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種草
那顆小小的胖大海比普通的略圓一些。
喬咿去買的時候,總會撿着這種的挑,沒什麽講究,就是和眼緣。不過她現在并沒有心情同遺失的小夥伴相認。
耳邊所有細碎的聲音都淡了,心髒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只是一種直覺,喬咿莫名有些亂。
哪怕他說這是口誤。
她抱着東西站起來,幹巴巴地說:“學長,你自己泡。”又覺得不太妥,說,“或者叫餘杭哥幫助你。”
餘杭……哥?
“叫得還挺親切。”周予白坐了回去。
喬咿剛才只是跟着楊枚那樣稱呼,并沒有多想,被他這麽一說,好像是她做錯了什麽一樣。
不過這邊周予白已經翻了篇,他食指擡着鏡架往上提了一點,似是提醒:“還真沒良心。”
喬咿表情不自然了。
無論如何,那天夜裏都是他和老李搭救了她。喬咿洩了氣,跑去快速給他接了杯水。然後抱着東西,找了離他最遠的位置,縮在角落裏看書。
諾大的咖啡廳裏,喝東西、聊天、玩手機……幹什麽的都有,唯獨她埋着頭。
楊枚玩了半天過來,攤開書,把筆夾在書脊間,拍了張照。
喬咿下意識擡頭。
“我發個微博。”楊枚擺弄着手機,說,“得讓我媽知道我學習很辛苦,這樣暑假她才同意我去旅游。”
喬咿不甚在意地聽着,掃視了一圈室內,周予白沒在原來的位置了。
樓上,周予白手指捏着杯子,懶散靠着椅背。
李宏讓其餘人在外面候着,好歹話都說了一遍,面前的人一副悠然閑适姿态,還是不為所動。
他只好又勸:“老爺子也沒說一定要結婚,只說相個親就行。”他上前,“咱們都退一步,你去見見,權當只是吃個飯。”
周予白背對着他坐,摸索着窗臺,把那杯水放在了上面。陽光傾瀉般注在上面,像鍍了金。
“真神奇。”他嘀咕道。
“什麽?”李宏沒聽明白。
杯子原本的東西變成了褐色的一大團,軟軟飄着,像只溫柔的水母。周予白盯着:“這玩意兒還真能泡大。”
他這聲像在呢喃。
李宏沒聽真切,打量着恍然問:“予白,你能看到了?”
椅子轉了個面,周予白眉深邃迷蒙,眼尾向上微揚,是骨子裏的矜貴和勾人。
一開始情況确實不好,眼部不适,也看不到。醫生只說等出血被吸收後視力就會慢慢恢複,但沒給出具體的時間。
不過也就這兩天,他開始能看見了。
周予白重新戴上墨鏡,沒說實話:“還看不到。”
李宏有些失望,點點頭:“你別着急,醫生說了這個恢複的情況有長有短。”
“嗯。”周予白輕輕一笑。
李宏看了眼時間,也不敢明着催,試探着問:“那咱們現在走?就吃頓午飯。”
周予白擡了擡眉,吊兒郎當地說:“吃了午飯就會有晚飯,兩個人吃完,接着就是兩家人吃,聊完飯菜鹹淡,然後聊結婚蜜月。老李——”
李宏應聲:“诶!”
“你們怎麽不直接把我賣了呢。”周予白手臂環在胸前,“嗯?”
李宏心裏不舒服起來,久久沒說話。
左右為難的滋味他知道,也清楚周予白的處境。自打周琛突然離世後,老爺子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孫子身上,嚴格久了,就顯得薄情了。
“可是兩家畢竟有婚約,就算你不同意礙着禮數也總要見一回。”李宏把裝在信封裏的照片遞上去,“這是那家女孩的照片。”
李宏跟着周琛多年,算是看着周予白長大,自是情分也比旁人深厚很多,才敢這樣勸。
但他也有始終想不通的,雖說是救過周琛的人家,周予白最初也是感激的,但不知為什麽,沒過多久,周予白就翻了臉。
他也不說理由,反正關于那家人的一切他都不願聽,一個字都不許提。
都以為那是公子哥的叛逆期,家裏人到底是顧及他的情緒,也就不讓他跟那家接觸。想着年齡尚小,等成年就好了。
後來周予白在國外一待就是五年,中間一次也沒回來過。以為荏苒光陰能磨平所有的刺,讓他不再有奇怪的執拗,卻沒想還是這個樣子。
周予白垂眸,視線落在明顯精修過的照片上,淡淡道:“老李,你是諷刺我看不見嗎?”
“我知道,但是……哎!”李宏是沒招了,“你要是能看見,肯定願意見的,人長得很不錯。”
周予白嘴角勾起的弧度洩露了旁不可查的諷刺:“你的審美我可信不過。”
李宏:“……”
一時無言的沉默中,是通來電打破了僵局。
李宏接完電話,人終于松了口氣。
“家裏來的。”他說,“好像是對方臨時有事,午餐取消了。”
周予白嗤笑。
“但是你母親那邊說,讓你回家吃個飯。”老李嘆氣,“她不容易的。”
“嗯。”周予白這才應了。
“哇!”楊枚又一次大驚小怪地戳了戳喬咿,“部長是柯南嗎,憑一只手就能認出是你!”
喬咿握着筆,看着送到眼前的手機屏幕。
剛才楊枚發了一條配圖是課本的微博,左上角無意照到了對面喬咿正在寫字的手。
下面有人留言:“枚子,你別打擾人家喬咿學習啊!”
“這是咱部長的號。”楊枚鄙視道,“不就是個學習部部長嗎,什麽事他都要管,我哪耽誤你學習了。”
喬咿的牛奶已經涼了,但基本沒顧上動,她端起來喝。
楊枚憤憤放下手機:“要不是班長那字寫得太醜,我真懷疑給你寫情書的是他!”
喬咿被嗆到,連連咳嗽着擺手:“你別亂說。”
“亂說什麽呢?”餘杭拿了份切好的西瓜過來,“學習辛苦了,給二位加點餐。”
楊枚拿牙簽紮了一個,樂呵呵地說:“謝謝餘杭哥!”
正說着,幾個人從樓上下來,餘杭招招手。
楊枚問:“師哥去哪呀,這麽多人。”
“他家裏有事。”餘杭沒往深處說。
楊枚好奇道:“那他平時住在這裏嗎?”
餘杭:“這兩天才來的。”
楊枚咬着西瓜:“你們倆合租了這麽大個地方嗎?”
“不算租。”餘杭倚坐到旁邊桌子角上,稀松平常地聳聳肩,“整個樓都是他的。”
楊枚瞪大了眼:“哇——”
喬咿沒心思加入話題,她發覺這一上午的學習效率太低了,跟楊枚說想回去。
現在去圖書館找位置是不可能了,她只能回宿舍忍着熱看書。
楊枚聊得正開心,明顯舍不得走。
“那我先回去吧。”店裏做事的就餘杭一個人,喬咿把她倆用過的杯子收進托盤,端到流理臺的水池裏。
“謝謝。”餘杭語氣真誠,“今天就算認識了,以後常來玩。”
喬咿被這份爽朗和氣打動,笑了笑。但是想到之前發生的事,覺得還是不來為好。
從咖啡廳出來,知了聲吵鬧着。
喬咿背着書包往回走,頭頂太陽曬着,她白嫩的皮膚發了紅,鼻尖有隐隐的薄汗。
“砰——”巨響一聲。
“你們算什麽東西敢攔我!不是挺低調,在國外待得好好的嗎,回來做什麽?”
喬咿順着聲音往旁邊挪了幾步,扒着牆看過去。原來這樓的後面是個小院子,可以停車。
爬山虎的葉子吹到她的臉上,她撥了撥,心跳咚咚地敲着。
一個男人推推搡搡地罵着:“你跟外公告我什麽了?讓他把我卡停了?”
他對面的周予白倚在車門上,閑閑抱着臂,不着一語的态度,更顯出不屑一顧的蔑視。
半晌,他才開口:“王洛奇,你就爺爺給你的那一張卡嗎?”
王洛奇明顯一愣。
“停了那張就沒錢花了嗎?”周予白語調平靜。
“我……”王洛奇聽出了話裏的諷刺,踹了腳攔着他的人,往前就要揮拳。
李宏體格健壯,擋在前面。
王洛奇氣急敗壞,嚷着:“你有什麽了不起的,還以為是大少爺嗎?在外公眼裏,不過是因為你姓周,把你當成聯姻的工具而已!你信不信,只要你不乖乖的結婚,馬上就會被重新丢到國外,就像五年前一樣!”
李宏眉頭緊緊皺着,而旁邊的周予白表情都沒變一下,只是勾了勾唇角。
“不過現在也輪不到你拒絕了。”還在嚷着的王洛奇忽然流露出得意地譏笑,“哼,就你這眼睛……”
很多事實不言而喻。
哪家姑娘能接受這樣的男人。
“老李。”周予白不甚在意地勾了勾手指,“給他轉十塊錢,買包潤喉糖。”
說着,他欲轉身。
“你說什麽!你打發誰呢!”王洛奇急了,手伸又要拉人,“周予白你別走!”
李宏揪住他的衣領,一提,直接推倒在地上。王洛奇仰頭就罵:“你敢打我?李宏你特麽就是周家的一條狗!”
男人開車門的手頓住,轉身。
李宏能打衆人皆知,但不知怎的,那個高高在上,黑超遮面的周予白,讓王洛奇更加有壓迫感。
王洛奇踉跄着爬起來,像是給自己打強心針,也像是警告對方,他說:“你別嚣張,這裏誰不知道,現在集團裏我媽媽才是天!”
李宏攥緊了拳頭壓着憋屈。
“哦?你早說嘛——”周予白語氣佯裝憂慮,緩緩擡起手,像是在找方位。
衆人靜了聲,連蟬叫都落成了背景音。
男人的手落在王洛奇肩頭,明明沒有用力,但卻好似能剜人。王洛奇梗着脖子,像是被人掐住死穴,定在那裏不敢動。
“那現在我回來了。”周予白字字淡然又輕挑,“就變變天吧。”
王洛奇臉上所有的線條都在繃緊,變成了肌膚上的戰栗,懼怕忌憚是長年累月裏積少成多的。
那個周予白終究還是回來了。
王洛奇動動唇,叫嚣氣焰熄了火。
“記好,李叔不是狗。”周予白微微側目,視線裏綠葉牆邊露着半顆小腦袋。他掐着王洛奇肩膀的手松了勁,輕笑着側過頭在他耳邊說,“表哥今天不跟你計較,是怕吓着偷看的小朋友。”
“小咿,你在那幹嘛呢?”身後不遠處的楊枚喊她。
喬咿回過頭,拉着楊枚就跑。兩人跑出去老遠,她才停下來,彎着腰喘氣。
“到底怎麽了?”楊枚也累得不行,大口呼着氣道,“體育……體育課都沒見你跑這麽快。”
陽光灑在路旁碧桃樹上,光影恍恍落在喬咿泛着紅暈的臉上。
她窺見到了別人的秘密,心裏亂糟糟的,想着反正也不會再見了,沒必要糾結,于是穩了穩神,找了個冠冕堂皇,又讓人不能反駁的理由。
“食堂快放飯了,我怕去晚了搶不到飯。”
楊枚:“……”
那天過後,許多事都被忙忙碌碌的複習考試取代。好似學校是一座堅不可摧的巨輪,護着裏面的人,又載着他們的夢想不停前行。
喬咿的日子照舊充實,直到淡定地考完了最後一門,已将近七月底。
桦大比其他學校放暑假略晚一些,本市的學生已經回了家,外地的也開始收拾行李。
喬咿給在G市的外公打了個電話,沒有接通。
她正猶豫着要不要打給小姨,姐姐喬岚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讓她回一次家。
喬咿頓時頭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