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清脆
蕭家只有普通侍從在宴廳內招待, 身為主人家的老公爵和蕭霆都不知道去了哪裏。
照理來說這種外賓雲集的場合，老公爵肯定得親自在場的主持，除非有更重要的人要他接待。
霍骁趁着沒人注意時偷溜了出來, 城堡警衛嚴密，大部分區域不開放, 他兜了一圈，在湖邊找到了倆人。
晚風吹拂，湖面霧霭沉沉, 夜光蓮開在湖面上, 照得人身上出現一層淡淡的月白光暈, 曲星河和一個陌生男人站在柳樹下。
霍骁拿出他高超的埋伏技術, 悄無聲息地一躍而起, 貓身藏在茂密的榕樹上, 茍茍祟祟地偷聽倆人的對話。
不是皇帝喜歡打探隐私，元帥這人的秘密實在太多了，之前的教訓讓皇帝知道，沒有什麽事情是曲星河不敢幹的, 絕不能放任他一個人搞小動作。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莫林, 巨鯨系奧菲共和國準将，奧菲軍校高級教官。他這個年齡坐到現在這個位置，已經算是年輕有為。
二人在月下相對，曲星河周身散發出完全不輸軍官的氣場，霍骁甚至生出一種他軍人地位其實遠比莫林高的錯覺出來。
霍骁不禁懷疑, 要麽是戀愛降智，要麽是情人眼裏出元帥，否則怎麽會憑感覺認為一個學生氣場能壓住一位上過戰場的軍官？
男人遞上電子名片：“我是來向您道歉的，以一位父親的身份, 為我兒子的魯莽舉動道歉。”
“舉手之勞，不足挂齒。”曲星河淡漠地說。
莫林準将接着說：“我聽莫韋說，您的戰術指揮非常的出色，他經驗不足聽信讒言，在危機時刻動搖軍心，這在軍中是不可饒恕的大錯。”
莫韋就是在歐洲區營地散播對蕭在水不利言論時，被曲星河出手教訓的學生。
可不是舉手之勞嘛，元帥揍你兒子就用了一招。
“......我作為莫韋的父親，同時也是他的教官，沒能管教好自己的兒子、學生，這是我的失職，閣下救了莫韋的命，我們一家人都銘記于心，以後若有我能幫的上忙的請随時聯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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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脫下軍帽，朝曲星河行了一個禮，不是軍禮，是一名普通父親的謝禮。
霍骁想起這人是誰了。
上一世爆炸發生後，數百學生中只有十幾個活了下來，遇難學生的家屬突破警衛防線，湧入聽證會，對着幸存的人破口咒罵——
“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意外？”
“為什麽要去化工廠？”
“為什麽死的不是你們？！”
那是一場全星際直播的聽證會，曲星河受爆炸波及傷到內髒，原本可以不用出席，但他還是來了。
眼前這個莫林，就是出現在聽證會的家長之一。
當時群情激憤，現場秩序完全失控，有人搶走了記者話筒朝聽證會坐席擲去，曲星河在混亂中保護身邊一名學生，被砸中了額角，血當時就順着額頭流下來。
混亂中他似乎說了一句什麽，卻被嘈雜的人聲淹沒。
霍骁從視頻中認出了口型，他說的是：“我真的盡力了。”
短短幾個字，在紛亂的環境中顯得蒼白無力，沒人聽見，或者說沒人在乎。
十八歲的少年奮力從沙蠍的毒鈎下救出那些學生，分配有限的水和食物，帶着所有人逃難，最終卻因為一場爆炸成為了罪人。
所有幸存者都必須接受創後心理治療，唯獨曲星河當時接到的是賽委會審判，一系列繁缛複雜的流程，等其他星系的學生都被家長接回去了，他還獨自留在天狼星，這些手續流程都沒辦完。
霍骁試圖回想元帥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獨斷和強勢，從人們習慣元帥作風強硬得不近人情，仿佛這人天生倨傲不可一世。
微風吹動額前細碎的劉海，年輕人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那張豔麗的臉龐如冰似雪。
“每個孩子都是父母的希望和驕傲，我盡力做了我該做的，”曲星河聲音泠泠像夜裏的風，“最後也沒幫上什麽忙，爆炸時我不在營地。”
“是啊，他什麽忙也沒幫上，那會兒他早就跟星盜勾結到一起去了。”一聲嗤笑響起，濃重的夜色裏出現不少身影，像鬼影一般湧過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蕭霆和許珈。
夜光蓮搖曳，昏暗光線下，許珈看曲星河的視線晦暗不明，局促中還有些閃躲。
曲星河抿直了唇線，冰冰冷冷地打量這兩個人。
“我才知道原來你就是聯盟的'銀狐'。”安德烈公爵手插在西裝褲袋裏，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怪不得不僅軍方給你開後門，連議會都要給你幾分面子。”
當年火鸷與聯盟網路安全部的網絡戰争結束，聯盟聲稱銀狐是國家網絡安全部的內部人員，身份始終沒有公開。
“隊長，火鸷是來找你尋仇的，說起來是你連累了其他人，要不是安德烈公爵及時趕到，營地的學生，包括我，現在都沒法站在這裏了。”許珈說。
對曲星河上船引走暗盟之事他卻只字不提。
這回聯賽他不僅沒能讓塔納托斯帶走曲星河，反而将暗盟暴露在帝國的眼皮子底下，聽說黑帝斯震怒，他回去将面臨可怕的刑罰，倒不如與安德烈公爵站在同一戰線，攀穩了這棵大樹。
至于帝國太子，這件事只能從長計議了。
思及此，許珈頓了頓，面色誠懇道：“星河你別生氣，當時情況真的很緊急，你們前腳剛走營地立馬就出事，那麽多人看到火鸷睜眼說瞎話，把你當成帝國太子放你上船，蕭學弟也是一樣，你們就跟說好了似的走了，留下那麽多學生陷入危險，”
“我也是想幫你，假如這其中有誤會的話，希望你們能站出來給大家一個交代。”
許珈的話說得溫和又中肯，理中客總是容易讓人接受，哪怕裏面夾了私貨。跟來湖邊的大多是當時人在營地的學生，還有些是專程來看戲的，不少人聽完就竊竊私語起來。
曲星河聞言一動不動，過了許久，他才在衆多視線中眨了眨眼。
清風明月湖畔邊，夜光蓮溫潤明亮，年輕人面帶淡淡的微笑，開口只說了一個字：“滾。”
除了霍骁以外，其他不欠任何人交代。
尤其不欠許珈的。
霍骁暗暗握緊拳：茶言茶語，怼他！元帥快怼他！
許珈的臉色變了變，旋即委屈地後退了小半步。周圍的議論聲開始大了，旁人不知道事情的全貌，只看到這名天之驕子對自己的隊員毫不客氣，完全聽不進去勸。
林寒趙野幾個趕到湖邊時，已有不少人在聲讨了。
“怎麽又是許珈？”陸離懵了。
池小南雙手環抱在胸前，皺着眉頭說：“再怎麽樣該先跟我們商量一下啊，這麽帶人過來算什麽？示威？”
“隊長呢？”聞喻問道。
你們隊長在樹上呢。
霍骁老早就看見他們了，但是這底下人圍得一圈又一圈的，他不好下來。
林寒是個護短的脾氣，當即站出來說：“什麽事情不能先私下解決，非要在慶功宴上搞成這樣？”
立馬就有人反駁：“私下解決，怕曝光了壞了名譽嗎？那麽多學生的性命就不重要了？”
“對啊麻煩你搞清楚，是他一上來就叫人滾！”
林寒想也不想就回答：“你知道個屁！”
Alpha哪裏受得了這種氣，讨伐聲一下子如潮浪般淹過來——
“剛取得一點成績就這種脾氣，我倒是想看看以後曲主席的路還能走多遠！”
霍骁：是不遠，到聯盟的三軍統帥之後就再沒進步了。
“這麽有能耐怎麽不上戰場狂去呀！”
霍骁：那是你沒見過他在戰場，比現在狂多了，氣skr人。
“2S就了不起了，帝國還有個3S的太子，人家地位尊崇也沒聽說像你這樣的！”
霍骁：......怎麽又扯到朕身上來？！
蕭霆見群衆情緒發酵得差不多，這才出來主持大局：“曲星河，聯盟從帝國帶走星盜團成員後釋放了一批罪狀輕的，我怎麽聽說裏面有火鸷的船長。”
此話一出，無異于一石激起千層浪，周圍無數視線像是要在曲星河身上燒出窟窿來。
尤其是詹姆斯·李的那隊學生，他們遭受星盜的折磨，盡管被帝國醫療艙治好，但一提起這件事還是又驚又怕。
詹姆斯·李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曲星河。
曲星河無所謂道：“拜你所賜，我最近一直留在天狼星接受賽委會的作弊調查，”夜色裏他輕笑了一下：“你該不會以為我只用打個電話就能放人吧？聯盟不是帝國，我沒那麽大面子。”
這話連消帶打諷刺蕭霆利用貴族身份施壓，賽委會拖着調查結果遲遲不出，曲星河必須随叫随到，哪兒都不能去。
“我也是出于謹慎考慮，”蕭霆說：“四百多名學生差點因為你跟火鸷的私仇喪命，要個解釋不過分吧。”
林寒說：“銀狐跟火鸷是哪門子的私仇，要不是火鸷攻擊聯盟系統，星河怎麽會跟星盜團打交道，你說話小心點。”
他話裏帶有警告意味，蕭霆一挑眉，侍衛兵撥開人群湧過來将人團團圍住。
看來今晚是沒打算善了了。
曲星河直視着他：“你想聽什麽解釋，你告訴我，我來說。”
許珈突然湧上一種不好的預感，但他看一眼周圍，各星際的人都在，曲星河身邊只有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林寒，頓時安心不少。
他站在蕭霆身後說：“你真的不知道當時換出的人質裏有星盜成員嗎？”
“可我聽他們說，是你洩漏麒麟機甲裏有帝國最新的虛拟精神操控器的消息，星盜團才打起了營地的主意。”
猶如一盆冷水澆進油鍋裏，這回學生們直接炸了——
“虛拟精神操控器？這東西不是還沒投入使用嗎？！”
“據說是太子推動的項目，沒有完全對外公布。”
“帝國的機密項目，曲星河怎麽知道？！”
“你別忘了蕭在水當時也在啊！”
“那個私生子？？？”
“噓！——你不要命啦，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安德烈公爵完全沒有要阻止他們公然讨論皇室秘聞的意思，他帶着勝利者的姿态看向曲星河，卻見到曲星河用同樣的眼神望着自己。
蕭霆：？
“請等一下，”一道低沉的聲音壓下，剛出聲立馬控制住了場面，“我有個疑問。”
說話的人是莫林準将。
所有的目光齊刷刷望向他。
“犬子莫韋，是這次營地被救學生之一，我作為父親同時也是他的教官，對此次爆炸事件做了些個人的調查，”準将說：“這位同學，我想請問一下你是什麽時候聽見星盜的對話的？”
許珈：“在爆炸前半小時，大約是晚上11點55分左右，他們在營地四處搜索，沒找到精神操控器就被我發現了，情急之下引爆光束炸|彈，打算拉着所有人同歸于盡。”
這是他對賽方調查組的解釋，星盜的屍體已經被炸成了粉末，根本查不出死因是否是因為爆炸。
莫林沉吟不語，片刻後才說：
“是這樣的，莫韋的光腦被炸毀，帝國将找到的殘骸碎片交還與我，我從匣子裏讀取到最後留存的幾條數據，其中包括營地生物體掃描對比。”
“——總共425個生命體，死亡人數2人，最後記錄時間是晚上11點37分，此次沒有學生傷亡，我可以姑且認為死的是兩名歹徒。”
“......具體還要等賽方驗證結果，匣子屬于敝國的機密技術，我必須通過審批流程才能作為證據提交，因此耽誤了些時日。”
微涼的風吹過湖邊，帶起柳枝晃動，圍觀的學生臉上的表情從看戲到不忿到驚訝到疑惑，太子殿下蹲在樹上看了一場大型星際變臉表演。
那麽問題來了——
許珈你見鬼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小曲：終于換我吃瓜了。
冤有頭債有主系列*
感謝在2020-06-12 15:00:00~2020-06-13 23:54: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想當鹹魚的噗噗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eng 3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蘇尋 10瓶；言啾 8瓶；魏嬰嘤嘤嘤 5瓶；漣川 4瓶；染宸、浪裏個浪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