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種草
頭頂中央空調吹着,少女的睫毛隐隐顫動,雙手捧着信紙的模樣很像在課本,乖巧又認真。
A4大小的信紙上的鋼筆字工整挺秀,一點也不撩草,仿佛讓這份愛慕也多了份力度。
喬咿目光定格在最後一段:“我不知道一葉可否真的知秋,但遇見你之後,你一笑,我便知今天風和日麗,天高雲舒。想與你牽手在這片美好下。”
喬咿覺得自己可能魔怔了,腦子裏不合時宜地冒出一道男人慵懶調侃的聲音。
——“小小年紀就學人牽手?”
她不自覺地摸了摸浮上緋紅的臉頰。
折上信紙,她發現背面還有一行小字:“那天搬桌子時你的發圈落在禮堂,看到撿了起來,藏了幾天,現在還你。”
喬咿撐開信封,果然裏面還有根黑色的發圈,不過跟她平時用的素繩不一樣,上面多了顆珍珠。
“搞錯了吧?”喬咿喃喃說着,擡頭掃視四周。
室內的同學都在埋頭忙着,除了紙張翻動和偶爾椅子拉動的聲音外,都靜靜的,沒人看她。
喬咿碰了碰臨座的女生,很小聲地說:“同學,請問你剛剛有沒有看到是誰把這封信放在這裏的?”
女生咬着筆想了想,搖頭。
這就奇怪了,也沒署名。
喬咿往後看,書架區最後一排似乎站着一個男生,穿着幹淨的白色短袖T恤,很高。
剛看過去,那人就從後門走了。喬咿眨眨眼,狐疑地收好東西,重新坐回去看書。
圖書館泡了一天,晚上回宿舍的時候舍友們正在聊天。喬咿打了招呼,放下書包去洗漱。
牙刷剛含在嘴裏,楊枚在外面喊:“小咿你選修最後那堂課的考試重點劃了沒?借我看看!”
喬咿含糊着應:“劃了,在我書包裏——”
“謝啦!”
北方夏日炎熱,宿舍空調老舊,開着也涼快不了多少。喬咿洗着臉,聽到楊枚大驚小怪的聲音:“呀!這是什麽啊?”
外面頓時叽叽喳喳起來,喬咿邊拿毛巾擦幹臉上的水,邊推門。
那封情書已經被拆開了。
“我錯了!真不是故意的,夾在書裏它自己掉出來的。”楊枚表情抱歉,卻又忍不住八卦,“我還以為字帖呢,字真漂亮。”
已經被看到了,喬咿也沒遮掩,接過去放進抽屜裏。
“是誰呀?”楊枚湊上來問。
“我也不知道。”喬咿把書一本本摞好,說,“沒落款。”
楊枚歪頭思考着:“這麽神秘,表白不就是為了讓對方知道嗎,為什麽不說呀?”
高芸芸從凳子上站起來,也來八卦:“對比下我們班男生字跡不就知道了。”
楊枚肯定地說:“絕對不是你們班的,你們院都不一定是。”
孫涵問:“為什麽?”
“我天天找你們玩,你們院哪個男生字能寫得這麽好!”
“也是……現在還有人用鋼筆寫情書告白,該不會是覺得字好所以故意秀的吧?”
三個女生讨論得熱火朝天,楊枚突然轉過頭:“小咿你怎麽都不好奇,追你的诶!”
喬咿“啊”了一聲,從扁平的圓鐵盒子裏挖了點香香,擦着臉,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還行吧,不是特別好奇。”
這話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可能會以為故意在矯情拿喬,但舍友相處快一年了,都知道喬咿就是這樣,追她的男生她都拒絕了,好像對這方面的事還沒開竅。
高芸芸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由衷地說:“你也太乖了吧,我要是男生也想追你。”
楊枚:“你要交男朋友了,得先讓我們把把關,可不能被壞壞的男生騙了。”
說話間喬咿手機響了,她接起來往陽臺走。
“爸爸。”
“給我打電話有什麽事啊?”喬松柏不多寒暄,柏開門見山地問。
喬咿回想了一下,上次她打電話是一周前的晚上,遇到壞人的時候。
“沒什麽事。”都過去了,況且喬松柏也不愛聽瑣碎的事。
“那好,我這邊還忙,就……”
喬咿知道他要挂電話,趕着問:“對了爸爸,八月份姐姐過生日,我需要回去嗎?”
上次姐姐給她打電話,有提起生日宴的事,邀她參加,但是要不要去,她還是要征求喬松柏的意思。
“不用。”喬松柏說。
“好。”
挂了電話,喬咿輕輕吐出一口氣。
窗外皎月高懸,宿舍裏依舊吵吵鬧鬧。夜深了,大家都爬到上鋪睡覺。校園裏靜悄悄的,只有偶爾幾聲蟬鳴蛙叫。
喬咿打開臺燈,又把書本鋪在了桌上。
她睡得晚,一大早是被吵醒的。
楊枚從門外風風火火進來,垂頭喪氣地哀嚎:“阿姨說了,咱們這棟樓電壞了,剛報修,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好!”
喬咿抹了把頭上的汗,也下了床,見屋裏只有楊枚,問:“她們兩個呢?”
“早就熱醒出去了。”楊枚樂了,“你是不是不怕熱?睡得好安穩,像只小貓。”
喬咿想了想:“可能我睡眠質量好吧。”
屋裏悶熱,兩人抓緊洗漱完,背着書包出了門。
食堂吃完早飯,喬咿照例要去圖書館。
楊枚慫恿道:“反正今天宿舍的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來,要不咱倆去咖啡廳複習吧。”
喬咿搖頭:“我還是去圖書館吧。”
“去那還得找位置,多麻煩。”楊枚嘟着嘴,“西門外新開了家咖啡廳,環境比圖書館好多了。老板我認識,也是咱們學校的學生,能給打折的。”
“我覺得圖書館就很好。”喬咿還是不大想去。
“你天天不是打工就是學習,也要享受一下生活嘛。”楊枚搖着她,“就當陪我去的,我請你好不好!”
喬咿被她磨了半天,人都快被搖散架了,點頭說:“好吧。”
又補充:“不用你請我。”
楊枚這才笑了。
早晨難得有一刻清涼的時光,兩個女孩出了學校的門還要往前走一段。正是考前複習周,路上學生比平時少。
兩人邊走邊聊。
“小咿,你是不是暑假不回家?”
“應該是。”
“在學校多無聊啊,再說你家人同意嗎?”
“也不一定在學校,到時候看情況吧。”喬咿不知道怎麽解釋。
說着,楊枚指向前方:“到了。”
這路段人少,挨着的是高檔洋房小區,入住率不太高。喬咿不知道這旁邊還有棟這麽好看的兩層小樓,正門是落地的透明玻璃,餘下三面牆全是爬山虎。
風一吹,綠油油的飄動,像大海的波浪。
楊枚拉着她:“我們快進去吧。”
店裏早上還沒什麽人,吧臺只有一個服務生。
楊枚盯着對方,笑嘻嘻地打招呼:“餘杭哥,我跟同學來喝東西。”
叫餘杭的男生眉眼細長,頭發攏在後面紮了個馬尾,有種酷酷的另類帥。
餘杭笑着:“沒見過你這個同學啊。”
“她不喜歡出來玩。”楊枚情緒高漲,揚聲說,“她叫喬咿。”
話音落,喬咿餘光覺得掃到有個人上了二樓。
“小咿,你喝什麽?”
楊枚的聲音讓她回了神:“有熱牛奶嗎?”
“有是有……”但是點的人不多,餘杭有些意外,“沒吃早飯嗎?”
楊枚搶過話:“不是,她學播音的,不喝刺激性的東西。”
餘杭了然:“行,不過牛奶在二樓,我得去給你拿。”
楊枚跟上去:“餘杭哥,我幫你吧!”
喬咿大抵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楊枚很明顯是對餘杭有意思,但又不好意思一個人來。
她在樓下等了會兒,也沒見人下來,剛準備先找個位置看書,就是聽見楊枚喊:“小咿你要上來看嗎?這有好多咖啡豆!”
喬咿對咖啡豆并不感興趣,她喜歡的是胖大海。
但悔與執迷,踏出去不過是一念。
她往上走,二樓格局與一層完全不同,一件有個過道,兩邊全是房間。
她喊了聲“楊枚”沒人應。
斜對面的房間開着門,喬咿猶豫了一下推開。
清晨的陽光穿過玻璃窗,變得明媚卻溫淡,細小塵埃都像凝結在眼前,凝結在光陰裏,定了格。
男人穿着黑色的襯衣,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皮膚的手臂懶散環在胸前。
再往上,襯衣扣子解開了兩粒,男人鎖骨清晰,脖子上挂着一條極細的銀色項鏈。
窗臺上種着一排茉莉。男人閉着眼,身子靠着窗,頭向後仰,英俊又幹淨的面容輕陷在白色的花朵和陽光中。
像鍍了溫柔旖旎的濾鏡。
那份說不出的氣質,活脫脫就是舊時哪戶富貴人家的闊少。
他戴着騷紅色的耳機,似乎在聽歌,又像是睡着了。
喬咿跑錯了房間,有些不知所措,正要離開,男人像是覺察到,緩緩掀開眼皮的同時,略顯不耐煩地道:“不是說了別吵我。”
這聲音……
喬咿的心沒來由的一緊,回頭看見男人正盯着自己。
兩人視線撞上,喬咿瞬間就從聲音辨認出對方是誰了。她手揮了揮,抿着唇決定不聲不息地在這男人面前溜走。
剛踮着腳往門處移動兩步。
“小咿你怎麽在這裏啊!”楊枚從外面跑過來,大嗓門地說,“我們在倉庫……”
她看到人,聲音明顯一頓。
餘杭很快跟着進來,看清狀況道:“你倆怎麽跑這裏了,這是我師哥的基地。來,我介紹一下,我師哥周予白,以前也是咱們桦大的。”
喬咿聽到那三個字,心砰砰狂跳起來。
“師哥,這是楊枚,也是動畫專業的。”餘杭轉頭,“這是喬咿,播音系的。”
楊枚朗聲:“師哥好!”
“嗯。”男人聲音淡,“好。”
喬咿胳膊被楊枚抵了抵,才僵硬地轉身。面前的男人高挺鼻梁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架上一副墨鏡。
喬咿沉默地看着。
餘杭揣摩錯了,解釋說:“我師哥眼睛不舒服。”
喬咿還是沒說話。
男人個子比她高許多,站起來的時候能擋住身後大片的光,手抄在褲兜裏,微微歪着一點頭。
喬咿覺得他在看自己,但理論上他應該是看不見的。
不知道對方是否認出她,她舔舔唇,輕聲說:“師、師哥好。”
周予白勾起一點嘴角,聲音帶着玩味:“同門才喊師哥。”
“……”
“不能亂喊。”
餘杭不明白周予白今天怎麽忽然較真起來,正欲解圍,喬咿略略颔首,恭恭敬敬地說:“學長好。”
灰白的眼前映出和方才要溜走時,截然不同的安靜模樣,周予白嗤笑:“這麽聽話?”
餘杭品着他的話,撓撓頭:“師哥你們是熟人啊。”
“不熟。”周予白語氣輕盈,像是故意使壞,道,“只牽過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