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種草
夜幕尚未降臨,天邊的火燒雲彤紅連綿。
直到周予白驅車趕到春曉閣, 站在朱漆大門前, 還仍舊想着校門前的那一幕。
“予白, 怎麽不進去?”
周予白聽到陳伯寒的聲音, 回身看到對方從司機手裏接過一個油紙包的方形東西, 用紙繩捆着,拎在手裏, 正走過來。
周予白上前,恭恭敬敬道:“舅舅。”
陳伯寒頭向後微仰一些, 細細打量片刻,五味雜陳地感慨:“我們予白這麽高了, 這要真走在路上,一猛怕是都不敢認。”
周予白彎着唇角:“舅舅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
陳伯寒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他,周予白雙手接過去:“謝謝您。”
陳伯寒深吸着一口氣,指着他點了點:“你啊——”
周予白擰了眉, 審視自己剛才的行為, 沒覺得有哪裏怠慢了長輩。
陳伯寒負手往前走,嘴裏的話是悵然若失的:“跟舅舅生疏了。”
沒等他回答,陳伯寒繼續道:“這家雲記的綠豆糕, 你最喜歡。以前你媽說甜, 不讓你吃,每次我偷偷買給你,你都高興得不行。”
周予白提着繩子看, 油紙上楷書寫着“雲記”兩個字。
年少時的回憶恍然浮上心頭,像眼前這泛黃的油紙和朱門上暗沉的舊漆。陳舊又厚重的東西最是能壓在心上,帶來回不去又丢不開的心緒。
那時候陳家也是有頭有臉的豪門大戶,陳家人小聚最喜歡來春曉閣。菜色是其次,陳茉如更喜歡這裏的古風腔調,和名家燒制的小碟小碗。
陳茉如嬌生慣養長大,是個講究不肯委屈自己一點的大小姐。陳家一衆人也慣着她,向來是要什麽給什麽。
唯有一件事,沒順着她的心。——讓她嫁給周琛。
當年以為是嫁給了門當戶對,甚至仔細算來是高攀了的富貴姻緣,卻沒想最後讓她落得守寡至今。
其實周琛不在後,陳家人便讓陳茉如回娘家,一方面心疼她,年紀還那麽輕,若是能再遇到合适的人,不是不能再嫁。一方面陳家那時遇了難,陳伯寒焦頭爛額的到處融資,陳茉如手裏有周琛留下的資産。她肯出手幫忙,陳家興許不會一蹶不振。
都想着陳茉如對周家感情不深,是不願留在那的,卻不知為何,原本說好把手裏股份變現給陳伯寒應急的陳茉如,臨時變了卦。
并且她還非要留在周家,住在新婚時周琛置辦的宅子裏,受着那份本就是利益下結合,一個人已經不在的空殼婚姻至今。
也因為此,陳茉如和陳家從此鬧僵,足足九年,到今天,借着周予白回國,才又坐在一起吃上一頓飯。
還是早年陳茉如最愛的“花落”雅間,不過物是人非,陳家只來了陳伯寒一位。
“你媽媽不願來,我說要見你她才——”陳伯寒推門,話頓在了喉嚨裏。
雅間裏,陳茉如背對着她們,正趴在木質露空雕刻的窗臺上,托着腮逗弄金魚。聽到聲音她回頭,嘴角還帶着惬意地笑,那份不谙世事的眉眼像極了她少女時無憂無慮的模樣。
可也只是轉瞬,陳茉如愣了愣,笑意沒了,有點生疏地看着陳伯寒說:“你們怎麽一塊到的?”
“我在門口碰到的予白,就一道進來了。”陳伯寒笑笑,輕推着周予白,“快點入座,你媽媽等久了可是回回都要發脾氣的。”
陳茉如視線別到一邊:“我也是剛到。”
周予白在這裏輩分最小,自是得他斟茶遞水。原木餐桌上砂壺裝着茶水,他拿起來,心裏咯噔一下。
茶壺是空的。
陳茉如應該是早早就到了,早到這一壺茶都被她喝空了。
她母親的心思還是這樣,掩不住,只要旁人稍留人就會發現。周予白沒拆穿,又去換了一壺新的。
飯菜是周伯寒選的,席間吃得很安靜。三人聊得話不多,大都是圍繞着周予白。
“你眼睛的事,我還是聽別人提起的,你媽連這個都沒告訴我。”周伯寒夾起胡蘿蔔條,又沾了點面醬,放進周予白盤裏,“這個對眼睛好。”
周予白看着沒動。
周伯寒又說:“你媽媽就這樣,讓她吃點胡蘿蔔就跟要她命一樣。我以前就吓唬她,說要是不吃就會變醜。”
“她肯定上當了吧?”周予白問。
周伯寒放下筷子,仰着頭笑得開懷:“你算是了解她!她啊,吓得吃了一盤,第二天還吵着要吃,勸都勸不住,足足吃了半月!”
陳茉如好騙,周予白是知道的,但沒想到還有這麽幼稚的一面,忍不住跟着笑。
氣氛終歸輕松了不少。
陳茉如面子挂不住,在一邊憋着氣,嗔怪道:“我那時候才多小啊,騙了我不說,還來笑我!大哥你真是過分!”
周伯寒還是笑着,快速抹了下眼角,溫聲說:“九年了,你終于肯再喊我聲大哥了。”
陳茉如撇開頭。
周伯寒嘆了口氣:“是大哥當年不好,不該逼你,也不該跟你置氣的。你要是沒難處,怎麽會不幫家裏呢。”
陳茉如低着頭,安靜的包間內仿佛靜得能聽見金魚游動的聲音。半晌陳茉如才輕聲問:“家裏人都恨死我了吧?”
從小把她當公主,堆金積玉養着,可家裏遇了難處時,她卻不願出手相助。
周伯寒搖搖頭:“你是我們看着長大的,你性子有多善良我們能不知道,是大哥對不住你。”
有些話點到為止就好,畢竟都是往事,也沒必要深究。
用過餐,除了周予白,其餘都是帶着司機來的。
兩人都說要送他,周予白推辭了。陳伯寒拍拍他的肩膀:“予白,雖然我們陳家不如以前,但這幾年舅舅也緩過來不少,你凡事不要硬抗,還有舅舅給你撐腰。”
周家争權奪勢的事,外面不是沒有在傳。
陳茉如吸了吸鼻子。
周予白視線在二人之間掃,一晚難得又有了散漫的少爺姿态,笑着說:“行,但前提是別讓我吃胡蘿蔔。”
陳伯寒也跟他打趣:“你小子不怕變醜?”
這話實屬揶揄陳茉如,三人忍不住,都笑起來。
周予白不肯讓人送,自己沿着路走了一段。他也不知道怎麽了,吃了這頓飯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想起那張白淨的小臉,也不知道那人買完器材回學校了沒,也不知道愛不愛吃綠豆糕。
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九點,周予白把電話撥了過去。
很快,對方接了起來。
“喂。”很甜糯的一聲。
周予白嘴角也跟着揚了起來:“回學校了嗎?”
喬咿還沒答,電話裏出現另一個女人的聲音:“姑娘,這個衛生間沒有鎖,你用不了。”
“哦。”喬咿說,“我是想接個電話,那我出去接。”
女人說:“好。”然後又不知對着誰說,“把藥吃了,這是透明杯子,你吐出來我可是能看到的!”
“吱——”是門推開的聲音。
“你在哪?”周予白皺起眉,“喬咿,你不在學校?”
喬咿:“學長,我還沒回去,有點事,我……”
她話沒說完,“啊”了一聲,電話斷了。
周予白只是愣了兩秒,心不自主地緊張起來,他把電話又撥過去。
可這次徹底沒了人接。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要出行,用手機艱難碼的字,這章瘦了點,有個大情節沒寫到。對不住大家,明天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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