取締,改造成國有企業一條街......”

曲星河仰着臉乖巧地點頭。

霍骁板着臉,說:“行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我看許珈交際甚廣,學費這種小事就讓他自己解決吧。”

曲星河趕緊表示無異議,正準備舒一口氣,霍骁突然坐到床邊。

剛接受完帝國式洗腦,曲星河腦袋嗡嗡作響,被霍骁的動作逼得後背貼緊牆面。

霍骁笑起來,漆黑的眸子像幽深潭水漩着暗流。

“聽小胡子說你在黑市買消息,買的還是帝國的消息?”

曲星河扛不住了。

他望着他的眼睛,迷茫又疑惑地說:“我想起來那天突然撲倒你,你沒受傷吧?”

皇帝陛下的腦子突然死機。

他故作鎮定地直立起身子,如老父親般關懷道:“餓不餓?我去給你打包吃的,食堂今天中午做了紅燒肉。”

“食堂不準打包外帶。”

“那我去叫外賣!”

皇帝完全沒給曲星河反應時間就走了,甚至沒注意到自己是同手同腳地走出宿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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