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種草

誰牽他手了?

喬咿觸電般地縮了回去。

癢癢的酥麻感還殘留在掌心,男人收回手,閑散搭在胸前,輕笑着似無半點怯色。

李宏踩着油門的腳抖了一下,心虛地從後視鏡裏觀察後面的情況。

“老李?”這一聲冷了幾度,“人家怎麽說你有問題?”

李宏揣摩着小姑娘可能是誤會了什麽,眼下再瞞不易,也怕惹了後面那位不痛快,于是避重就輕地解釋:“剛車燈壞了,一點小毛病我讓姑娘別跟你講。”

他說完又趕着補充:“已經修好了!”

話音落,後座這位忽然沉默了,無聲無息的沒了動作。

像是忤了逆鱗,李宏不敢搭腔,十幾秒後車子快開出街道,那道聲音才淡淡響起:“人為的?”

李宏照實答:“不像,應該是自身故障。”他又強調,“現在已經沒問題了!”

男人頭枕着椅背:“嗯——”

李宏剛松口氣。

“車換掉。”

“……”李宏最終也沒再說什麽,應聲說,“好。”

壞了車燈就要把整輛車換掉,喬咿覺得荒唐極了。

“沒了?”男人停了幾秒,恢複了從容淡定,問,“就為這個要牽我的手?”

喬咿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在問自己,無法像他那般閑适自若,欲言又止:“我沒有,那是……那是……”

車已經出了街道,李宏轉動方向盤,向右把車停在路邊停穩,無奈轉過身。

“姑娘別誤會。”大道上路燈亮了許多,他目光坦坦蕩蕩的,“我家少爺……”斟酌了一下用詞,接着道,“我家少爺身體不适,他母親出于擔心打電話讓我照看着他,但怕他不願意,就說……偷偷跟着。”

這話也自然是解釋給車上另一個人聽的。

不過那人的重點放在別的地方,還是仰靠的姿勢,指着阖着的眼:“見過我這樣的少爺?”

沒等回答,他又不屑道:“跟着?是叫你跟蹤監視我吧?也不嫌累。”

李宏:“……”

喬咿往旁邊快速看了一眼,覺得兩人都在暗示眼盲的事情。這樣的狀況家人擔心,确實會讓人跟着。

她覺得自己剛才可能是被吓傻了,才會做出如此窘迫的事,低聲說:“對不起,我可能搞錯了。”

“這麽愛道歉?”男人挑了挑眉稍。

喬咿被自己剛才過激的行為臊得臉發燙,餘光瞄到這人的手,使勁咬住下唇,羞地快哭了。

“前面就是車站。”她實在待不下去了,說,“我從這裏坐車就可以,今天真的謝謝你們了。”

她手搭在門把上,拉開了一道縫。夏季熱風灌進來,和車裏的空調形成鮮明對比。

“老言那的人?”男人像沒聽出她要離開的意思,随意地問,“叫什麽?”

喬咿一猛沒反應過來。

“不是要謝謝?”大少爺又發了話,“名字都不肯講?”

少女的聲音輕甜,顯得有些懵懂:“喬咿,喬裝的喬,咿呀學語的咿。”

“咿呀學語……”旁邊的人琢磨兩秒,似笑非笑地轉了頭,饒有興致道,“小朋友啊?”

“……”

“小小年紀就學人牽手?”

這人怎麽又提這個!

喬咿瞪大了眼,一直繃着的情緒到了頂點。她的性子再生氣委屈看起來也不兇,嘴鼓得像個倉鼠,說:“你在問我嗎?”

對面的人眉稍一挑。

喬咿說:“可你看錯地方了,我在這邊。”

“……”

後來很久,這天夜裏的細枝末節喬咿都記不真切了,唯記得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和最後她推門離開時對自己說的三個字。

——“周予白。”

像是交換,她一聽便知那是他的名字。

一聽便記住了。

車門關上,周予白揉着額角。車子還沒啓動,李宏有些納悶地道:“予白,你逗那小姑娘幹什麽?”

“我就是覺得——”周予白指腹貼在掌心,“她傻乎乎的,有點趣。”

說罷,他又像是被剛才的事氣笑了。腳尖踢到東西,摸着撿了起來。

“這什麽?”

車是李宏負責日常保養清潔的,車上不會有這種奇怪的圓形東西。

“可能是剛才那姑娘落下的。”李宏也覺得稀罕,勾頭湊近了看,“這是……胖大海。”

周予白:“……”

他晚上從爺爺那出來,本身是要回自己公寓的,聽了李宏的話,改去了金都華府。

寸土寸金的地段,三層別墅以西式風格為主。最頂成西戶做了透明頂,下雪時睡在那裏,可以享受雪花飄在頭頂,又落不下來的感覺。房前面帶着院子,兩邊是生态停車坪,中間特意砌了個精致的小花園,種得全是茉莉花。

茉莉不好養,尤其陳茉如又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婦。但這些茉莉花她從不讓別人碰,都是自己打理。私下都說她是獨守空房多年,太閑了用來打發時間。

這時候茉莉開得正盛,暗暗幽香撲鼻。

周予白駐足聞香的功夫,傭人已經跑進去喊陳茉如了。

“怎麽這會兒來了?”陳茉如披了件薄衫出來,有點意外,又有些欣喜。

“不是讓人跟蹤監視我?那我還不如來您這裏,您受累親自盯着吧。”周予白朝着聲音的方向轉,喊了聲,“媽。”

後面的李宏使了個眼色,小聲說:“都知道了。”

陳茉如自知理虧,扶着他往裏走,解釋說:“叫你回來你又不肯,我不是擔心你嘛,你這眼睛弄成這樣,生活上總要讓人照顧吧。”

周予白不甚在意:“不礙事。”

兩人進了家,陳茉如見兒子心情還好,試探着問:“爺爺又訓你了?”

周予白淡淡道:“老李不都告訴你了?”

陳茉如嘴角抿了抿,理直氣壯地反駁:“我問問老李是怕你又犯渾,惹你爺爺不高興。他不就是想叫你去相個親,你去不就行了。那家女孩據說長得很漂亮,大門大戶性子也不會差。”

周予白坐到沙發上,手扶着額頭。

“你和那家的婚約早就訂了,這些年要不是你在國外說不定兩人連孩子都有了,你也二十四了,定下來沒什麽不好。”

陳茉如還要說,但是話被周予白打斷了:“誰給我訂的婚約?”

“這……你爺爺還有你……”

“就讓誰去結。”周予白招手喊老李,“你去換輛車,送我去公寓。”

他回來,哪怕是深夜,家裏保姆們都會跟着忙活,小米參粥剛端上來,他卻又要走。

陳茉如拉住他,急了:“這才剛回國一個月,眼睛就都弄成這樣了,我怎麽放心你。你聽媽媽的話,你姑姑現在把着集團不放,要是爺爺再不支持你,那集團就真成她的了!”

李宏趕緊示意還有旁人在。

陳茉如幹脆破罐破摔了:“我怕什麽,集團本來就是周琛的!他人是死了,但他還有兒子呢!”

李宏在周家工作了很多年,年輕的時候是周琛的司機加保镖,後來周琛不在了,他就給陳茉如開車,深知周家藤蔓枝節交錯的人際牽扯。

周家勢力雄厚,陳茉如的娘家在當年也是名門。她和周琛的婚姻就是家族利益關系下聯姻的産物。只是兩人感情雖不是轟轟烈烈、刻骨銘心,但婚後也一直相敬如賓,和睦融洽,對這個獨子更是十分疼愛。

李宏知道周予白今天在老爺子那已經被塞了一肚子不痛快,他是打心底裏心疼,上前想勸:“予白他有分寸。”

“有分寸還不肯去相親?”粘稠氣氛下,周予白的沉默讓陳茉如火氣更甚,訓斥道,“你爺爺這樣安排也是重情,那家人可是救過你父親,若不是他們家,咱們連最後一面都見不上。人家看了你的照片就喜歡你,你眼睛這樣了也無所謂,上趕子說想見見,你也回來這麽久了。予白!不說別的,你就不念着你父親嗎?”

蟬鳴叫嚣着夏季煩悶的夜,晚風拂過,茉莉花香從窗縫擠了進來。周予白看不見,但這味道像極了從前的夏夜。

那時父親性子溫潤,不善表達感情,總喜歡把眼睛眯成月牙狀,樂呵呵地叫他“阿白”。

所以他今天回來時鬼使神差地讓李宏繞路從舊城那邊走。

——父親曾經的辦公室在那裏。

李宏說這兩年拆了,早都修的沒了原樣。周予白還是想去看看,哪怕他根本看不見。

不過也算有意外收獲,周予白掂了掂手裏的胖大海,覺得這玩意兒圓乎乎還挺有手感。

他起身,話說得頗有玩世不恭的意味:“你們也說了救的是我父親,要以身相許也應該是他,對吧?”

那邊喬咿搭公交,自是慢了許多,到學校時已經十一點半,宿舍大門鎖了,她敲了會兒門,宿管阿姨才出來打開,看樣子是已經睡下了。

她有些愧疚,阿姨倒是不甚在意,溫聲問:“又去打工了?”

喬咿點點頭。

阿姨關切道:“你們大一功課重,又快期末了,還是要把精力多放在功課上。”

“今天最後一次了。”喬咿笑着說,“我肯定不會把功課落下的。”

她還要拿獎學金呢。

“零用錢不夠啊?”她經常打工,有時回來晚,阿姨都看在眼裏。

勤工儉學在校園裏很常見,但像她這樣從大一起就拼命打工的并不多。

“是。”喬咿承認,也覺得這沒什麽好丢人的。

阿姨幫她接了壺熱水,拎出來給她:“看你這樣家裏也不像缺錢,報道那天不是還有個轎車送你來。再說你們小姑娘也沒什麽需要用錢的地方呀?”

喬咿撓了撓頭,不知該從何說起。

阿姨也沒逼着她講,送她到樓梯口,念叨着:“報道那天對你印象可深了,一群女孩裏你最白,笑起來甜甜軟軟的,見誰都有禮貌。你們播音系最後都會成主持人吧?等你以後要成了主持人,我一定天天守着電視看。”

喬咿最後聽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連連說:“一定好好用功。”

這次之後,她沒再去老言那裏,用結的工資花了點錢買了部二手手機,其餘的全存了起來。

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期末複習上,腦子被知識點占滿,那夜的事和人都被擠了出去。甚至仔細想想,她根本就沒看清楚周予白的容貌,何來記得。

她每天泡在圖書館,連續奮戰了一周。

周末這天喬咿去得很早,圖書館空調足,吹的人有些涼。她去接了杯熱水,回來見桌子上多了個粉色的信封。

上面寫着“喬咿親啓。”

她往四周看了看,猶豫了一下拆開。

——是封洋洋灑灑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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