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種草

“小咿,你怎麽打個電話打發呆了?”高芸芸從上鋪勾着頭,“部長統計晚上聚餐的人數呢,你去嗎?”

喬咿還沒說話,楊枚踢門而入,一頭撲到桌子,有氣無力地趴着抱怨:“題太變态了,我急得摳臉、摳桌子、摳卷子,就差摳監考老師了,也沒做出來。”

高芸芸在床上笑:“枚子部裏晚上聚餐呢,你去不去?”

她們寝室學習專業都不同,四個小女生為了聯絡感情盡量把選修課選在了一起,并且還都報了學習部。

“去呗,反正也沒什麽事。”楊枚不知道想到什麽,忽地直起身,“上次給小咿寫情書的該不會是部裏的人吧?情書上不是說她在禮堂搬桌子的時候掉的發圈,那不就是部裏搞活動那天!”

她這轉折太突兀。

高芸芸忍不住誇道:“太有邏輯感了。”

楊枚意味深長地點點頭:“而且之前我微博發了張照片,咱部長僅憑一只手就認出是小咿。”

越說越真了。

喬咿完全沒聽進去,簡單收拾了課本,背着書包要走:“我出去一趟。”

“聚餐去嗎?”高芸芸還沒忘這茬。

喬咿點頭:“你們幫我報上吧。”

看着她出去,高芸芸問:“小咿這是怎麽了,情緒有點低。”

“可能被部長吓着了吧,誰願意讓他喜歡啊。”楊枚笑嘻嘻地,“晚上吃飯的時候試探試探。”

學校外的公交站臺,喬咿最後一位上的車。喬家離學校不足半小時的車程,但她幾乎沒去過。

喬咿在上大學前都跟外公住在G市,也并不知道還有個家。

這裏別墅區建成較早,但是物業設施也還不錯。喬咿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容嬸說:“夫人你就別說岚岚了。”

“不說她就改不了,平時在家跟我吵架的時候嗓門挺大,出去了叫她在人面前說個話都說不成。”

說話的沈毓手掐着腰,看情形是發半天火了。

喬岚穿着件亮藍色吊帶小洋裙,翹腳坐在沙發上,不滿道:“我不喜歡那種場合。”

沈毓一聽火氣更盛:“我生了你,我還不知道,你那是不喜歡?你那是怕事,上不了臺面!看秀開派的時候你比誰都歡,辦點事你就不行了。你爸讓你在年會上發個言,你說你站在臺子上不舒服!”

喬岚擺弄着指甲,哼了口氣。

喬咿覺得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尴尬地站在門口,猶豫着去留。

沈毓唠叨起來沒了完:“這次不同以往,讓你去你就去,那……”

“夫人!快先別說了!”

容嬸突然指着門口,揚聲制止。沈毓轉頭看到正想走的喬咿,把要說的話盡數咽了回去,滿是怒氣的臉瞬間陰沉了幾度。

“你怎麽來了?”她冷聲。

“我讓小咿來的!”喬岚跑過去,挽着喬咿的胳膊,把她拉進來。

沈毓嘴角抽了抽,沒好氣地嘀咕:“有什麽好來的。”

“聊天不行嗎。”喬岚翻了個白眼,轉頭對着喬咿态度瞬間好了許多,“去我房裏吧。”

容嬸瞧着沈毓的表情,心領意會地插話:“岚岚,你爸爸給你訂的禮物剛才送來了,就在你衣帽間,快上去看看吧。”

喬岚看出是想把她支走,賴在原地:“你跟我爸說,小咿也要有,否則我不要!”

容嬸上前推着她:“是你一直想要的那條項鏈,你爸爸可是費了好大勁訂到的,送來的時候你不在家,瞧我這記性這麽重要的事都忘說了。”

“心形水鑽那款?”喬岚欣喜溢于言表,丢下喬咿“噔噔噔”跑上樓。

客廳裏,喬咿靜靜站着,不卑不亢,但也沒什麽愉色。

沈毓瞧見她這副模樣心裏就不舒坦,使了個眼色,容嬸點點頭,又瞪了喬咿一眼,也上了樓。

沈毓皮笑肉不笑地撫了撫頭發,語氣帶刺道:“看你長得挺乖的,怎麽這麽喜歡給人添堵呢。”

喬咿輕輕嘆了口氣:“姐姐打電話說有事,讓我來一趟的,我自己沒想來。”

“你別往岚岚身上推!”沈毓把手邊的杯子摔倒了地上。

玻璃擲地,在喬咿腳邊碎開。

跟她一年前第一次走進這個家一樣的情景,不過那天沈毓摔完杯子後哭了,軟着聲說:“松柏,我也不想這樣,我就是太愛你了,心裏難受。”

喬松柏本來黑着的臉,在女人委屈的哭聲中崩不住了。他摟着沈毓哄了半天,又為難地跟喬咿說:“你暫時到酒店住吧。”

喬咿在酒店住了一周就開了學,忙忙碌碌的學校生活充實着,她也很少去想喬家的事。

她好像就是這樣的性格,不太會發愁。

就像她小時候一樣,沒有爸爸媽媽,也不會吵着找。外公說爸爸媽媽病死了,她就點點頭。

最多跟外公說一句:“那你一定要健康,不要生病哦。”

再後來她考到了桦大,外公高興地開了瓶他珍藏的茅臺酒,喝着喝着眼圈就紅了。

他告訴喬咿,那個偶爾會來看她的叔叔,就是她爸爸。

喬咿當時捧着鄰居哥哥為了慶祝她考上大學的,給她特意做的八寶飯吃,鼓着嘴,蒙蒙地擡起頭。

後來開學前一周,喬松柏來接她,臨行前巷子口,外公把她拉到一邊,交代道:“照顧好自己,好好學習,一定要跟爸爸好好相處。”

喬咿摸了摸外公滿是老人斑的手背,說:“還有什麽呀?”

外公笑着擺手讓她走。

喬松柏的轎車緩緩往前開,喬咿忍不住扒着車窗往後看。

南方九月,空氣都是黏黏膩膩的纏綿。

外公不知怎麽地突然跑了起來,追着他們的車喊——

“呀呀,別回來了——”

“呀呀,不要哭——”

呀呀是她的小名,外公起的。

喬咿短暫的回憶在沈毓的指責中被打斷。

“我說的你有沒有聽到?”

喬咿走了神,完全沒注意到她剛才又說了什麽,反正不會是什麽好話,她點點頭。

又看了看樓上,想着喬岚怎麽這麽久沒下來。

“你別找岚岚。”沈毓覺得她态度乖順,走到她面前,語重心長道,“你扒着她是沒用的,你也不能跟她比。雖然你們是有血緣的姐妹,但是喬咿——”

沈毓語氣加重:“你倆不一樣。”

喬咿不想做無謂的争辯,想走了。

沈毓卻還沒放過她。

“喬咿,私生女就是私生女,小三的孩子就要懂事,不要像你媽媽一樣,出現在別人的家庭,膈應人。”

喬咿攥着拳,深吸了一口氣,眼神鄭重道:“我媽媽不是小三,我也不是私生女。”

沈毓笑了:“那為什麽岚岚比你大兩歲?”

婚姻裏先來後到,子女亦是如此。沈毓知道抓住這點,就能咬定那個女人不道德,而喬咿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孩子。

雖然喬咿也不知道父親再婚後,為什麽會有比她年長的孩子。但是來之前,外公讓她看父母的結婚證——當年離婚的時候,她母親的結婚證丢了,沒收走。

後來無意被翻了出來,就一直壓在箱子底下。

喬咿站得端端正正:“沈阿姨,你能給我看看你和我爸爸的結婚證嗎?”

她不想做無謂的計較,但這事關她媽媽。

并且她來之後給外公打過電話,試探着問過,喬松柏在她媽媽之前并沒有結過婚,也沒有戀人。

沈毓沒想到她會這樣要求,臉上的肉都在抽:“你、你這孩子!你什麽意思!難道你想說岚岚是私生女?”

“我沒那個意思,姐姐她……”樓上傳來動靜,喬咿不想讓喬岚聽見,收了聲。

“小咿,你快上來!”喬岚扒着欄杆喊。

喬咿站着沒動。

喬岚跑了下來,拉着她上樓。容嬸使勁哼了聲,喬岚湊到她耳邊:“別理她,容嬷嬷呢!”

二樓的主卧,房間通透寬敞。旁邊的套件是衣帽間,裏面琳琅滿目像個商店。

喬咿心情還未平複,有些局促地站在,如果不是喬岚說今天有重要的事情,她是不會來的。

“小咿別生氣哦,我以為今天我媽不在家的。”喬岚把她按坐在椅子上。

喬咿知道喬岚對自己的善意,可并不想一直待在這裏,她說:“姐姐,你找我來有什麽事?”

喬岚神秘兮兮地拿了個盒子出來,說:“上周我去法國看秀,給你買了件禮物,你快看看,喜不喜歡。”

喬咿愣了愣,解開盒子上的絲帶,裏面一件淡粉色的小洋裙。

她眨眨眼。

“快去試試,肯定好看!”喬岚把她推進衣帽間,關上門。

喬咿拿着那條裙子站了會兒,心裏五味雜陳。

外面不停有喬岚的催促聲,她不想,卻也不忍姐姐失望,只好換上了。

出去後,喬岚做了個誇張的表情:“哇!我妹妹真是太可愛了!”

喬咿彎了彎唇,從書包裏拿出一包木紮糖:“在手工課上做的,給姐姐,很甜的。”

長大了,面對世界總有許多不能控制的無奈,但有人給你份善意的溫暖。

喬咿也想回她一份甜。

她想,以後還能給姐姐更好的。

喬岚在手裏晃着看了看,朗聲說:“謝謝!”

原來重要的事,就是要給她禮物。又說了幾分鐘,是真的要走了。

喬咿想把裙子換下來,喬岚攔着不讓。

兩人下樓的時候,沈毓的臉色快成冰碴子了。

“時間不早了,你快去……”她警惕地看着,似不想讓喬咿聽見,把喬岚拽到一邊,耳語着。

喬岚聽完有些敢怒不敢言地道:“知道了!煩不煩呀。”

喬咿打定主意,不再輕易來這裏了,出于禮貌道了聲“再見。”再多的話,也無需說了。

沈毓冷着臉沒說話。

喬岚開了輛紅色保時捷,硬把她拉了上去。

“姐姐你去哪裏呀?不用送我了,我坐公車就能回學校,很方便的。”喬咿把書包抱在懷裏,小洋裙領子有點低,她從沒這樣穿過,有些不自在。

“行。”正說着,沈毓的電話又打來了,喬岚接完後,心情就開始煩,她眼轉了轉。開出住宅區時,笑眯眯地對喬咿說,“好小咿,你能不能幫姐姐去個地方呀?”

臨近中午,喬咿本想趕回食堂吃飯的。

“去哪裏?”她問。

喬岚在路邊停下,認真道:“你幫我去送個東西吧,我沒時間去,你送到那裏就行。”

見喬咿沒應,她雙手合十:“拜托拜托,幫幫姐姐嘛!”

喬岚的漂亮很張揚,猶如她波浪的長發。對人的好也很直接,讓你無處躲閃。

喬咿無法拒絕,說:“好。”

因為距離遠,喬咿打了輛車。到了才發現這個叫“傾城公館”的地方,是個很私人的餐館。

她不知道該找誰,打了個電話給喬岚。

“姐姐,我把東西放在服務臺嗎?”

“你到了?”喬岚語帶喜色,說,“你打開袋子,裏面有個金色的卡片,給門口的服務生,就會有人帶你上去。”

來之前也沒說這麽麻煩,喬咿瞄到袋子裏還有一個小方盒子,也沒在意。

電話還沒挂斷。

“到樓上了嗎?”喬岚問。

“等一下。”

服務生見到卡片,立馬笑着引她上樓。這裏沒有電梯,裝潢非常講究。木質的旋轉樓梯,厚重低奢。每走一步,琉璃玻璃散出的光就像是在身上流動。

虛幻又複古的質感,讓這裏變得好似從多年前穿越來的時光。

“07號卡座在那邊。”服務生輕聲細語,指着窗邊。

喬咿順着視線,看見一個穿着黑色襯衣的男人,對方正閑閑看着窗外。

青蔥枝葉臺邊,他坐着也有種挺拔利落感。

電話裏傳來聲音。

“小咿,你見到了嗎?”

喬咿心髒重重跳着:“我……我到二樓了。”

喬岚急着問:“07號位置上的男人是不是個瞎子?”

“……”喬咿頓了頓,“是。”

她不用走過去确認就知道。

因為他們見過。

電話裏靜了幾秒,喬岚聲音帶着乞求:“小咿,你能不能幫姐姐一個忙。這個男人就是家裏逼着我見的相親對象,可你也見了,他是個瞎子啊!”

喬咿莫名開始發慌。

“小咿,姐姐最怕尴尬了。”喬岚說,“你幫姐姐拒絕他好不好!”

“什麽?!”喬咿捏緊了電話,有些沒搞清狀況,只是下意識地說,“姐姐,這,這種事情讓旁人講不好吧。”

感情不能強求,但連拒絕都假借他人之手,也并不禮貌。

“我知道,但是他沒見過我,況且也看不見,你就說你是我,他也不知道啊!”喬岚快急哭了,“好小咿,我真的是怕這種面對面都事,真不知道怎麽講。”

喬咿剛要開口拒絕,服務生已經走到了窗邊低頭講了些什麽。

周予白慢慢轉過頭。

喬咿定在那裏,頓時沒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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