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來訪
自由聯盟星國。
南弓星雙月當空, 浩瀚的銀河群星自兩輪明亮的月鈎中間穿過。
主航道上時不時有飛艇急速駛過，這個時間星球上大部分的人都入睡了，閃爍的霓虹燈牌将路邊幾個喝醉的人照得跟鬼似的。
聯盟大廈的高層區, 有間辦公室的燈已經連續亮了許多天，在周圍黑漆漆的襯托下, 像一顆夜裏的啓明星。
身着制服的警衛員在劃分的片區內一層一層巡視。
走道從上至下都是燈光板，沒有任何光線死角，任何可疑影子在這裏都無處遁形。
“真是的, 巡夜種事安排給機器人幹不就好了, ”有人強打着精神抱怨道：“大樓還有中控系統, 出事肯定發警報, 這麽一層層得巡到什麽時候去了！”
“帝國皇帝要來訪, 央控正在檢修, 上頭對備用系統不太放心，”另一人道：“你說機器怎麽能成恐怖組織呢？現在搞得大家都緊張兮兮的，有些人連光腦都關了。”
“大驚小怪，這些人是不是以為政府都不幹事的？你看199層國防部特遣組辦公室, 通宵多少個晚上了都！”
“今晚都回去休息了吧？”
“喏, 還留着一個。”警衛員打開移動監控設備給他看。
畫面上是一整片辦公區，年輕人伏在桌面休息，面前的光腦屏幕正在跑數據。
“還是學生就這麽拼命，畢業後想留在這吧。”
“肯定是的。”
跟帝國布魯諾塞宮龐大的建築群不一樣，聯盟大廈是一棟綜合行政樓, 集科技和行政職能于一體，從外部看是這是一座四方結構的巨大建築物，內裏構造卻十分複雜，許多工作幾十年的人都不一定能搞得清各個片區的具體職能。
而中控系統就是大廈的心髒, 又稱核心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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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突然打開，警衛員紛紛露出警惕的表情，眨眼的功夫手已經摸到腰間的槍上，這時一個高挑削瘦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從裏面走出來。
她的地位應該很高，警衛員見到她，立即神情端肅地敬了一個禮：“林博士！”
女人戴着黑框眼鏡，過瘦的臉頰讓她顴骨看起來很高，視線掃過來時陡然給人一種淩厲的感覺，她只是微微颔首，幅度幾乎看不出來。
警衛隊長放下手時，警服胸口處國徽形狀的微型身份識別器快速掃描過對方：身份驗證通過。
他這才揚起笑：“林博士怎麽這麽晚還來這裏？”
“加班。”女人冷冰冰道，似乎不打算認真解釋。她視線不經意掃過警衛員打開的屏幕，愣了愣。
警衛員瞥了一眼，立馬說：“特遣組辦公室就剩這一個了，實習生比較拼也正常。”
女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回到電梯裏，按下199層。
在電梯門關上之前，警衛員聽見她嘀咕：
“什麽實習生，人家是特遣組組長。”
**
“星河、星河？”
曲星河在昏沉中被推醒，渙散的視線漸漸聚集。
“林博士。”
“你就睡這兒？！”林博士語氣帶着一絲愠怒。
曲星河揉着眉心道：“睡哪兒都一樣。”
他聲音透出一絲疲憊的喑啞。
林博士是林寧和林寒的母親，聯盟的高級科研人員。
“阿寧之前說你身體不好我還不信，”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緊接着眉頭一皺，“你發燒了。”
曲星河不着痕跡地避開，他笑了笑：“病假請多了遭的報應。”
“不該請假的時候亂請，該請假時你怎麽就不吭聲了？！”林博士板着臉說。
“在測試央控系統保密模型，打算再做一層防護牆，跑完這些數據就回去了，”曲星河點了點屏幕，見林博士還板着臉，又補了一句：“很快的。”
他發着高燒，除了剛醒時露出一絲迷茫之外，神情很快就恢複清明，如果不是剛才摸到額頭發燙，根本察覺不到他生病了。
林博士不為所動，說：“回去，明天的假我給你請了。”
“張将軍要我出席......”
“你這樣子沒法參加國宴。”
曲星河似乎有些猶豫。
林博士看得怒從心頭起，語氣強硬道：“什麽宴會有你自己身體重要？！帝國來訪那是議會和外交部的事，為表尊重軍方也只是過去露個臉，你都沒正式任職他們憑什麽這麽使喚你！”
“你看看自己，Alpha得感冒像什麽樣子！沒人照顧你你自己更要上心一點！”
曲星河看着屏幕下方的日期。
霍骁要來了啊。
他最終妥協道：“好。”
曲星河站起來收拾東西。
年輕人站在孤伶伶的燈光底下，神情平靜得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打動他。
林博士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從他身上看見從前某個也喜歡晚上加班的下屬的影子。
同事說：“珀麗你怎麽還不走？你先生今晚不做飯啊？”
“他帶星河去游樂場玩了。”
“怎麽不陪着一起？”
“分析報告還有一點沒寫完，很快的，待會兒我去游樂場門口接他們。”
“什麽時候再把小星河帶過來玩呀，那麽害羞可不行，逗一下就臉紅，可有意思了！”
“下次吧。”珀麗笑道。
林博士當時剛跟自己的Omega伴侶解除婚姻關系，辦公室裏偶爾能聽到別人說起珀麗和丈夫感情很好，他們收養了一個孩子。
後來——
“放屁！”林博士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跟我說什麽保密協議？把人交出來，項目延期你們誰擔得起責？！”
“林博士，據我們所知珀麗·瓊斯只是你手底下一個基層員工，專業技能十分一般，她只是D級員工，接觸不到項目的絕密信息。”
“這就是你們不打招呼就把人調走的理由？！”
“您手底下那麽多人，要是人手不夠的話，我們還能再輸送幾個高材生。”
再後來，一個年輕人出現在聯盟大廈。
“這是曲星河，代號'銀狐'，國防部外聘專家。”工作人員介紹道。
......
林博士收回心神，過了半晌才緩緩吐出一口悶在胸中的濁氣。
她難得放軟語氣對他說：“你真的不必如此，是聯盟對不住你。”
曲星河已經收拾好東西了，他穿上外套，身後背着一個書包，看起來就是一副學生的樣子。
“是議會對不起我。”曲星河笑着說。
光線打在年輕人瘦削挺拔的身姿上，他說這話時微微回頭，眼角挑起一個漫不經心的弧度，微弱的光線似乎都被凝在眼底。
林博士心頭驀地一跳。
**
帝國現任皇帝霍钊如期訪問南弓星，随行的還有甚少露面的蕭皇後和太子霍骁。
壯觀的皇家艦隊浩浩蕩蕩劃過長空，八十一龍騎開路，金色的天狼星标志成了廣袤銀河中最耀眼的群星。
南弓星居民全天禁飛，只能在家守着星際電視觀看迎賓儀式，或者在社交平臺上讨論友國的皇室八卦。
蕭皇後幽閉十六年，再出現時依然風華絕代，美豔過人。
霍骁分化成3S時就有很多人讨論純血統的Omega對後代的信息素等級影響究竟有多大，畢竟除生物實驗外，帝國貴族Alpha就是靠這種方式，才使後代基因不斷優化。
讨論了好幾個月都沒出個結論——終歸樣本量太少。
帝國貴族那是什麽資源？普通人這輩子連個Omega都不一定娶得到，人家還能對血統提出要求。
比不得比不得。
自由聯盟的公民言論不受限制，他們甚至連火星語都不用，就在星網上熱烈地讨論起來。
參與讨論的人一多，蕭皇後年輕時的一些緋聞也被翻出來。
“逃婚？！”
皇家軍艦內部布置豪華，到處都彰顯着帝國的氣派，霍钊的政務并不會因為出訪而減少，從上軍艦開始就忙得不見蹤影，霍骁則是在蕭皇後身邊扮演乖兒子。
從前他沒機會陪伴父母，一百多年加在一起的時間還不如聯賽後這幾個月多。
“嗯。”蕭薔笑起來，一雙美目裏透着幾分狡黠的碎光。
盡管霍骁有在掩飾，還是掩蓋不住心裏的驚訝。
他試探性地問道：“是您被綁架那次？”
紙包不住火，逃婚這麽轟動的消息都沒有流傳開，肯定因為帝國這邊用其他事情遮掩了。
蕭皇後婚前曾經遭到過一次綁架，綁匪利用星網平臺向霍钊提出十幾條政治條件。
結果還沒來得及說出反派該說的那句“給你幾天時間考慮”，就被霍钊當場拒絕了，一秒鐘都沒猶豫。
完全沒有顧及未婚妻安危的意思。
蕭皇後提這件事是想勸兒子再考慮一下聶珊。
聶珊雖然現在性子跳脫了些，但人總是會成長的。蕭薔自己也經歷過一段叛逆時期，她不知道聶珊與暗盟的關系，只覺得聶珊比起自己年輕時已經好很多了。
至于血統方面，壓根不在蕭皇後的考慮範圍內。
——她兒子的後代怎麽可能差？
只不過沒想到扯出了一些別的陳年往事，是蕭薔始料未及的。
她皺眉道：“誰告訴你的？”
這是霍骁出生前的事，現在星網上根本找不到相關報道。
“宮裏有些機器人已經服役幾十年了，我拆光腦時從記憶卡裏找到一些線索，”霍骁說，“根據您的病情猜的。”
“當時情況......比較複雜，”蕭薔有些不知所措地支吾起來。
霍骁乖巧體貼地沒追問，而是拽着她衣袖道：“一定要這麽着急嗎母後，我還想玩兩年，登基後再談也不遲吧？”
說完還朝她眨了眨眼。
蕭薔笑嘆着搖頭。
霍骁臉一垮：“不答應啊？QAQ”
“不是的，過去我總擔心你肩上的擔子重，會長成一個暮氣沉沉的孩子。”蕭皇後慈愛地摸着他的頭發，說：“不過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畢竟我兒子這麽大了還會撒嬌。”
霍骁老臉一紅。
都是在跟元帥的相處中練出來的本事。
最開始還有點過不去心裏那道坎，到後來技能愈發純熟。
“骁兒，”蕭薔收斂住臉上的笑容，神情變得鄭重，“母後曾經做錯了一些事，你能原諒我嗎？”她話語誠懇，目光中還帶着一些祈求。
這是他們母子間第一次正視這件事。
霍骁輕輕低下頭不說話了。
平心而論霍骁并不願提起當年險些被親生母親刺殺的事。
無論現在歷史是否改變，他是實打實地在缺失雙親關愛的情況下長大的。
霍骁當然介意，并且是從小介意到大。
但他依然選擇成為一名優秀的繼承人，早早地接下帝國的重任，讓父母能從布魯諾塞宮中解脫。
過了許久，就在蕭薔眼中的希冀慢慢沉下去時，她聽見兒子說：“......逃婚的事，陛下原諒您了？”
蕭皇後愣了愣，眼裏浮上溫柔神情，“陛下宅心仁厚。”
“那我也原諒你吧。”少年低着頭說。
一股熱流自胸口湧上眼眶，蕭薔一下情緒沒忍住，将兒子抱進懷裏。
霍骁乖巧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心裏想的卻是——
老皇帝腦袋上那頂帽子差點綠了都能原諒，朕可沒這個氣度！
曲星河要是敢逃婚？
呵。皇帝陛下默默地磨起了牙。
**
晚宴觥籌交錯，帝國太子成了宴會上的焦點，而霍骁的視線卻一直在人群中搜尋。
兩國友交多年，領導人私交不錯，宴會在場的都是各合作項目中接觸較多的政府官員。
曲星河沒有來。
之前他說會來的。
雖然現在這種情況兩人也只能遠遠地看對方一眼，話都說不上幾句，但霍骁還是迫切地想要見到他。
“哦，生病了？”
霍骁豎起耳朵聽老皇帝和張繼南上将談話。
“嗯，連續加班之後感冒了。”
西裝筆挺的尼古拉斯議長端着酒杯，聽見這話從鼻子裏哼出一聲，“Alpha感冒，哼！”
張上将冷了聲音道：“Alpha也是人，星河的身體情況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他幫忙維護聯盟安全牆這事是我批準的，'幫'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議長閣下？”
尼古拉斯攥着杯子的手收緊了：“這是你當着貴賓的面說的理由？Alpha生病是什麽光榮的事嗎？！”
霍钊出來打圓場：“上将跟朕交流一下心得，是朕随口問起的，議長不用在意，就是私下聊了。”言下之意是朕和上将交流一下高等級Alpha育兒心得。
說完還頗有深意地瞥了一眼霍骁。
這一眼看得霍骁寒毛都要豎起來了：老皇帝打聽曲星河做什麽？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扯犢子的育兒心得，朕從小到大你育過嗎？哪次不是交給元老院就甩手不管了？！
但他心中越是驚濤駭浪，面上越是波瀾不驚，熟稔地游走在各個交際圈裏，當一個稱職的帝國吉祥物。
不過令霍骁驚訝的是，一直以來情緒不穩定仿佛受點驚吓就能暈過去的蕭皇後，在這種場合也表現得游刃有餘，這讓不少打算看瓜的人們感到啧啧稱奇。
畢竟是十六年不出門的Omega，換做其他人在這種場合肯定會有些怯場。
蕭皇後察覺到視線後看了過來，霍骁朝她眨了眨眼，仿佛在說：我母後真棒！
蕭薔笑了起來，襯得滿室珠光寶氣黯然失色。
過了許久霍骁終于從各種包圍中脫開身來，來到宴會廳一個角落打算開窗透氣。
因精神力強的緣故，霍骁五感敏銳，他還沒打開窗戶就聽見窗外樓下有兩個人在争吵。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就算議會不動手軍方也不會留下曲池！你們只是下手不夠快而已，壞人由議會來做，你們撿了便宜不夠，現在反過來指責我們？！”
“動手有很多種方式，他父母是不是自願成為實驗志願者你比誰都清楚，”張繼南上将沉聲道：“你們擅自提前計劃，軍方還得撒謊替你們收拾爛攤子！”
議長道：“帝國皇帝對他感興趣，曲星河态度又不明确，3S的事情一旦瞞不住，帝國肯定會想辦法來搶人，曲星河跟聯盟的關系變成這樣，這就是軍方交出的答案？”
“你也知道強迫他會是什麽結果，那孩子性格犟得很，他不過是要求繼續在銀河軍校讀書，”張繼南頓了頓，嘆了口氣：“我行事不如年輕時那麽雷厲風行，年紀大了，當年騙他的事，心裏始終有所虧欠。”
“不過曲星河若有半點對聯盟的不忠之心，軍方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活着，”
“——我絕不會将一個軍方培養出來的Alpha領袖拱手讓給帝國！”
霍骁默默垂下眼，神色晦暗不明。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7-19 20:24:43~2020-07-21 17:03: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小小小小潇 3個；teng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13579 4瓶；漣川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