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調查
晝光升起, 宏偉壯觀的哥德式大教堂高高的頂尖映出一點金陽。
清晨的玫瑰花窗上浮着一層薄水汽，光線透過彩色花窗照進殿內，暈染在繁複的浮雕壁畫上。
潔白的神像高高在上, 表情悲憫憐世，然而若仔細看很快就會發現異樣——這并不是哪位天神或聖徒的雕像。
暗盟的高階武士身披古歐洲式銀亮盔甲排列兩側, 紅色的地毯鋪向祭壇。高高的臺階上是一架巨大的耶稣受難十字架，冰冷金屬邊緣有流光滑過。
——十字架前站着個年紀不過十歲的男孩。
他身體半透明，清瘦柔弱, “穿”的是再普通不過的淺色戴帽衛衣和長褲。
盡管是半實體, 衣服紋路看着依然質地柔軟, 纖毫畢現, 在一群銀色盔甲或黑色長袍的成人中顯得無比突兀。
“你是在怪神, 黑帝斯。”
“神助我們度過難關, 帶給我們光明和希望，是世間至高無上的聖潔，”男人虔誠匍匐跪地，親吻着他的鞋面, “請您救救我, 救救我們！”
“人固有一死，黑帝斯，我以為你花兩年時間已經認清這一點。”
“我從沒放棄過，”黑帝斯低垂着頭，眼中蘊含着暴風雪般的冷意, 男人話鋒一轉：“——您忠誠的信徒被人迫害虐殺而死，慈悲的神難道就忍心看着他消失在宇宙歸墟中！”
男孩言簡意赅：“世上沒有複活技術，現在沒有，未來也沒有。”
男人身體匍匐得更低了, 因而沒人看見他臉上憤恨的表情。
主神終于低頭看了他一眼，碎星般的眼眸閃爍着光芒，“把霍骁帶給我，神會給你們指出一條明路。”
“他是帝國的太子，”男人聲音嘶啞，他頓了頓，又說：“需要3S做載體的話難道不是曲星河更合适嗎？”
“誰告訴你我要曲星河了，”小男孩笑起來時，臉上出現兩個淺淺的梨渦，與稚嫩五官完全不符的表情讓他看上去危險、誘惑而又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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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階級制度決定了帝國高層十分排外，前些年安插進布魯諾塞宮的人又被霍骁清理得七七八八，黑帝斯，你做事一向比其他人更謹慎，這次卻令我很失望。”
“那是因為厄裏斯，她背叛了我們！”
“厄裏斯我自會處理，”主神靜靜地說，似乎世上沒什麽事能讓他改變這種語氣：“她不願接受改造時我就知道她留不了多久，一個Omega不成氣候。況且這些年來也不是沒為我們做事，她是個聰明人，任何時候都不忘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小男孩伸手撫摸着十字架冰冷的底座，淡淡道：“你的懷疑是對的，要不是她旁敲側擊向我打聽你的身份，我還真不知道這只淘氣的小貓咪已經鑽進別人的懷裏。”
“不只厄裏斯，曲星河也......”
主神卻打斷他：“曲星河已經作出了選擇。”
“神，您決定帶他走了？”黑帝斯難以置信尖聲道：“您就這樣放棄我們？！不，神您救救他，救塔納......”他話音未落突然面容扭曲地倒向一邊，整個人痙攣起來。
小男孩不解地說：“我知道你和塔納托斯有過一場短暫的婚姻，不過因觀念不合已經離婚三百多年了。”
但這時候男人什麽都聽不見，他腦海中震響嗡鳴聲，眼前一片鮮紅模糊，就像一條河岸上快幹涸的魚，不斷張大嘴劇烈地喘氣，氧氣卻完全進不到肺泡裏。
“......救我......”
黑帝斯的骨骼發出劇烈的“咯咯”的響，整個人以一個難以想象的扭曲姿勢痙攣着。男孩擡了擡手，立即有高階武士給他注射了一針。
這是暗盟的研究機構最新研發的第十四代“飄渺”，帝國把這一系列藥劑列為禁藥，并命名為SKID-A。
銀河帝國嚴查致幻藥品後，大部分星國都不敢再流通這種低價安慰劑，SKID-A供藥一中斷，那些曾經做過信息素突破手術的Alpha頓時恐慌起來。
他們終于想起自己的國家，并向政府求助，暗盟信徒大幅度減少，甚至有不少人為了獲得治療，主動向官方舉報。
霍骁這招釜底抽薪又狠又快，更是讓十二神對他恨之入骨。
僵直的姿勢維持了很久，黑帝斯才慢慢地松開痙攣的肌肉，面部表情呈現出一種奇怪的愉悅。
小男孩目光悲憫地看着他，面容與穹頂上的神像竟有七分相似，他低聲呢喃着說：“曲星河不會背叛我。”
他永遠不會背叛我，就像歐文·迪·西裏爾那樣。
“曲星河不過是拖延時間——聯盟政府随時可能調轉炮火對準我們！”
“他、他不值得相信......”黑帝斯身上被冷汗浸透，嘴裏喃喃道：“我們願意為您奉獻一切，包括生命！為什麽，為什麽您非他不可？！”
“因為3S麽。”他咬着牙，聲音卻漸漸微弱了，“其他忠誠的信徒就不配成為神之子。”
“一個交易罷了，他只是試驗品之一，塔納托斯都能認清的事情，你卻花這麽長時間都想不明白。”主神轉身離去，“把霍骁帶來，神将賜予你永恒的自由。”
“沒有痛苦，沒有離別，你在永恒國度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包括你的愛人。”
瘦小身影消失不見，然而悲憫的聲音卻仍回蕩在教堂的大殿中。
最後一句的回音消失後，殿堂內再無其他聲音。
黑帝斯絕望地閉上了眼，他從痛苦中清醒，再睜開時眼裏閃爍着詭谲的光芒。
神，我一定會證明，誰才是您最忠誠的信徒。
**
懸浮電梯的門剛一打開，司慎就從裏面走出來，匆忙得甚至沒來得及給值班醫生出示通行令，就像一陣風一樣卷進去了，軍靴在反光的大理石地板上踩出急促的咯吱聲。
走到了加護病房門口時，他身形卻突然頓住，視線停留在顯示屏上，下颔肌肉咬得死死的，向來沒表情的臉部肌肉緊繃。
病房門口的顯示屏上有幾排信息：
【姓名：司南性別：Omega 年齡：103歲 生物檢測指标：暫時穩定】
與之前相比唯一的變化是狀态。
“清醒”兩個字紅得簡直刺眼，視線被刺激得逐漸模糊，司慎那雙使刀的手微微顫抖着，兩次使力都沒能推開那扇門。
門是從裏面拉開的，門後的護士看見他，朝他笑了笑，側身出去了。
司慎想看清他的臉，視線卻控制不住地往病房內看去——
裏面還有一層隔護玻璃，再往裏才是司南在的房間。
從前司慎每次就只能站在玻璃門外面看她。
病房裏還有好幾名醫師在忙，司南躺在床上，身上插滿儀器根本不能動，與過去十幾年看到她不一樣的是，這回她終于又朝他眨了眨眼。
“哥......對不起。”
司南嘴唇動阖動，淚水從眼眶滑落。
**
布魯諾塞宮，國家安全局總部大樓。
全盤清洗大換血後，國安局上下幾乎全換成霍骁的人，霍钊傷愈後依然是銀河帝國九五至尊的帝王，太子監國的消息雖不實，但霍骁确實掌握了政府的幾個關鍵部門。
“司南醒了？”霍骁向後靠進背椅裏，手指輕輕敲打着扶手，“不應該啊......”
“......”江楓不知該接什麽話才好。
司南狀态一直在變差，即使是帝國的醫療水平依然只能夠延緩這種狀态下滑的趨勢。
霍骁隐隐有些不安，卻又分不清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還是因為他改變歷史導致的。
這兩年皇帝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被改變的歷史會随機出現不确定因素，有些只是一點歷史偏差，如分流的溪渠一般，最終又回到歷史的長河，而另一些則會被徹底改變。
他和曲星河都無法掌握這種規律，最終讨論出一個結論：盡可能按兵不動。
畢竟他們知道銀河系一百多年後的歷史發展，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這是最利于倆人的做法。
“算了，你接着彙報。”霍骁揉了揉眉心。
江楓控制着半實體模型，說：“屬下走訪調查多家V-838星居民，以及當時核洩漏時去世的學生家屬，從他們手裏取得一部分關于SKID-698實驗菌的資料。”
“聯盟在信息素突破技術研發初期進行了大量的人體試驗，突然集中爆發的後遺症讓他們不得不迅速開展SKID實驗以緩解試驗樣本群體的恐慌，這兩個項目後來都轉為了秘密實驗。”
“而實際在尼古拉斯議長的牽頭下，聯盟和河外星系的研究組織達成秘密協議，将信息素突破技術的樣本改為其他星系的人。”
“這樣一來既能緩解聯盟民衆對人體試驗的不滿情緒，又能把研究繼續進行下去，河外星系提供實驗人體，自由聯盟提供改造技術，出了事由河外星系承擔。”
“同樣的，為了避免大規模的暴動，專門針對後遺症而研發的SKID成果兩方也會共享。”
看來尼古拉斯早就跟暗盟勾結在一起了。
霍骁面沉如水。
曲星河的父母就是SKID的第一批臨床試驗志願者。
“除此之外，V-838星實驗基地爆炸事故也找到了一些新線索。”
百年前發生的事，又經過人為掩蓋，幾乎找不到多少證據。
江楓不愧是霍钊手底下最得力的親兵，綜合素質非常專業，在銀河軍校駐紮期間就與麒麟星座管轄方、校方行政處關系處理得很不錯，調查起來遇到的阻力也比預計的要小得多。
調查資料非常詳盡，包括菌群從哪一個實驗室洩露，爆炸從什麽地方引發，為什麽會産生連鎖反應，以及一些當年都沒查到的細節。
霍骁視線掃在投射內容，突然停住了，問：“'飄渺'流傳的時間跟實驗基地爆炸是同一年？”
江楓愣了愣，道：“是。”
黑帝斯的身份一直查不出來，霍骁暗中調查了學校的很多老師，包括聯盟派去監視曲星河的威廉·史密斯教官，然而都沒能找到有效的線索。
霍骁心裏有了猜測，“把參與過項目的人員資料都給我，不管是活着的還是死了的。”
“屬下現在就去辦！”
“還有，把司南的電子醫療檔調給我，從建檔開始，我要詳細資料。”
等到侍衛長退出去後，霍骁才從抽屜裏拿出一份體檢報告。
這是曲星河的。
沒有病變，沒有被改造痕跡，各項指标都很正常，皇帝陛下暗地裏自行腦補的一系列類似于“他得了絕症，為了不拖累朕才狠心拒絕求婚”之類的狗血橋段都沒有發生。
銷毀體檢報告的同時，霍骁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氣。
人沒事就好。他怔怔地想。他活着，比什麽都重要。
司南的電子檔很快就發送到霍骁這邊來。
“4061年建的檔......”霍骁看着那一行行資料，喃喃道：“司慎也是這一年進入的刑獄司。”
至今剛好二十年時間。
同年帝國還發生了一件大事——蕭薔逃婚遭遇綁架，霍钊率領榮耀軍團打入對方的地盤将人救了出來。
**
江楓是一個貼心又細致的的下屬，在霍骁要求前已經叫人去搜集名單上的人的資料。
實驗基地總共有十六個項目組，當天三個組輪休，一組請假參加學校期末答辯，還有四位是答辯導師。
檔案交上來時，江楓先審查了一遍，從好幾百份資料中挑出幾份，問道：“這幾個人的怎麽這麽簡單？”
侍衛支支吾吾地說：“銀河軍校的老師沒什麽複雜的人際關系......”
像這種身份敏感的人親兵是不方便查的，這一查牽扯出來的就多了。
江楓看見沈尋的檔案中“婚姻狀況”那一欄寫着離異，瞬間深深皺起了眉頭。
印象中這人是徹底的單身主義，什麽時候結過婚？
他揮退侍衛，猶豫了很久還是拿起內線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對面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沒什麽情緒波動。
“司慎，我江楓。”江楓說：“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慘叫聲突然從對面響起，江楓愣了愣，道：“你在刑獄司？”
“嗯。”通訊那頭司慎似乎換了個稍微安靜一點的地方，微微諷刺道：“不比江大少天天坐辦公室。”
這話夾槍帶棒的，不過侍衛長有求于人，還是忍氣吞聲道：“我想麻煩你幫忙查一個人。”
“親兵侍衛那麽多人不夠你使喚，非要麻煩我？”
親兵世家子弟多，一旦查起布魯諾塞宮的事就牽扯甚廣，江楓皺着眉，壓住往上蹭的火氣。
“查誰？”
“沈尋。”
“殿下讓查的？”司慎問。
“不是。”
司慎就笑了：“我們交情沒到這個地步吧？”盡管他走得遠了些，刑獄司裏的慘叫聲還是時不時穿透傳來，沖擊着侍衛長的耳膜。“剛接新活兒，恕不奉陪。”說完他就把通訊挂了。
江楓對着挂斷的內線出神。
那個慘叫聲怎麽好像有點耳熟。
長發的男人走過來，就像傳說中從地獄血海裏走出來的死神。獄卒看見他，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揚聲道：“阿慎，這家夥交給你了。”
殺人的事他們都喜歡于讓司慎做，法醫的那把“不問因果”又利又快，簡直像一門藝術。
“不了，”司慎低頭看了眼那個血肉模糊的人，冷漠地說：“我最近打算給妹妹積點德。”
對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突然撲到司慎腳邊，抓着他的褲腿嘶啞道：
“殿下......我要見殿下......求求你......他要的東西我已經找到了......”
沈尋擡起那張被血污糊滿的臉，說：“求求你......”
作者有話要說：開文以來第一加更(///▽///)
基友：BOSS有點病嬌。
萌：反派不都這樣？
基友：它還玩變裝游戲，我給它起了一個名字。
萌：啊？
基友：叫奇跡BOBO！=.=
感謝在2020-08-01 01:04:30~2020-08-01 19:11: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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